散文｜冬日裡的霞光｜作者：衛朝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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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年前的那個冬天，我從幼兒教師的崗位上失業了。
我愛人兄弟兩個，家裡有兩座房，一座是兩層的樓房，一座是一層平房。一天，婆婆來和我們商量，說是她拿出兩萬元錢，讓我們想辦法把平房蓋起來。當時，房子蓋下來需要五萬多元，我和老公兩個人的積蓄，加上婆婆給的兩萬元，多少再借一點，蓋房子就夠用了。
那是陽曆11月底，我們計劃年前把地基紮好等過完年再蓋。但是，這座平房由於年代久遠，一是跨度太小，二是房子太低，繼續往上蓋，實在是不稱心。我和愛人一合計，與其蓋成後悔，不如拆了重建。說干就干，房子很快就拆掉了。年前找工人用舊磚把地基紮好了，趁著冬天蓋房的人少，磚便宜，我們還提前儲備了一部分磚。
第二年一開春，我們就開始建房。第三年春天，我們一家三口搬進了新房，他們兄弟二人自然分家立戶。從此，我和愛人的階級鬥爭就開始了。以前，兩人掙錢三人花，略有盈餘；現在是一人掙錢三人花，不管怎麼省，總感覺手裡緊巴巴的。
有一次，我從丹尼斯超市回來，順便向愛人彙報了一下本月的消費情況。他的臉馬上就綠了：「幹啥了，一月就花這麼多錢？」
這句話，就像一支利劍，深深地刺傷了我的心。因為當時，我花錢非常節省。我清楚地記得，蓋房那年過年的時候，我38元買了一件處理棉衣，前後穿了三年之久。聽了這句話，我轉身進了卧室，眼淚汩汩直流。我痛下決心，一定要找點兒事兒干，不為掙多少錢，只為自己不去問別人要錢花。思來想去，我還是想干自己的老本行，想在自家院子里辦個幼兒園。這樣，我既可以照顧孩子，也不耽誤給一家人做飯。
當我把這個想法告訴愛人的時候，他厲聲質問：「你都沒有數一數咱們村有幾個人？有幾個小孩子？」說完，他就氣哼哼地走了。
我曾經在大隊當過十個月的計生專干，對村裡每年的出生情況了如指掌，估計收十幾個人沒有多大問題。當天晚上，我又苦口婆心地和他談了半天，他毫不客氣地回敬了我一句：「我不想聽你講大道理！」
不得已，我又去和婆婆商量。婆婆也是極力反對：「我寧願下力氣幹活也不願看孩子。你不知道，去地幹活一出汗，渾身汗毛眼兒都是通的，可得勁兒了！況且，看孩子身輕義重，現在的孩子嬌得很，咱可承擔不起這責任！」
婆婆的話似乎也有道理。可是，我不幹這幹啥呢？去愛人廠里上班吧，他當時是車間主任，怕別人說閑話；在大隊當計生專干吧，他們又嫌得罪人。那段時間，愛人還張嘴閉嘴地說：「你在家凈閑就不能……」我聽了，如坐針氈。
有一天，我發高燒，起不了床。當時四歲的大女兒，趕緊跑去告訴了奶奶。婆婆過來了，看見我躺在床上，不但不安慰，反而撂下一句：「你整天是感冒呢！」說完，她轉身就走了。這真如雪上加霜，我的眼淚奪眶而出，心情也沮喪到了極點。我鬱悶了好長一段時間，有時真想一死了之。有一天，愛人上班去了，我拿起他的書一本一本使勁往牆上扔。孩子嚇得戰戰兢兢：「媽，你怎麼了？」我瞬間冷靜了下來，連忙停止了這個瘋狂的舉動。
考慮了很久，我還是想辦幼兒園。我的想法得到了娘家哥嫂的支持。我哥用毛筆在紅紙上給我寫了幾張廣告，我又從親戚那裡借來了一些桌凳。沒有玩具，我就託付妹妹在廠里找了十幾個纏電線用的線座，它們像輪子一樣，既可以滾動，又可以坐人。當時，我為了爭一口氣，不想花家裡一分錢。現在想來，我這樣做，不僅別人看起來寒酸，還把自己給害苦了。
開學第一天，天雖然下著大雪，家長還是把孩子送來了。那時候不管飯，有的家長做生意，孩子總是接得晚送得早，經常是我還沒有做好飯，家長就把孩子送來了，而且，每天下午都有孩子天黑了還沒人來接。我怕得罪家長，也不好說什麼，經常是一邊吃飯，一邊看孩子。當時，每周只上五天課，但是，家長們非常享受孩子不在家的日子，主動提出加些錢，周六也要把孩子們送過來。為了多掙錢，我只好豁出去了。這些孩子，我真的是視若珍寶，嚷不敢嚷，打就更不用提了。怕孩子們打架，我一下課就組織他們做遊戲，連水也顧不上喝，以至於還得了急性腎炎，只好白天上課，晚上輸液。我每天都是從早忙到晚，累得筋疲力盡，一米六五的身高，體重曾一度保持在90斤左右。
辦幼兒園那年，我大女兒五歲，上學前班。那一段時間，真是多虧了她。每到周六，她就會像小老師一樣，替我上課。令人驚訝的是，她竟然擁有與生俱來的領導才能。這些年齡不一、調皮搗蛋的孩子，內行管起來都很費勁，她一去，教室里卻馬上鴉雀無聲。有一次，她在教室里上課，我在廚房忙碌，哥哥有事來找我。他見院子里安安靜靜，沒有一個孩子，就奇怪地問：「孩子們今天沒有來上學嗎？」我說：「姑娘在上課呢！」過了一會兒，孩子們嘩的一下都出來了。哥哥又問了一句：「他們怎麼自己跑出來了？」我平靜地說：「姑娘讓他們下課了！」哥哥回家以後，把這件事說給了媽媽聽，媽媽覺得這簡直是天方夜譚，她把這一神奇的現象解釋為胎教的結果。
隨著黃河路小學的擴建，我的幼兒園規模也逐步擴大了。我們一家四口又搬到了樓上。當時小女兒才幾個月，全家人蝸居在一間屋子裡，我們的床和大女兒的床僅僅相距兩米遠，中間拉了一道落地窗帘。那段時間，我和愛人的矛盾也逐步升級了。終於有一天，他不堪忍受這逃荒般的生活，單獨住到了一間屋子裡，後來又發展到隔三差五住到廠子里，甚至有一次，在廠里住了半個月還沒回來。我心如亂麻，照這樣發展下去，我倆非離婚不可。嫂子給我出主意說：「你給他打電話，他要是還不回來，你就帶著孩子一起去廠里住。」這一招真靈，中午電話一打，愛面子的他，下午就乖乖地回來了。
後來，我和愛人談起這件事的時候，我戲稱他當時就像鋼鐵鑄成的悶葫蘆，只有用金剛鑽打個窟窿才能交流。愛人解釋說，他當時剛開始在廠里管生產，壓力很大，煩得很，也不想再給我增加思想負擔。
那幾年，愛人在廠里沒日沒夜地加班，對我在家裡的折騰，自然是非常反感。因為我是在沒有徵得他同意的情況下籌辦幼兒園的，所以，不管他如何發火，我都是打掉牙往肚裡咽，從來不做任何解釋。有時候，爬高上低的活，我一個人幹起來不方便，想讓他幫忙的時候，他不是說沒有空，就是說，明天吧！我轉而求助於公婆，好在公婆身體都不錯，公公每天如旋轉的陀螺，從早到晚幹個不停；婆婆雖然脾氣不太好，但是聲如洪鐘，走路帶風。只要把道理給婆婆講通，她做起事來特別賣力，還會指揮公公一起來干，這下，我才算找到了堅強的後盾。
每當有了大事，我就趕快跑去和婆婆商量。只要婆婆的思想工作做通了，一切就順理成章了。漸漸的，婆婆就成了我的得力助手。有一次，愛人奇怪地問：「咱媽怎麼什麼都懂？」我笑了笑，說：「我教的！」
幼兒園最叫人頭疼的事就是辦證了。我的房子一開始不是按幼兒園的格局設計的，隨著時代的發展，房子需要不斷地改造。每次聽說要改造房子，愛人就會怒氣衝天地發一通牢騷。我只能先做通婆婆的工作，再由婆婆說服我愛人。所以每次改造房子，都會經歷一個漫長的等待過程。
為了擴大規模，我和弟弟商量把他的房子拆掉重建，下邊兩層設計成幼兒園，和我的房子對接到一起。蓋房期間，一是建築材料影響交通，二是噪音污染，我的生源急劇減少。最後，房子蓋好了，幼兒園的生源卻損失了近一半。好在這時，我們一家早已搬出了幼兒園，愛人也不再和我搞階級鬥爭了。弟弟這邊的房子裝修好以後，幼兒園的環境也比以前改善了很多，形勢漸漸又好轉起來。
回首往事，我倍加珍惜眼前的一切。每當遇到困難的時候，我就會想：這點困難，比起以前的艱難歷程，又算得了什麼呢？和家裡人相處，我也會設身處地地理解和包容他們。每當和兄弟姐妹發生較大的利益衝突時，我總能主動做出讓步。因為我經常這樣想：如果那一年的某一天，我真的沒想開，那麼，現在的一切就都不屬於我。於是，我就釋懷了。
作者簡介
衛朝霞，河南省濟源市人。一個普通的幼教人，熱愛生活，崇尚簡單，正直善良，思想單純。喜歡研究家庭生活，希望推廣先進的家教理念，讓越來越多的為人父母者在家庭教育中少走彎路。
出品：大河文學dahewenx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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