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走的都走吧，別忘了留下的人！
睡不著，於是又爬起來打開電腦。最近幾天都處於這樣一種狀態，白天混沌，基本上陷入一種失語的狀態，覺得任何言辭都毫無意義。到了這個時候，便準時準點滿血復活。而隨便去寫一點什麼，可以平復我許多的哀傷、無能以及戾氣，讓我變得沉靜、柔軟。
我生來有一張嘴，就是為了說話和表達，而我的手，天生是用來書寫以及觸摸。世間萬物，無論如何破碎不堪，我是依然可以拿來愛的。
前幾天寫的《能走的都走吧》是跟朋友在一番交流之後突發奇想寫就的一篇，很意外成為朋友圈熱議的話題，於是乎，《能走就走是一句空話》，《能走就走是屁話》《能走就走真的是一句屁話嗎》《心中能安，去留不煩》紛紛出台，好不熱鬧，其中「空話、屁話」論不絕於耳……關於去或留這個話題，之前也零零散散發布過一些文章，但遺憾的是，有一部分被刪除了。
每個人都有表達自己觀點和選擇去留的權利，我所能做的就是盡量尊重。我們都身處在一艘不知開往何方、將沉不沉的船上，誰也無法拯救誰，誰也沒權利指責誰。我們所能擁有的話語空間愈來愈逼仄，我是樂於接受好友對我提出一些中肯的建議的。選擇批判，因鬥爭的態度更能迷惑感染人，然空有憤怒的指控姿態，在狹義範圍內固然犀利準確，卻因其對人文關懷的疏忽，對當下時局缺乏清晰的認知與判別，便失卻了客觀、格局與深度。喊幾句空洞的口號總是容易的，最難的是去不遺餘力的去踐行，身體力行的去擔當。
沒錯，有能力離開的人，或都是有能力改變這裡的人。然而我們看到的現實是，這許多年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許多人被逼瘋，被囚禁，家破人亡，貧病交迫，無端殞命……在這裡，我們只剩一具鮮活的卻單薄的肉身，連自己的人身自由都無法捍衛，拿什麼去與強大的D菜機器對抗呢？
如果說一個批判型作者，必須要有對苦難深刻的感受力才能寫出深刻的文章。那麼，我所親歷的被失蹤、被羈押、被驅逐算不算苦難？若遭遇我的遭遇，經歷我的經歷，還會不會有人用如此輕蔑的口吻說出「能走就走是屁話」？我還看到，無數人的人生被嚴酷的現實扭曲，被苦難榨乾，被風起雲湧的Q拳機器蹂躪，到最後與權力妥協，漸漸地，沒有了還手的力氣，亦喪失了向過失方追責的精力和動力，僅剩的一點意願只是希望世人知曉這一切，希冀讓悲劇不再上演，然而，太多的真相在歲月里塵封，在歷史的長河裡被軟埋。這，就是他們作為苦難的承受者存活與死亡的全部意義嗎？
是的，物傷其類，秋鳴也悲。他們原本可以走的啊！他們原本值得擁有更好的生活，卻只能遙望後人復哀後人。49後的知識分子，留下在大陸和去到T碗的，各自最終結局如何，大家都知道了，不用比較了。
我不是知識分子，但長久以來，我確實是以一個讀書人來要求自己的，我自認我擁有一個讀書人該有的風骨和責任，不過曾經擁有勇氣和激情，被現實的打壓已差不多消失殆盡。我寫作，我發出自己的聲音，亦並非我的謀生方式，更多的是因為一種需要，就像每天吃飯睡覺一樣被我需要。我看見，無數個D支部成立了，十年W割在歷史書里被輕飄飄改成了「艱辛探索」了，計劃經濟又捲土重來了，供銷社重新普及了，上山下鄉又提上議程了，那麼，紅寶書、忠字舞、樣板戲，還會遠么？我彷彿聽見這倒車轟隆隆的聲音，如此，攪得我徹夜難寐。我所說的能走的都走絕不是屁話，因為，我實在不願意看到，那些無辜的人，去受苦去殞命了。
我也想過，倒行逆施不可能長久。好友說，希望不是沒有，但有太多太長的路要走。是的，凡事皆可峰迴路轉柳暗花明是奇蹟，然而並非所有國家所有生命都配備奇蹟，大多數人都只是在苟且偷生，忍受宿命，忍受遙遙無期的黎明前的黑暗，忍受煉獄般的煎熬，以及將落未落的那一億萬聲呻吟。
1960年9月的一個下午，我的祖父，伏在我出身於地主家庭最終上吊自殺的年輕的祖母身上，悲傷的慟哭：「你為什麼要走這一條路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啊！」是的，我無數次突然就會想起這一幕，在風暴來臨之際，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先保命吧！
詩人也也悲傷的寫：我的父母這一代可能要經歷兩次W割，我不想眼睜睜的看著我的孩子再陷入那無底的地獄。是的，很多人，就連很多動物植物，都等不起了。所以，能走的都走吧，但別忘了留下來的人。
「我離開，是為了有天，我能更好的回來」，「哪裡有自Y，哪裡就是我的祖國。」，「移民，是對Z由世界的一種嚮往，嚮往的不一定是天堂，但離開的一定是地獄。」「如果Z由在遠方，我寧願死去在遠方的路上。」「離開，才能獲得尊嚴，才有講真話的Z由。」「是的，若我離開，死了骨灰也不要吹到這邊來。」……朋友們的留言讓我心慟不已，但我知道這是ta們真實的聲音。「我崇尚Z油，所以去Z油的國度」，「我崇尚Z油，所以我選擇留下來為Z油抗爭」。——去或留，都是對Z油的追尋做出自己的選擇，都值得尊重，無需指責。一個姐姐說得好：我敬重遭受嚴酷打壓矢志不渝的先行者，也理解權衡利弊躊躇不前的清醒者。同樣，欽佩不離不棄的堅守者，也祝福乘桴浮於海的去國者。
有人說，有能力的人都撒手走了，那麼無法離開的人怎麼辦呢？如何面對污染的水源、破碎的河山？如何面對不安全食品和霧霾？如何面對孩子的教育？如何面對Q拳的打壓？我想起最近看過的加繆的《鼠疫》，像書中描寫的那樣：在鼠疫來臨之際，所有人首先要做的，是團結起來F抗。人活著的意義就在於人的行為，因為F扛，會使得人格產生某種不可估量的意義。F扛吧！如果你想活成一個真正的人，那就F扛吧！這是宿命，你別無選擇。那些沉默的人，你不可嘲笑他們。
朋友問我，你是如何捱過去的呢？那些屈辱和苦難？是如何做到的呢？原以為根本就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後來改變什麼了嗎？得到什麼了嗎？我說，我完全不在乎我付出過什麼，得到過什麼，這個世界對我是否接受、認可、了解，都沒有那麼重要，我聽從自己的內心。我只要想到，前方有一雙牽引我的手，和期待我的眼，就足夠了。我知道我無法逃離，這是我的宿命。我的生命，只有一次，我來這個世界，亦只有一次，我將不再重來。而這一次，我必將儘力，無論去或留。
終究還是有一些支撐的，希望的支撐，以及對Z由和G義的嚮往，對於自身良知的守護，這些支撐，使得外部世界再糟糕，亦不會因為絕望而坍塌。亦因為這些支撐，因為對這塊土地難以捨棄的綿延不絕的愛，可讓那些離散的人們可以共同守望，彼此溫暖。
「我離開，是為了某天我能更好的回來」，我一直記得這句話。走吧！能走的都走吧！去到一個Z由的世界，去做一個真正的有尊嚴的人。那些已經離開或即將逃離的人們啊，請別忘了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眾人，請記住這個漫長的酷寒的冬天，請記得還有無數人在自己的國流離失所，請別忘了還有千千萬不屈於壓迫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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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知道這薄涼的人世，有你們在支持我
冬日珍重，隨喜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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