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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姨的兒女家事

四姨六十多歲,娘家鄰居。上次回家,在巷口遇到了她,身材瘦小的她正推著一輛三輪車,這是賣完菜準備回家,三輪車裡還有幾把新鮮的菠菜,她執意要給我們。我們推託了,不好意思拿,四姨過得不容易。媽媽每次提到她,總會嘆一口氣:「操心的苦命人啊,一把年紀了,還種菜賣菜。」

這次見四姨,是初秋,或許因忙亂沒梳理,她那頭白了一大半的頭髮似枯草,堆在頭上,短髮。身子比以前似乎更瘦了,滿臉的菊花紋,每一道紋彷彿訴說著一樁艱辛的事。身上穿的衣服不合身,大概是揀女兒剩下的,花色明顯與年齡不符,艷麗,有些俗氣。腳上是一雙沾有泥的短雨靴,它跟任勞任怨地追隨著主人。

四姨能幹、明事理,堅韌,命運似乎都是喜歡跟她開開玩笑。她育有一兒一女,老伴心寬,基本不操心,當然,這老頭兒也不惹事,性子溫和。所以,家裡所有的大小事,全攤在四姨的身上了,偏偏她又是個喜歡操心的人。

女兒珮珮是老大,小時候發高燒,智力受到一點影響,生活能自理,但確實不夠聰慧。但不影響日常生活。珮珮初中畢業後,不肯再讀書,說是再讀也沒有收成,執意要外出打工,當娘的一百個不放心,也找不到其他好的工作,便放了出去。頭一年,沒有任何音訊,只知道去了廣東。四姨到處找熟人打聽,沒有消息。那段時間,她整夜睡不著覺。聽人說,會不會被拐賣了?會不會弄去做傳銷了?越想越怕。

四姨南下廣東,通過老鄉,一層層地找,幾經周折,在派出所的協助下,找到了落入傳銷窩點的珮珮,女兒還不肯回家。四姨發怒,扇了一巴掌,扇醒女兒。從此,她不敢再讓女兒離開家半步。

女兒珮珮26歲了,還沒有媒人上門,四姨深知女兒有一點點遲鈍,黑皮膚,長相一般,超市打工,工作普通。四姨主動找到媒人,只求人健康、老實,對女兒好,其他的條件,不挑。

媒人厲害,不久找到合適的男子,大7歲,憨厚,手藝人,做廚師,好歹能養家糊口,四姨先見了,滿意。但珮珮不滿意了,說那男人太黑,嘴唇太厚,不好看,不會說話等等,挑出一堆的毛病。四姨勸說多次無果,最後火了:「他配得上你!你要不願意,自己找滿意的。」珮珮不語,她找不到更好的。

大半年後,珮珮與那男子相安無事,廚師對她也算是真心實意。四姨拿出積蓄,準備了在普通人家看來比較豐厚的嫁妝,熱熱鬧鬧地把女兒嫁了過去。四姨還付了房子首付的一半,按揭在縣城買了一套房子,指望婆家對她好些。

結婚一年多了,婆家開始有閑言碎語了,因為珮珮的肚子沒有動靜。到醫院查了,是男人的原因,精子成活率低。於是,男人開始吃中藥,大包大包地往家背,吃得男人冒火。又過一年,還是沒有動靜,夫妻倆的關係也慢慢有了裂痕。四姨慌了,像消防隊員,撲火,這裡撲滅,那裡又燒起。那段時間,弄得四姨憔悴不堪,還得種菜賣菜。

終久,四姨仍是沒有保住女兒珮珮的婚姻,結婚3年後,以協議離婚收場,房產分割。女兒埋怨她,什麼眼神?找這麼個女婿,我當初說不行,你偏要同意。四姨傷心不已,她精心安頓,結果卻仍是這樣。女兒糊塗,還巴望著再找個如意郎君。哪有那麼容易的事?在中國,二婚的女人,再婚,想找到合意的,難於上青天,何況女兒先天不足。

四姨這頭正愁苦、窩著火,回到家,看到老伴跟一幫老頭子下象棋,酣戰,一幫老頭兒情緒高漲,為一顆棋子爭得青筋暴露。四姨心想:真是心寬啊,這樣的人不也是活一輩子么?我這操心的,也是活一輩子。本想罵他幾句,算了,他能找到樂子,也算是他的本事。

好在兒子吉成還順利,高中畢業後,考上本科。就是一點,兒子脾氣有些暴躁,做娘的仍是有些隱隱擔心。

日子在不緊不慢地過著,吉成參加工作了,在兒子的婚姻大事上,四姨更小心謹慎了,有媒人上門,吉成都看不上。後來才得知,他與一個初中女同學好上了,本地姑娘。四姨相信兒子的眼光,她支持兒子的選擇。

認親、結婚,順順利利地。四姨傾其所有,盡量把婚事辦得體面一點。

期間,倒是有媒人上門,與珮珮說親。不過,珮珮不同意,對方不是肢體有殘疾,就是年紀大得可以當父親的人。好歹,珮珮還年輕,生活也能自理,人也老實本分。四姨不好再堅持,已經失敗過一次,這回說什麼也得尊重她的意見,她實在怕孩子再摔跟頭。

過了一段時間,又有媒人上門。對方年齡相當,長相也蠻好,但沒讀過書,文盲,家裡一貧如洗,父母雙病,一個妹妹已經出嫁。珮珮滿心歡喜地答應了,她喜歡這個男子,不在乎其他。

珮珮又結婚,全部費用都是四姨出的,沒辦法,親家沒有一分錢不說,還因治病欠著外債,只要女兒幸福,她願意出點錢。

操持完女兒的婚事,看到一對兒女均已成家,四姨心想可以歇口氣了,自己可以清閑一些了吧。

不久,兒媳懷孕,回老家休養,兒子仍在外地上班。四姨悉心照料,親家也經常接女兒過去調養。即便是這樣,不測之禍仍降臨,兒媳腹中的胎兒意外死在腹中。兩家人傷心,兒媳悶悶不樂,後來竟發展成抑鬱症。親家指責女婿沒有盡心儘力安撫、照顧自己的女兒。兩家人都有磕磕絆絆,還爭吵過。

經過艱難的治療,兒媳病情一天天好了起來,但兒子感覺疲憊不堪,人生的打擊使這個年輕人覺得負擔好重。在妻子患病期間,他盡量壓抑、隱忍自己的脾氣,但是,有次在母親面前,他爆發了,接著痛哭,四姨心疼不已。

後來,吉成與妻子的婚姻仍是走到了盡頭,協議離婚,為著財產糾紛,兩家還上過法庭,撕破臉皮,指責對方的不是。

與人打官司,這還是頭一回。四姨從法院回來,關起門,哭了一場,她覺得丟人。

兒子離婚了,獨自一人在外地工作,療傷。四姨想去陪陪他,兒子沒同意,說家裡也離不開她。確實,女兒女婿一直經常來家裡吃飯,女兒馬上要生小孩了。

女兒生小孩、坐月子等一幹事,全部是四姨承包了,包括勞力和費用。女兒女婿平時掙得的工資,僅夠日常開支。女婿的工作還是她央親戚找到的,建築工地,干體力活。生活再艱難,好在女兒女婿感情還算可以,不吵架,沒有生出事端。

外孫降臨,全家人都得經濟更緊張,包括四姨,她省吃儉用,還勸老伴戒煙,戒不了,老伴就少抽點。一個月的開銷、人情禮等等,四姨都要預備好,不敢有半點馬虎,不敢亂花一分錢。她和老伴的衣服,很多都是家裡年輕人穿過剩下的,年輕的款式穿在老人身上,有些滑稽,但他們沒有選擇,也不挑剔。這在社會上,也算是一種普遍現象,受制於經濟條件,老人們節約。

或許是經濟壓力大,珮珮患上產後抑鬱症,連奶水也沒有了,她脾氣變得暴躁,罵人,四姨在她面前小心翼翼。有次去醫院送飯和湯,她剛放下保溫瓶,被珮珮罵了出來,女兒嫌她做的飯菜咸了。四姨一個人站在醫院的走廊,頗感凄惶,自己生的女兒,沒有辦法,這期間,也不能罵她。估計女兒吃完了,她才進病房,匆匆收拾走保溫瓶等,逃也似走出來,快速從女兒面前消失,免得惹她生氣。

四姨沒有抱怨什麼,女兒儘管不聰慧,但她也知道為錢著急。生活就是這樣,磕磕絆絆,一路走來,還得繼續,她始終相信明天會慢慢變好。

她仍抽空種菜、賣菜,還幫著帶外孫,接濟女兒家。

女兒的病情慢慢好轉,外孫健康活潑可愛,給四姨帶來不少天倫之樂。

兒子在外地又找了一個對象,也是再婚,帶一個女兒。四姨沒有干涉,她尊重兒子的意見。

兒子結婚後,家安在外面,回來不多,婆媳之間也客客氣氣的。不久兒媳生下了一個男孩,四姨過去照料一段時間後,還是回家了,一來生活不習慣,二來兒媳對她那一套育兒方法也不太滿意,說是過時了。四姨從外地回到家,看哪兒都舒服,外面什麼也不熟悉,哪怕是自己兒子的家。

家裡,只是一點,女兒女婿的經濟狀況沒有一點起色,而且沒有後勁。女兒在一家超市,工資1800元,在縣城來說,超市也只有這個工資水平。四姨把家裡多餘的房間出租,用來補貼女兒。

四姨仍沒有停歇下來,和老伴一起種菜、賣菜,除了自己可以吃以外,還可以換些錢。她和老伴都沒有退休金。總之,腳步沒有停的時候。

兒子吉成在外地大城市,收入逐漸好些,經常寄錢回家,儘力接濟母親,他知道母親掌管一個家庭的艱辛。四姨這邊,收到錢,都放進大鍋里用了,女兒女婿收入不高,基本在一起生活,加之女兒又生了二胎,一家老小六口人,經濟壓力不小。

四姨仍然一如既往地種菜、賣菜、操持家務,像一隻不知疲倦、勤勞的蜜蜂,這個大家庭離不開她。每天凌晨五點,她都得爬起來,要趕在清早收菜,打理好,然後去菜市場賣,基本上每天都是如此。冬天,刺骨的寒風像刀子割,她已經習慣了,把瘦小的身子裹得緊緊的,再去勞作。只有生病趴下了,才能休息一會兒。老伴看她一天到晚,忙忙碌碌,想到這個女人自從跟了他,滿頭青絲變成白髮,沒有過一天的清閑日子,家裡總是忙不完的事,總有操不完的心。他便經常勸她,歇歇吧。四姨回答:「哪有空歇?那麼多的事要做。進了墳堆再歇吧。」

操勞一輩子,年紀大了,到處毛病不斷,像漏雨的舊宅。膝蓋痛,其他關節痛,特別是到冬天。四姨都是自己買葯對付,不能去醫院,居民醫保,門診不能報銷,醫院的藥費像血盆大口,吃人呢。老伴也是如此。

四姨甚至把她和老伴的墓地都安排好了,城裡的墓地貴,買不起。她到鄉下老家,求鄉親和親戚,買了一小塊地,很便宜。她說,人死了,葬哪裡都一樣,住在老家,更踏實,離縣城也只有幾十里地。

想起四姨安排的墓地,我總想起那句詩:「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生活的溝溝坎坎,艱辛、困苦,怎麼都得一一走過來,繞不掉,逃不脫。幸好,還有天倫之樂,總有快樂的時光,慰藉老人的心。一代又一代,走下去,走下去。

盈盈, 60後,喜歡逛菜市、超市、日雜店,鍾愛旗袍。

文章記錄塵世俗事,偶爾分享德國留學生涯。文章原創,或開心或感人,講求真情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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