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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怎麼處理文字獄

宋詞一闋話古今

第十一章(下)

春風又綠江南岸 他年夜雨獨傷神

大宋朝在神宗年間外表還是一派欣欣向榮,只有神宗、王安石等寥寥數人頭腦清醒,看到隱藏的巨大危機。除王安石那首《桂枝香.金陵懷古》之外,我沒印象還有哪位名家提出了「後庭遺曲」這種明確的亡國之憂。蘇子瞻一顆拳拳之心忠君愛民,平時常常憂慮國事,見了王介甫此詞,不能不感嘆他的先見之明,故有引為知己之心。說起王安石與蘇軾之間的恩怨,還真有一段曲折的故事。

烏台詩案

王安石轟轟烈烈變法之際,蘇軾認為其中很多政策雖然富國卻是傷民,多次上書反對。兩人政見不同,王安石是新黨領袖,蘇軾則被視為舊黨中人。王安石的門生李定被御史彈劾母親去世後沒有服喪,而李定辯解說自己根本不知道生母是何人,雙方鬧得一地雞毛。正巧此時有一位大孝子朱壽昌(「二十四孝」之一)辭官尋回了失散五十年的生母,王安石、蘇軾等名人紛紛寫詩讚美祝賀。蘇軾詩中有一句「感君離合我酸辛,此事今無古或聞」,被人懷疑是故意影射,紛紛拿來嘲笑李定,從此李定大恨蘇軾。

幾年後,蘇軾由徐州調任湖州時,例行公事上表感謝皇恩浩蕩,後面忍不住夾了幾句私貨牢騷話:「陛下知其愚不適時,難以追陪新進;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養小民。」這「新進」二字明顯是諷刺被迅速提拔的一眾新黨幹將,目光如炬的御史們當然看得出來,便上表彈劾蘇軾暗譏朝政,更翻出他的詩集斷章取義地狀告其「包藏禍心,怨望其上,訕瀆謾罵,而無復人臣之節」。此案交由御史台獄審理。因為御史台官署內種了很多柏樹,上面常有烏鴉棲息築巢,所以別號「烏台」,此案則被稱為「烏台詩案」,開了中國歷史上以詩治罪文字獄的先河。時任御史中丞(御史台長官)的李定抓住這個天賜良機,不斷通宵提審和折磨蘇軾,一心要整死這個目中無人的討厭傢伙。

蘇轍為了營救兄長,上書願以免去自己的全部官職來贖蘇軾之罪。朝廷不允,還將他貶去當筠州監酒。蘇軾入獄被折磨幾個月後,心想這次只怕是熬不過去死定了。長子蘇邁每天向牢里送飯,蘇軾便吩咐兒子平時只送蔬菜和肉,如果聽到朝廷將自己定為死罪,就改為送魚,好提前有個心理準備。蘇邁嚴格遵守約定,天天送肉,堅決不送魚。過了很多天糧食用盡,蘇邁外出買米,委託親戚代為送飯,匆忙中忘了告訴他這個約定。這位親戚擔心蘇軾天天吃肉大概都吃膩了,就熱心地送了一條熏魚進牢房給他換換口味。蘇軾打開食盒,看見一條面目可憎的熏魚,頓時五雷轟頂血壓飆升,好一陣子才緩過神來,向獄吏討了紙筆,寫了一首《絕命詩》留給弟弟蘇轍:

聖主如天萬物春,小臣愚暗自亡身。

百年未滿先償債,十口無歸更累人。

是處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獨傷神。

與君今世為兄弟,更結來生未了因。

開篇先恭維一下皇帝,做了深刻的自我批評。中年殞命,算是提前償還了前生的孽債。自己一了百了,但一家老少十多口人從此就要拖累弟弟你來撫養。我不怕死亡,處處青山都可以埋骨安葬,可是當年與你相約「功成身退,夜雨對床」的願望再也無法實現,只怕將來夜雨瀟瀟之時,你只能獨自傷心啦。我很感恩不但與你今生有緣做兄弟,更因為欠下你的情義,將來生的因緣也結下了。

獄吏不敢隱瞞,先將此詩上交領導,一直傳到了宋神宗的手中。神宗本就喜愛蘇軾的文才,並沒有殺他的意思,不過想藉此案銼銼他出言無忌的銳氣,為推行新法掃除輿論障礙。一讀此詩,覺得蘇軾不抱怨、不諉過,認罪態度端正,兄弟情深更是出自衷腸,心中不禁感動。

恰巧此時宰相王珪覲見,神秘兮兮地告狀:「蘇軾對陛下有不臣之意!」神宗淡淡問:「卿何以知之?」王珪答:「蘇軾《詠檜詩》有『根到九泉無曲處,世間惟有蟄龍知』之句。陛下已經飛龍在天,蘇軾卻說地下還有潛龍,這可不是不臣之心嗎?」當時在場的章惇與蘇軾是同年進士,也是被嘲諷的「新進」之一,此時卻挺身而出分辯說:「龍不只可以指君王,也可以用來比喻人臣啊。」神宗點頭稱是:「自古以來,稱為『龍』的人中俊傑比比皆是,如『荀氏八龍』(東漢郎陵侯相荀淑的八個兒子)、『孔明卧龍』(諸葛亮字孔明,號卧龍),哪裡都是君王呢?詩人比喻之詞怎能這樣窮究?他自詠他的檜樹,關朕何事?」王珪不禁語塞。

大臣們告退出來,章惇按捺不住氣憤,質問王珪:「相公恨蘇子瞻到了這個地步?居然扣個『不臣』的帽子,難道想滅盡別人的家族嗎!」王珪嚅嚅:「老夫是從舒亶那裡聽來的。」章惇厲聲道:「舒亶的口水您也吃嗎?」說罷拂袖不顧而去。順便說一句,人於宋後羞名檜,也不再有人詠檜了,檜樹何辜?

神宗退朝回到內宮,去看望病重的祖母太皇太后(宋仁宗曹皇后)。曹太后倚在榻上問:「官家(宋朝時對皇帝的尊稱)這陣子看起來不大高興,不知所為何事?」神宗嘆了口氣:「新法的推行不太順利。蘇軾還寫詩嘲諷,流傳於世,朕已經將他下獄。多有大臣論他應為死罪。」曹太后聞言,用力撐起身體,流淚而言:「記得當年先帝(宋仁宗)有一日制科考試回宮,喜形於色地對我說:『朕今日為子孫覓得兩位宰相,就是蘇軾、蘇轍兄弟!』官家不是想大赦天下為我的病祈福嗎?我看那也不必,只要赦免蘇軾一人足矣。」神宗急忙寬慰道:「祖母儘管放心,孫兒知道人才難得,必不至令蘇軾死罪。」這位曹太后的爺爺,便是前文提到活捉李煜的宋初名將曹彬,而她的長弟據說是八仙中的曹國舅。

過不幾日,王安石的另一位弟弟王安禮覲見神宗,為蘇軾求情道:「自古以來,有氣量的君王從不以言語定人之罪。如果以那幾首小詩的緣故加罪於蘇子瞻,恐怕後人要說陛下不能容才,於陛下的盛名有累。」曾經為歐陽修說過好話的吳充也勸神宗:「陛下一向不大看得起曹操,但曹操尚能容得下恃才傲物的禰衡,陛下為什麼容不下一個蘇軾呢?」

「烏台詩案」發生時,王安石已被原來的新黨副手呂惠卿排擠,不在中樞執政,聽說蘇軾下獄,專門從江寧府上書神宗,內有一句「豈有聖世而殺才士乎」。王安石對神宗的心理把握得最為準確,一言打中要害,一心要做聖世明君的神宗終於下定決心,不顧一眾新黨御史的聒噪而赦免蘇軾。在下旨之前,神宗秘密派人去獄中察看蘇軾的狀況,使者回稟道:「蘇學士在獄中每日里大吃大喝,到了晚上就呼呼大睡。」神宗笑道:「睡得這麼踏實,可見他心裡沒鬼。」次日頒旨,蘇軾「譏諷政事」,從輕發落,貶官為黃州(今湖北黃岡)團練副使了事。大家要注意,現在已不是黑暗的封建社會了,上個世紀無數有才之士毀於「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引蛇出洞」之計,到這個世紀如果你仍沒汲取歷史教訓還敢妄言國事,那就是很傻很天真了。自古執政者的禁言手段簡單粗暴,但卓有成效。

蘇軾在牢中好好反省了一番,深知這次是禍從口出,告誡自己若能活著出獄,今後一定要謹言慎行。走出監獄大門,陽光明媚刺眼,一陣春風吹來,滿是久違了幾個月的自由氣息。弟弟蘇轍早已等在門口,將哥哥接到開封城裡最好的酒館暢飲壓驚。酒剛過一巡,蘇軾便又文思涌動,開口吟出一句「卻對酒杯渾是夢,試拈詩筆已如神」。蘇轍狠狠瞪了他一眼。蘇軾立刻明白過來,自己掌了一下嘴:「還沒改掉說大話的毛病!」想了一想,又吟出一句「平生文字為吾累,此去聲名不厭低」,總算將姿態放低了一點兒,不過細看字裡行間,對自己的文字和名聲依然是頗為自負的。

幾年後的一天,已經退出政治中心、在江寧過著孤寂冷清晚年生活的王安石突然接到蘇軾派人送的信,說是從黃州移官汝州路過金陵,想次日前來拜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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