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唫戲秋,再現老北京玩蛐蛐的講究
在蛐蛐界,超級寵物星小編最喜歡讀趙王在燕京的文章,一個個娓娓動聽的故事,道來老北京玩蟋蟀的講究!歡迎閱讀的往期文章《杯酒話蟲盆,老北京玩蛐蛐的講究》《蟋蟀史上穩穩排進前三的選養斗小說》,本文經趙宗岐老師(網名趙王在燕京)授權發布,由衷地感謝!
七彩拼出百般色,秋風送爽雲飛過;
問君四季喜何種,唯有金秋是收穫!
八十年代初,文革結束後的時代,也是諸般傳統文化復甦,方興未艾的時候。
那一年,我剛好二十歲,初秋的一個周末,我象往常一樣,到西郊的玉淵潭公園裡,隨家師作完早課後,騎上自行車跟隨家師回家;家師是個十足的秋雅痴迷者,我也是自小喜好蛐蛐,所以從三年前,跟隨家師學藝時起,每年秋天,都要到家師的家裡,幫著收拾蛐蛐罐子,餵養蛐蛐……
家師住在城裡,庫司衚衕里,一座標準的兩進四合院,東南是院子的大門,北面正房五間,前出廊子後出剎,兩面是東西廂房,院子里,東側栽種一棵柿子樹,西側一棵脆棗樹,時在早秋,樹上掛著青青的果子,院子的中央,擺放一口荷花大缸,夏季已過,缸內已是葉殘花榭,整個院子,收拾的十分乾淨,顯得是那樣的寧靜安詳。
我隨師傅進得院來,我先奔水池,給師傅接好洗臉水,自己也洗了把臉;家師洗漱完畢後一邊始審視蛐蛐,一邊對我說道:你待會到房裡給蛐蛐做的"飯";我嘴裡應著,跟在家師後面一起看蟲子;早秋,家師一般蓄養七-八十條蛐蛐,以後還會有人陸續的送一些,全部養在院里的南房窗檯和牆根下的青石板上,家師好蟲不好罐,再好的罐子,到他手裡,該摔的時候,照摔不誤。
跟著家師看了一會蛐蛐,我朝房裡走去,剛一進門,"喵"的一聲貓叫,吸引了我的目光,尋聲望去,只見,房裡沙發旁邊,放著一個不大的紙箱,箱子里裝著兩隻可愛的小貓,扒在箱壁上,東張西望的叫個不停;我走上前,輕輕的抱起一隻,觀賞著,雪白的絨毛,海藍的眼睛,很是漂亮。
我朝院子里問道:師傅,誰送來的這對小貓,真好玩,象洋人,長著藍眼睛,?!(當時,是我第一次見到波斯貓)家師在院子里回道:啊,這陣子院子里鬧老鼠,剛好你老姑家的貓生了小貓,出了滿月,就送過來一對,避避鼠,師傅接著說道:你做完了"飯",到後面的儲物間里去看看,裡面有個貓筐,把它找出來刷刷,好裝小貓。
我應道:好的,知道了;我放下手裡的小貓,動手做"飯"很快就做好了,端出來放在院子里晾著,轉身朝後院的儲物間走去。後院的西廂房中的一間,是儲物間,我推開房門,撲面而來的是一股霉潮的氣味,邁步進門,四下打量,只見舊立櫃,太師椅,床架子,書架,箱子,打捆的書籍,牆角還有十來個,一尺多高的花盆,堆在那裡,花盆的土裡,還帶著早已枯萎的花枝;底面上落這一層陳年老灰,看來,是很久沒人進來過了;我四處搜尋著貓筐,看到書架前,一個舊床單,蓋著一堆東西,走上前輕輕的撩開一瞥,貓筐就在這蓋著,筐里還放著一套,精裝本的"毛澤東選集"。
把書拿出來,放在一邊,提起貓筐,就在我轉身的那一瞬間,目光掃過之處,牆角里的那堆花盆上好象有一個蛐蛐罐的蓋子,我好奇的走上前,順手拾了起來,翻轉過來一看,果真是個罐子蓋,上面打的章款是「大清康熙年制」的字樣;我也沒太在意,順手扔在貓筐里,一起拎了出來。回到前院的水池旁,打開龍頭,用水沖了衝上面的塵土,問家師道:師傅,那儲物間里的花盆上,還有一個老罐子蓋,罐子那去了?說著話,我把罐子蓋遞了過去;家師接過來,看了一眼說道:原來是一對,摔了一個,只剩這蓋子了。我忙問道:那另一隻吶?
家師說道:好象也在那屋裡放著;我一聽,還有一隻;手上緊忙活,三下五除二,把貓筐刷好,往太陽下一晾,轉身又奔了後院;(那時我對罐子也不太懂,更沒有收藏的想法,只是好奇心重,喜歡獵奇而已)進了儲物間,一通的東翻西找,終於,在那堆花盆的底層,花盆與花盆之間的縫隙里,找到了落滿灰塵的"老罐子"。
我伸手抓起一看,是個"立腰鼓",捧著罐子回到前院,用水衝去上面的塵土,細細的欣賞著;只見這罐子,一水青黛色,通高有十五`六厘米左右,足腳和蓋子邊有鼓釘的飾樣;翻轉過來一看底款也是"大清康熙年制"的字樣,輕輕的揭開蓋子觀看,罐子口是坡的,高足深台,素麵無紋飾,口沿上,打著四個字"廊唫戲秋",沒有聽過這個字型大小;這種"立腰鼓"我還是頭一回見到,感覺很新鮮。
我問道:師傅,這罐子,真是"康熙"年的物件?家師說道:有可能,那還是很早以前,你師祖的好友送的,後來到了我手裡,摔了一個就沒再用,你師伯的手裡也有一對;我說道:這罐子的樣式很新奇,口沿上的"廊唫戲秋"四個字,是誰的字型大小?家師說道:我也不太清楚,過幾天,到你師伯家「排」蟲子時,你問問,他對罐子著迷,一定「門清」。你要是喜歡這罐子,就那去玩吧,不然的話,撂在我這裡,不養不用就糟蹋了;我說道:好吧,謝謝師傅,我拿回去煮煮它,養蟲子用;(我當時對這老罐子也沒有太在意,只是家裡養蟲的罐子少,所以不管罐子好壞,有的用就行。)幫家師收拾完蟲子,時間已到了中午,陪家師吃完午飯後,我告別了家師,拿著罐子,騎上自行車回家了。
白露節氣一過,「北路」早秋的蛐蛐,「開毛」的日子也來了;周末(那年代,一周,只休息一天)我跟隨家師一起,到師伯家去「排」蟲子;師伯家是眾「秋蟲痴迷者」的據點,每到秋季,白露前後開始,這裡就「熱鬧異常」直到「立冬」。這個"圈子"里,多是師伯的同行,也有書畫國手,演藝界的名角;那年的秋季,天津的卜恩富卜師伯,正好來京幫家師一道,為我們授藝,趕上這樣的聚會,也過來會會老朋友,看看熱鬧。(卜師伯在天津武術界,人稱"卜六"是當年的"跤王",四十年代的全國拳擊冠軍;其弟子中也不乏玩蟲高手。)
到了師伯家,進了院子,嗬!滿院子的人,東一群,西一夥,笑著,聊著,好不熱鬧;再看那滿院子的罐子,窗台上,石條案上,台階上,還有院子中央的兩張"八仙桌"上;擺的如"龍門陣"一般;罐子放在那裡就是為"展示"的,在這裡玩的是:其一是斗蟲,其二是斗罐子,其三是"鬥嘴",其四是聊感情。
我找了個地方,把家師的"蟲子"從包里掏出來,擺放好,四下一望,象我這年齡的年輕人,沒有幾個,趁著家師與朋友們打招呼,聊天的時候,在院子里四處轉著,細細的欣賞著滿院子的"老罐"真象是進了,老罐子博覽會;慢慢我欣賞到師伯的罐子前,一看,堆罐子里,那對"立腰鼓"也在其中,定是師伯年年使用,看上去比家師的那一隻,"養"的漂亮多了,我真想拿在手裡欣賞一番,只是罐子里裝著蟲子,所以不便亂動;於是我彎下腰,仔細的觀賞著。
只見這對"罐子"上半截"包漿"厚滿,下半截漿中起"暈",如舊屋頂上的,龍鱗老瓦,黛中有藏,藏中帶青;那韻味,那感覺,好似一幅"山雨欲來雲壓城",看著別提有多舒服了,蓋沿上的鼓釘,年代久遠已被手盤剝的潤光十足。
這時,師伯走過來照看蟲子,一見到,我在里觀瞧,以為我要看蟲子;說道:想看蟲子,自己打開看吧?!我笑著說:不是,我在欣賞您的罐子,特別是那對"腰鼓"。聽到我誇他的罐子,師伯哈--哈的笑著說;小子,眼力見長啊;當然漂亮,著是"名件"。我假裝"瘋魔"的說道:您能讓我看看那戳子嗎?!
師伯一聽說道:看吧。我說道:未經您老的允許,我安敢亂動吶,要是把裡面的蟲子給「驚」了,可麻煩啦。師伯說道:都什麼日子了,蟲子早「伏盆」了,看吧!聽師伯如此說,我才一伸手,輕輕的抓起罐子蓋,翻轉過來一看,「大清康熙年制」,罐子的口沿上也是那四個字,「廊唫戲秋」,與家師送我的那隻一樣。
於是我問道:師伯,這罐子口沿上的「廊唫戲秋」是堂號嗎?我只聽說過,「趙子玉」,「萬里張」,「雅堂山房」,「桂聆堂」等等;沒聽這個「堂號」啊?!師伯聽我這樣問,當時就「火」了:剛誇你小子眼力見長,就漏這樣的「怯」,你以為這是小衚衕里大把抓的貨?一般二般的玩意?這是正宗的康熙年間「廊唫閣」出的「物件」!就是在當時,一般的玩家也別想見到,現在就更不用提了,除了在這裡(圈子裡)玩蟲的,其他的人,其他的人聽都沒聽說過。你以為,隨便端著幾個"野窯"的仿"萬里張","趙子玉"的罐子,拿到這裡來"亮相"哼!還不夠丟人的哪,那還有的玩?!你放眼看看,滿院子來的人手裡,不論大小罐子,那一位拿的是,滿街筒子的"仿"?!在我這裡,別的不講,若論罐子,小子你長學問吧!
我點一點頭,沒敢再吱聲。恰在這時,走過來一位五十多歲的"大爺",對師伯調侃道:你又給年輕人神吹什麼哪?!是不是又再"侃"你那對"廊唫戲秋"呢?!師伯說道:什麼叫神吹呀,你有嗎?拿出一隻來讓我看看?!說話之間面露得意之色。那位"大爺"笑著說道:我是沒有,但你這對"罐子"也不是真品。
這時,我在一旁插嘴道:不是真品?看著可是夠"老"的。那位"大爺"道:我說不是真品,可並未說不是"老物件"。但這不是康熙年出窯的東西,根據我的考證,應該是"嘉慶"年間的"仿"。他的話音剛落,師伯就急了:胡說!你有什麼證據,說我這對罐子是"嘉慶"年間的"仿"?那位"大爺"笑著說道:你也別瞪眼,有理不在聲高,你嚷什麼,這罐子的器型就是證據,說明了不是康熙年出窯的"物件"。
我插嘴問道:那真品與這罐子的器型那裡不同,您見過?當然!沒見過豈可亂講!這時,師伯對我說:別聽他"胡扯"我這對"罐子"才是真品,他在別處見到的,才是嘉慶年間的"仿"。我接茬問道:是啊,您說的器型不同在那裡?
那位"大爺"說道:這事講起來話可長了,簡單的說吧;康熙,雍正年出窯的"物件"多是淡雅,器型相對"苗條"一些;而從乾隆朝起,多顯示富貴,熱鬧;器型也顯得雍容;所以,這對"立腰鼓"必是"後仿"!師伯馬上接道:打住吧你,不要老是用你鑒別"瓷器"的那套玩意,用在鑒別罐子上;那時代的人,不比你玩蟲盤罐子的水平低;都是行家,罐子做的怎樣實用,養蟲子好,一秋就能品出來,想怎樣改就怎樣改,你為什麼老是把古人當"傻子"?!
那位"大爺"說道:我怎麼把古人當傻子了,我這是有根有據的"斷代",大家都認可,就是你這個"大杠頭"不服……師伯說道:不是我「杠頭」是你的說法過於牽強;每種動手做的「玩意」,都帶著匠人自己的風格;比如一幅水墨畫,拿在手裡一看,就對這位畫家的性格和高,矮,胖,瘦猜個八九不離十;你看看苦禪大師的「潑墨」,明眼的人,一看就知道其豪放的性格;你要是一個「蔫屁」,打死你也畫不出來這樣的畫!這就是「神」和「意」!嗨,跟你講你也不懂;那位「大爺」說道:你也不用,拿你那套練的東西,硬往上套;出窯活與你那練拳完全是兩回事……。
我在一旁聽著,看著,心中暗想,這「老哥倆」為這對「老罐子」而「抬杠」看來不是一回兩回了,同時也讓我感覺到,這罐子里,孕育著,濃重的文化內涵,這一沉思間,他們的爭論沒有留意聽,但「廊唫閣」這個窯號,大大的勾起了,我的獵奇的濃厚興趣。晚秋風寒,在最後一次"秋戰"的聚會上;我向那位"大爺"請教了一些罐子的知識,他講了許多許多,現在回憶起來,仍然餘味無窮。
風掃落葉做冬裝,夜來冷月鋪滿霜;
陣陣秋雨何禦寒,正是溫酒話盆觴!
註:"廊唫閣"系康熙年四皇子府"雍親王"的府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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