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黃金案：專員公署是匪窩，主謀依然疑點重重
（亂世黃金案）
1947年5月4日凌晨，湖南邵陽發生了一起駭人聽聞的慘案。當地最負盛名的金銀首飾店永和金號遭劫，持槍劫匪先是強迫七名員工吞服安眠藥，待員工昏迷後逼迫掌柜打開保險柜，然後將掌柜砍殺。劫匪洗劫店內黃金珠寶之後，又放火燒屋，企圖毀屍滅跡。隔壁藥店的員工發現火情後，立即潑水救火。隨後消防隊趕到，才將大火撲滅。
案發後，時任邵陽縣長徐君虎帶領警察迅速進入現場勘查。除掌柜被砍14刀身亡外，還有一名員工被燒成了黑炭，另有五名員工中毒昏迷。只有一名學徒工趁劫匪沒注意，將安眠藥吐在衣袖裡，假裝昏迷，待劫匪離開後逃出了金店。不久，一名中毒較輕的員工也蘇醒過來。兩名員工向徐君虎講述了劫案發生的全過程。令徐君虎大吃一驚的是，劫匪竟是湖南第六行政督察專員（第六行政督察區包括邵陽等6縣，治所設在邵陽）兼保安司令孫佐齊的機要秘書傅德明！
徐君虎素以除暴安良著稱，人稱「老虎縣長」、「徐青天」，決意將此案查個水落石出。徐君虎在調查中獲悉，案發前傅德明等人曾多次以抓「奸黨」為名騷擾永和金號。3月20日抓走員工陳漢章，經審問才知他並非經理，但仍拘押。3月24日又抓走員工田瑞清，並綁架到長沙，後得知田瑞清也是普通員工，只是暫代經理職務，榨不出什麼油水，只好找個借口放了。被嚇得半死的田瑞清不敢再去邵陽，趕緊回了江西老家。5月1日，傅德明又來到永和金號，查問店裡員工的人數及姓名，還試探金店有多少存金，說是要買五百兩金子。5月3日深夜，傅德明再次來到永和金號，將全部員工集中到一塊，聲稱永和金號是地下黨機關，員工必須吞服「真言丸」（實為安眠藥），就地接受偵訊。員工絕沒想到政府官員會放毒殺人，縱火打劫。
警方錄取了被害人口供，鎖定犯罪嫌疑人之後，徐君虎電話告知頂頭上司孫佐齊：傅德明系此案嫌犯，應立即扣押。沒想到孫佐齊一聽暴跳如雷：「誰說此案是傅德明乾的？我說是你們縣政府幹的呢！」徐君虎覺得此案內幕複雜，馬上把駐紮在鄉下的地方武裝調進邵陽城內維護治安，將受害人和見證人保護起來。
5月5日，邵陽地方法院傳訊嫌犯傅德明，擬當庭扣押。不料孫佐齊聲稱傅德明5月3日晚並未外出，並將其保釋。更離譜的是，5月6日上午，邵陽地方法院提詢永和金號六名中毒員工時，孫佐齊竟指派嫌犯傅德明為陪審官。檢察官及當地士紳對此十分氣憤。5月6日下午再詢時，因檢察官提出嚴厲抗告，嫌犯傅德明才被再次收押。
（民國報紙的報道）
博弈仍在繼續，亂象接二連三。經慎密偵查，徐君虎掌握了傅德明於5月2日通過中德藥房購買一百片安眠藥的確切證據。可有人卻公然威脅藥房的店主：「你不能對任何人透露傅德明從你處買了安眠藥，否則你藥鋪開不成，還有性命之憂。」被害人家屬委託律師廖奇代理永和慘案事務，竟有人持槍闖入廖律師家中，搜尋各個房間。當時廖律師幸未在家，家人趕緊派人通知廖律師不要回家。廖律師只好向縣府請求保護。縣長徐君虎隨後派手槍排到廖家防衛，以防再釀慘禍。到了5月8日晚，關押傅德明的看守所外面突然傳來槍聲，據傳是傅德明的同黨圖謀劫獄，由於看守嚴密，未能得逞。此外，邵陽地方法院在辦理此案過程中也遭遇到極大阻力，顧慮重重。
由於孫佐齊在邵陽一手遮天，徐君虎壓力山大。除了請求省府儘快介入，他想通過新聞媒體曝光此案，獲得社會輿論的支持。但此時孫佐齊已暗中下令郵電部門封鎖對外發送邵陽永和金號案的消息。徐君虎只好委託汽車司機將被害人的口供送往省城長沙，交給《中央日報》的負責人。
報道發出後，輿論嘩然，群情激奮。邵陽各界成立了「永和慘案聲援委員會」，長沙商會、金銀首飾業公會、江西同鄉會（永和金號老闆及受害員工均系江西人）等許多社會團體，紛紛發電聲援，要求徹查此案，嚴懲兇手。當時南京正在召開國民參政會，會上有人就永和慘案問題向內政部長提出質詢。有參政員甚至揚言，如果國內得不到解決，就提交聯合國人權委員會去討論。
迫於輿論壓力，湖南省政府派出多人前往邵陽調查。但調查人員回來後卻說：「不但在第六行政督察區勢力範圍內不好辦事，即使拿到省里來辦也成問題。」面對如此嚴峻的局面，省政府與省高等法院商議，派高等法院檢察處首席檢察官汪廉坐鎮邵陽辦案。
就在省府派員介入調查的同時，孫佐齊也在四處活動。在他的指使下，時任湖南建設廳長李毓九，串通省府委員毛炳文，力圖把案子壓下去，稱此案要「適可而止」。此外，孫佐齊還讓專署科長王雪非、白鶴鈞等人給傅德明送飯，在飯中暗藏便條，圖謀串供，嫁禍栽贓於他人。傅德明還在報紙上刊登聲明，宣稱自己是因「肅奸」工作而遭報復。
（民國報紙的報道）
5月18日，首席檢察官汪廉準備啟程前往邵陽，剛出大門便收到一封恐嚇信。信中說：「永和問題是為了報仇，外人無法了解，也無法干涉。如果執意要去，將會用炸彈迎接。」信尾又粘有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汪某知趣一點，注意子彈飛進你的腦袋！」但汪廉仍於當日傍晚到達邵陽。
汪廉到邵陽後，頭兩天進行了一些側面暗訪，拜訪了邵陽各界的代表人物，核查了一些人證物證，然後於5月21日晚提審傅德明。一開始，傅德明在百般罪證面前仍然抵賴，拒不認罪。汪廉與邵陽地方法院院長陳振球、檢察官謝功預決定採取「疲勞審訊」方式，通宵達旦對傅德明進行輪番轟炸。到了深夜，三人假裝在隔壁房間進行討論，並故意讓傅德明聽到。汪廉說傅德明聰明能幹，很有前程，如能徹底悔悟，從實認罪，可從輕發落。「討論」之後，再由汪廉單獨審訊。最後，傅德明終於忍受不住，將毒、劫、殺、燒等作案過程全盤供出。
傅德明供認從永和金號搶劫的贓物藏在第六行政督察區專員公署科長王雪非的房間里。汪廉決定連夜起贓，並通知邵陽各機關團體負責人到法院集合。贓物取到法院後當眾開拆，由永和金號經理現場清點。
5月22日一早，《細看官家真面目，專署原來是匪窩》的號外新聞傳遍了邵陽城。永和金號慘案終於真相大白。但對於誰是此案的主謀，仍然疑點重重。據傅德明交代，他洗劫永和金號的作案動機是弄一筆錢結婚。抗戰時期，傅德明在桂林救助過一名叫曾靜薇的華僑小姐，後與曾靜薇訂婚。抗戰勝利後，曾靜薇一家遷居香港，傅德明則輾轉來到邵陽任職。因兩地相思，急求團聚，才鋌而走險。但輿論普遍認為，專員孫佐齊才是此案的主謀。不過，檢察官後來僅以勒索未遂罪起訴孫佐齊。
6月27日，邵陽地方法院正式宣判：以故意殺人罪判處傅德明死刑，立即執行。以勒索未遂罪判處孫佐齊、王雪非、白鶴鈞有期徒刑各12年。另外有關人犯也受到了相應的處罰。
對於這個判決結果，社會輿論普遍認為對專員孫佐齊等人的處罰太輕。汪廉後來在《永和金號慘案審理經過》一文中承認「受到的外界壓力相當大」。據說時任國防部參謀總長兼海軍總司令陳誠，曾親自出面，要求汪廉「法外原情，從輕發落」。徐君虎也在《記永和金號慘案》一文中回憶，當時群眾對判決結果十分憤慨，先後向湖南省政府和南京中央政府上訴，但都石沉大海。而且，除傅德明被執行了槍決外，孫佐齊等人只關押了幾個月，便以各種名義釋放了。直到1949年8月邵陽解放後，在群眾的強烈要求下，邵陽市軍管會才把孫佐齊重新捉拿歸案，以中統特務首犯、永和金號慘案主謀及破壞土改等罪予以處決。
（民國報紙的報道）
參考文獻
1、徐君虎《記永和金號慘案》
2、汪廉《永和金號慘案審理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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