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水仙花、風信子

梅花

寒意漸深時，就會想念梅花。倒也不是多麼刻骨銘心地愛著梅花，但那份清淺的想念，如煙霧一般，一時散去，一時又聚集，在冬天的冷風裡來來回回。

鄭逸梅老先生寫梅花：「歲寒三友中，唯一樹梅花，最為嫵媚。梅為落葉喬木，早者冬至前即開，晚者春分時始放，若栽植多株，則可次第繁榮，相續不斷。闕色或紅或白。在含苞初坼之際，紅者似點點胭脂。白者微暈嫩碧，遂有『綠萼華』之稱。」嫵媚這個詞用得真好，帶著無限的溫柔與風情。不是堅忍不拔，不是奮勇當先，不是英雄氣概……只是嫵媚，舒展的嫵媚，含情的嫵媚，綿綿不絕的嫵媚。

冬天百花凋零，天空陰霾，雨雪紛紛。在天寒地凍之時，看到滿樹盛放的梅花，清而暖的欣喜會輕輕浮上心頭。冬天，常問遠方的友人：「你那裡的梅花開了嗎？」也常常收到這樣的消息：「我這裡的梅花要開了。來嗎？我們一起去看花。」梅花始終都好看：含苞時，盛開時，凋零時；一枝獨放時，滿樹花影時，梅林芳郁時。各有各的好。梅花的疏影暗香像是無形的屏障，把紅塵隔離在外。「香中別有韻，清極不知寒」，在梅樹下站一會兒，便覺心靜神怡，如在仙境。

梅花種類繁多。《花鏡》里，列舉了二十一種：綠萼梅、重葉梅、玉蝶梅、冠城梅、消梅、照水梅……光聽名字，就知道這都是極美的花兒。

想種梅花呀！然而居室狹窄，無法栽種整株的梅樹。也許種在巨型花盆裡也行？只是，梅花更適合生在空曠的天底下。「梅性高野，宜山隈，宜籬角，宜小橋溪畔，宜松竹叢中。若置諸金屋玉堂，便非梅花知己。」雖然我住的是樸素的陋室不是什麼金屋玉堂或者也能與梅花相配，但我種花的技術挺差勁，我怕把梅花養死了。鄭逸梅老先生還傳授了養梅秘訣：「梅宜曝日。春間取核，埋諸既壅之地，即能茁生。著花後……剪枝後，須灌糞一二次，以培其元氣……」我讀到這段，眼冒金星——灌，灌糞？在陽台上灌糞恐怕不好吧！

水仙花

還是與水仙花為伴吧。水仙花非常好養，一點點清水，就可以開出美麗的花朵。水仙花當得這「仙」字。水仙花凌波而來，不染凡塵，「芳心塵外潔，道韻雪中香。自是神仙骨，何勞更洗妝。」水仙花超凡脫俗，素潔幽雅。然而水仙花也是平易近人，隨遇而安的：可以水養，也可以土培；可以置於明窗淨几的書房裡，也可以容身於滿是人間煙火氣的飯桌上。那個冬天我住在租來的老舊樓房裡，因為知道幾個月後要再搬一次家，所以很多東西裝在紙箱里不曾打開收拾，全堆在一個小房間中。貓把那個倉庫式的、凌亂的房間當成自己的健身中心，在裡面跳、踢、撓，搞得烏煙瘴氣。可某個周末我把一盆剛萌芽的水仙種球擱在那房間里的舊桌上，啊，那堆滿雜物的小房間立刻有了一種清雅的氣氛……這就是水仙花的魅力與魔力啊。坐在尚在裝蒜狀態的水仙花身邊，心裡寧靜，並且充滿期待。期待花開，也期待日子會好起來。

水仙有中國水仙和洋水仙。我只養過中國水仙。

中國水仙有重瓣的「玉玲瓏」和單瓣的「金盞銀台」。玉玲瓏稍貴，花瓣重重疊疊，因而有種繁複雍容的美。我更愛單瓣的金盞銀台，那真是晶瑩剔透，玉面嬋娟，盈盈仙骨。無論重瓣還是單瓣，都香氣清冽。《紅樓夢》第五十二回，水仙花的身影出現了：「因見暖閣之中有一玉石條盆，裡面攢三聚五栽著一盆單瓣水仙，寶玉便極口贊道：『好花!這屋子越暖，這花香的越濃。怎麼昨兒沒見？』黛玉笑道：『這是你家的大總管賴大奶奶送薛二姑娘的兩盆水仙、兩盆臘梅。他送了我一盆水仙，送了雲丫頭一盆臘梅。我原不要的，又恐辜負了他的心。你若要，我轉送你如何？』」水仙花輕盈婉約的風姿與黛玉頗有相似之處，這份禮物家常而雅緻，可見寶琴聰慧且用了心思。

梅花在山上，水仙在身邊。

風信子

風信子也是每年冬天都會養的花兒。這位來自荷蘭的朋友，色彩豐富絢爛，花語也豐富絢爛：勝利、競技、喜悅、愛意、幸福、濃情、傾慕、頑固、生命、得意、永遠的懷念。風信子象徵著：1，只要點燃生命之火，便可同享豐富人生。2，重生的愛。忘記過去的悲傷，開始嶄新的愛。這是充滿了希望的象徵。

風信子圓溜溜的種球、潔白悠長的根須、鮮艷繽紛的花朵、濃烈的香氣都帶有純真的意味，總讓我想起甜蜜多煩憂少的童年時光。

風信子太好養了，比水仙還好養。風信子是養花技術差的愛花者（譬如我）的福音。把風信子種球擱在盛著清水的玻璃瓶上，放在有陽光的地方，便可以與它一起慢慢走過冬季，迎來花開。有暖氣的話，一月中旬，風信子就會開花啦。風信子綻放時，細碎的花朵擁簇在一起，熱鬧而喧嘩，驅走了冬天的冷寂。

寒風呼嘯，卻有花盛放。

冬天有花們的陪伴，才格外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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