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走過的日子：梁秀容《西藏之旅》
西藏之旅
作者：梁秀容
8月7日 星期日 天氣:晴
早上，在旅客們「哇，雪山，雪山，快照，快照」 ……「藏羚羊呀！哇，不見了!」的興奮得壓抑不住的聲音中醒來，第一感覺，進藏了，好呀，馬上起來!
期盼多年的西藏之旅，終於在今日圓夢。一家三口踏上西藏的征程，沒有獨自騎單車的果敢，沒有開越野車的洒脫，也不像乘飛機那樣優越，我們只不過坐上了入藏的列車。列車上的第三天，充滿著驚喜。高原上的雪山隨處可見，似遠亦近；藍天，哦，那是怎樣的一個藍呀，毫無雜質，鮮亮養眼；天上的白雲，立體多變，飄浮空中，輕閑地遊盪著。藏羚羊、氂牛、白肥羊，一群群一隊隊，以白得耀眼的雪山為背景，在珍貴的高原草甸上點綴其間，雪山的融水在草甸上隨意橫流，形成不規則的無數個大小不一的湖泊或淺灘。兒子在列車上呆了兩天，看到這般景緻，興奮不已，拿著相機照個不停，還不斷地驚呼著:「怎麼可以這麼美呀，動物們能生活在這美景里，可真幸福呀！」老公笑著說:「更美的還在後頭呢。」是呀，西藏，那個神秘、遙遠的高域，那個在萬山之上，伸手可及星辰的土地，那寧靜遠古的信仰，那臉掛高原紅的藏民，一切的一切，離我們越來越近了。
列車搭乘著我們，歡快地從可可西里無人區進入出產冬蟲夏草的那曲，穿過群山中的無數隧道，一路呼嘯、長驅直入，下午到達拉薩地區，開始進入藏民聚居地。放眼望去，藏民居有的是大片圈地，邊上圍上土牆，中間一層半或兩層小樓，白色的牆頭飄動著經幡，那可能是富人的屋子吧！而另一邊，游牧民眾則是住在白色或綠色的帳蓬，或低矮的小房子里。每一群羊、氂牛旁必有一個頭戴帽子、全身黑衣的人或坐或卧在看守著，兒子看得津津有味，指著牛群說:「媽媽，你看見氂牛脖頸上系著不同顏色的布條嗎?應該是為了辨別那是歸屬誰家的吧?」「是呀，觀察得可真仔細呢!」我欣喜地回答著，一邊指著鐵路旁的川藏公路，「寶貝，看，公路上那些吉普車、小汽車都是自駕游西藏的，他們可真夠勇氣呀。」「可是，媽媽，那些背著大背包在行走的或者騎單車的人呢，他們又是做什麼的呀?」「哦，那都是驢友，他們不遠萬里，奮力跋涉，都是為了來感受西藏，是一個探險的歷程。」兒子瞅我一眼，說:「那才是真正的瀟洒，讓人佩服!」是呀，在這空氣稀薄的雪域，能堅持下來已經不易，看看列車內的遊客，很多都有高原反應了，頭疼心悶，甚至發燒嘔吐。這邊，一位中年丈夫正在為臉色蒼白、目光獃滯的妻子按頭、捶背；那邊，已有好些乘客在吸氧了。幸好我們有備而來，提前喝了紅景天。可不，現在老公又在給旅友們「推銷」著我泡的紅景天茶了:「苦是苦點，喝了有效呀……」
8月8日 星期一 天氣:晴
到達拉薩的第一天。當然，游布達拉宮是必然之選吧，這座當今世界上海拔最高、規模最大的宮殿久負盛名，在相片中、在電視上見多了，總覺得遙不可及，今天，她就在我的眼前，莊嚴、聖潔。虔誠的藏民在宮殿外圍朝拜，一個又一個，一群又一群，邁步、合十、舉手、匍匐、五體投地，周而復始。兒子拉著我們，正想跟在藏民後面環宮殿一游，藏族導遊卻心急如焚，不斷地催促著:「不看了不看了，馬上進去了，不然來不及了……」看看周圍人山人海的，也是的，一旦延誤時間，進不去就划不來了。於是，我們不顧兒子的反對，拽著他向上進發。
一路拾級而上，宮殿恢宏雄偉，石木結構的宮殿外牆厚達2至5米，宮殿的牆面和柱身布滿了鮮艷的彩畫和華麗的雕刻，很有藏傳佛教的色彩。正想趁機引導兒子學會欣賞這獨特的建築，卻迎來了一張臭臉:「我要看的你們不給我看，這信神信佛的地方，有什麼好看的。」說完，他一馬當先，自顧自地在白宮與紅宮之間穿梭，卻不怕不小心弄壞了宮內珍貴的文物和藝術品，這讓我們也影響了遊玩的興緻，只好帶著無耐匆匆前行。這讓我想起上一次去北京，在天安門廣場上兒子的哭鬧，「這裡又不是遊樂場，有什麼好玩的呢?」心中不免懊惱，現在的孩子，有一點不合心意就亂髮脾氣，要到什麼時候才會懂得處理生活中的不如意呀？
大家在沉默中來到了天珠博物館，在觀看了天珠來源的紀錄片之後，兒子似乎忘記了剛才的不快，開始在我身邊團團轉，「媽媽，我想買一粒天珠呢，那是天外以來的隕石，再經歷上億年的特殊環境才形成的哦，好難得的。」我不敢直接拒絕，就只好想辦法轉移注意力，「哦，我親愛的寶貝，那的確是珍貴的物品呀，看看價錢，也是真貴呢。」「那買一粒便宜一點的吧。」孩子不依不撓。我只好說，「那你認真學學辨別真假天珠的方法，我們找些便宜的地方再買。」小傢伙點點頭，我輕易過了一關，心裡暗笑著。沒想到，他的願望卻始終實現了。
在剛踏進八廊街時，琳琅滿目的小商品中，兒子一眼看到「天珠」,便坐下來不再前行。商販見到大好時機，熱情地拿出全店「最好的天珠」，詳細地介紹著，我們在旁東張西望、心不在焉，小傢伙卻如獲至寶、不離不棄，仔細地欣賞著眼前全店最好的「觀音天珠」。旅友們且行且等，阻礙了別人的遊覽進度，怪不好意思的，於是，我輕聲問:「多少錢?」「收你們最低價，800元，超便宜了!」我不禁吐吐舌頭，明知是假貨，還超便宜呢？！我小聲問兒子：「你覺得這天珠值多少錢呢?」兒子仔細端詳後說，「100元吧，就算假的也划算了。」又看了一眼，補充到，「有可能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就賺錢了。」一句話說得在場的人都笑了起來，「那你還價，看看他賣不？」我說。結果是可預料的，交易順利完成，還和「大平賣」店主合影留念，唉，100元換來了「小皇帝」旅程中的笑顏，算了。
8月9日 星期二 天氣:雨
清晨五點多，拉薩還未醒來，街上下著清冷的雨，穿上羽絨服，帶上濃濃的睡意鑽進車子，一路前行四百多公里，到達林芝八一鎮。路上風光旖旎，西藏江南果真名不虛傳，與四川九寨溝途中風光有幾分相似，而比那邊更潔凈，可能是人煙稀少的原因吧！一路上路況很好，路邊潺潺流水清澈見底，海拔愈低綠蔭愈濃，自然美景一直相伴，不同的角度又成了不同的風景。藏族風格的建築時隱時現，經幡隨處飄動，靜靜訴說著藏民虔誠的心愿。我們的旅程寧靜而輕鬆。
一切被下午發生的意料之外的事擾亂了。經過導遊的推薦，我們每人交400元去加點遊覽南伊溝，誰知半路上看到軍人特別多，前面的旅遊車們紛紛調頭。我們繼續前行，到崗哨後被告知，昨天景區內遊客與藏民發生衝突，兩個遊客遇害，景區關閑。這一消息實在讓人難以置信，驚訝之餘不得不折返，導遊很快地把剛收的400元退回。團友心有不甘，與導遊商量，還有一個下午這麼長的時間做什麼呢?還不如多加100元順道車游雅魯藏布大峽谷。導遊和司機商量了一會，可能是覺得都跑大老遠了，不能連油費也虧了吧，於是答應了。原來他們開價750元遊覽此地的，現在便宜了這麼多，大家都有點小興奮。接著司機調轉車頭向大峽谷景區駛去，導遊又一次來收取每人500元的費用。
意外之事再次發生，還沒走到一半的路程，就發現大峽谷方向煙雲蕩漾，還泛著白光，看來是在下大雨了，景區下大雨，是不能遊覽的，以免發生事故。oh, my god!車頭又一次向後轉，500元又回到口袋中。
導遊說，那先去日月神山博物館吧!話音未落，簡訊來了，此館由於有售賣假貨現象被處罰停館整頓20天!遊客們紛紛嘆息，兒子苦笑著，在我的耳邊輕聲說:「今天怎麼了?每件事都不順利呀?」我摸摸他的頭回答，「是呀，出門在外，意外之事常有，不是每件事都能如願，我們要有心理準備。」他點點頭，若有所思。
8月10日 星期三 天氣:晴、雨
又是清晨五點多出發，去雅魯藏布大峽谷，其實大家心裡都沒底，究竟今天的運氣如何？這個旅程會怎樣呢?帶著一連串的疑問，冒著清晨的寒氣，我們向目的地進發了。在睡意朦朧間，聽到導遊的聲音:「都起來了，下車看看雪山，你們運氣真好，司機和我運氣也好呀!」馬上，讚歎聲四起。我睜開眼睛，只見在遠處，晨曦的霞光中，山腰飄著棉花般的白雲，白雲之上，群山叢中，一座大雪山露出嬌媚的身姿，怎樣的一個美呀──南迦巴瓦大雪山，7800多米，暫時世界上無人能征服的雪山冰川。整座山峰白雪皚皚，雲霞在山頭飛奔，在清晨的耶穌光映照下，時隱時現，如夢似幻!大家興奮不已，變換著角度不停地照相，導遊說:「我帶了超過十個團到這裡，你們是第一個能清晰地看到南迦巴瓦大雪山的團隊，真是太有緣分了。」
欣賞一翻後，車子繼續向前進。一路伴著雅魯藏布江從平靜到洶湧的濁水，這水黃濁得有點像泥石流了，它一直翻滾奔騰著，流向尼泊爾，當地人卻把它當作神仙水那般。江邊山峰奇特、大氣磅礴，還有漸行漸近的雪山，讓人如進神仙夢境，如痴如醉。進入雅魯藏布大峽谷，每到一個景點，我們都會下車，或坐著聽江水嘶叫，或站著任激流濺腿，兩旁森林密布，雲霞飄蕩，兒子在旁嘆詞:「真是人間仙境!」團友也個個樂開懷，都說:「這次旅遊，單憑這般景緻，值了!」 ……
下午，車子繼續向前行，途經一個水果種植園，大家默契地齊聲叫:「停車，吃水果去了!」兒子一馬當先，奔進果園，園內的西藏水果真特別呀，哈密瓜的肉是綠色的，個頭細小，又爽又甜。黃色的西紅柿鮮美多汁，西瓜肉爽清香。父子倆積極地幫忙，洗瓜切果，大夥飽餐一頓水果宴，心情大好，邊吃邊分享著今天的美好遭遇，兒子冷不丁說出一句:「昨天與今天的事碰在一起，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呀!」眾人哈哈大笑，都說，「總結得好，總結得太好了！」
8月11日 星期四 天氣:晴、有雨
今天八點多，開始趕路，來回跑500多公里到納木錯，途中一派高原風光，平均海拔4800米以上。今天有兩位團友身體支持不住，不敢挑戰這一高度，留在拉薩；還有一位要下午趕回家沒能參加，剩下十個人。路上只要看到好景緻，司機導遊都會讓我們下車照相，遊玩一下、輕鬆一下，藏族的同胞還是不錯的。在青稞地、油菜花地、雪山地、帳篷地、牛羊成群地，我們都停下車來拍照，很是自由。其中藏民居門前的成堆、成牆、成片的氂牛糞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我們開心地互相調侃:「讓女同志到牛糞旁站一站照幾張相片，充分體會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的感覺吧!」
下午，汽車一路上行，從3000多米升至5000多米，周圍綠色植物越發稀少，山峰怪石嶙峋，很多大石被風化成碎塊，露出猙獰的面孔，隨時準備著隨風滾落。路邊，不時會看到已滾落的巨石和傾瀉的山體，讓人心生恐懼。陽光白得刺眼，四面的來風怒吼著，吹得山上的經幡「啪啪」炸響。兒子卻絲毫不懼怕，在車上觀察著路旁的山體，還趁下車的機會撿拾有特色的石塊，看著被大風吹動衣衫的小小男子漢，忽然覺得，那個怕苦、任性的男孩，好像在不經意間有了改變。
終於到了納木錯，湖面海拔4718米高原雪域上的聖湖，站在湖邊，感覺自己離天空那樣近，白色的雲朵就在伸手可及的頭頂。藍色的天空映趁著藍色的水，高原風大，湖面泛起漣漪，好一派令人心曠神怡的美景。只可惜岸上商業氣息已把高貴的聖水弄得失去了應有的魅力，首先2元錢一次的又臟又臭的廁所讓剛踏足高海拔地區的我們加重了高原反應，身體變得輕飄飄的，腳下土地也開始「動」起來；然後湖岸騎馬和出租氂牛的商販見利忘義，只管收錢不要服務的態度壞了藏民的純樸風尚；最後，牛馬的糞便也污染了聖湖的美麗。在納木錯遊玩了近一個小時，全車人幾乎都高反嚴重，頭痛的、昏睡的、無精打採的，幸好兒子一點事都沒有，確實厲害!
一路暈眩。晚上回到拉薩，團友決定好好慰勞自己，讓西藏之旅最後的晚餐更值得回味，於是我們到三星級的藏家酒店吃了一頓豐盛的藏餐。坐下一看，真是「帝皇式」的享受呀，光看藏式的大房、豪華餐具，桌上金色的高身大鼎，同款的碗碟，已讓我們快樂地笑個不停；還有四五位服務員專門給我們一桌子服務，她們不會說漢語，只會微笑。席間先吃烤羊肉、烤牛肉、炸乳酪、鍋鍋頭等，接著有豐盛的藏式火鍋，用氂牛骨熬的湯底，微微泛著奶白色，放上牛肉、牛舌、豬肉和萵筍、木耳、紅蘿蔔等，色澤誘人、香味濃郁、味道可口。餐後，我們又享用了西藏甜茶和酥油茶，酥油茶有一點咸，香醇味美，比在四川喝的好多了。藏式晚餐真有特色，圓了我入藏以來的心愿。
8月12日 星期五 天氣：晴
想不到，我們夫妻倆的高原反應會在旅程的最後一天出現，丈夫是整晚睡不著，腰酸背痛。而我反應更為嚴重，半夜裡在周身的寒意中醒來，肚子很不舒服並且開始腹瀉，這於我來說是極少有的事，接著就想吐，胡亂地吃了正氣丸，喝了半壺水，鑽上床卻再也睡不著，到上午八點多一直在輾轉反側，時冷時熱，要多難受就有多難受。起床後更糟，周身都痛:頭痛、肩頸痛、腰痛、胃痛，全身無力。趴在床上不想動，兒子給我們遞上泡好的紅景天茶，又自己到街上買了早餐，和爸爸一起收拾行李。我既吃不下早餐，也沒有辦法消除痛苦，就把能找到的葯都吃上:高原安三顆，正氣丸一包，胃藥兩種，還在腰間貼上藥膏。
要回家了。在拉薩機場候機時，我整個人都焉了，胃脹得成了一個凸出的圓球，不斷反胃，吐出來的氣泛酸泛臭，彷彿胃裡的食物都在發酵。如果這樣的高原反應在前幾天出現，我的旅程就一切為零了吧?!幸好，兒子在整個旅程中從來沒有過高反，在我們走路像太空漫步時，他卻能跑上樓梯；納木錯下來，人人都要吃藥唯獨他例外；在我們夫妻倆不舒服的時候，他還能照顧我們，在飛機上放行李，斟茶倒水等，他還悄悄對我說,「媽媽，您要保護好身體。等我長大些，練好體能，積累多一些本領，我帶您和爸爸再來一次西藏，到時我們去珠峰。」一個旅程下來，他真的成長了。
美好的西藏之旅，在我遲到的高原反應中結束了，同時，另一扇希望之窗也悄然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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