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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世上少男兒

人世間的男子盡多,但故事中的男兒卻少。男女對舉的關係中,形象力量更大的多半是女子。這是中國古典小說的傳統人物關係模式。這種失衡的關係帶來的幾乎都是悲劇,即使它可能披著團圓的外衣。

《趙春兒重旺曹家莊》與《杜十娘怒沉百寶箱》是《警世通言》里相連的兩卷,都講述了妓女從良的故事。這其中,十娘的故事更響亮一些,幾乎家喻戶曉。題目所示就是故事的高潮,也是為人津津樂道的一幕,翻轉、激烈、沉痛、心喪。書中用了一半的篇幅來描寫十娘和李甲最後的兩個晚上,用以鋪墊最後的訣別。

第一夜,二人剛剛僱了民船,準備渡江。千里奔波,才得喘息。其時月明如水,兩人傳杯交盞,吟嘯歌唱,逸興橫飛。真是志同道合,夫婦恩深,天地澄明。第二夜時,大雪阻路,無法前行。十娘備下酒席,打算繼續昨日的歡樂,而李甲卻與鄰船邂逅的孫富傾談整整一日,回船時已是心腦俱喪,手足無措,前情頓失了。此種樣貌讓十娘忐忑難眠。候至夜半,在十娘的軟語安慰、不斷逼問下,李甲這才道出以十娘為交易,換來金銀返家以全父子人倫,「我得千金,可籍口以見吾父母,而恩卿亦得所天」。說這番話時,李甲淚如雨下,「但情不能舍,是以悲泣。」

此前,作為十娘的愛戀對象,李甲的形象並不清晰,只是籠統寫出「俊俏龐兒,溫存性兒,又是撒漫的手兒,幫襯的勤兒」,是個院中行走討女孩子喜歡的大概模樣。但看過上面的這個表現,李甲的懦弱、糊塗、無能已經十分明朗。

十娘曾經以為了解自己選擇的人。從良,過正常人的家庭生活,是十娘的夢想,她有心力和韌性準備實現它。湊錢贖身的過程,也許讓她下了最後的決心,——李甲果然是「忠厚志誠」,雖眾叛親離,籌措甚難,究竟他還是努力去做了。因此,儘管一半是自己的私房,一半來自李甲朋友被自己感動後的傾力周全,十娘還是滿心歡喜地跟著李甲開始新生活了。當然,我們都知道十娘的付出還遠不止這些,為了實現夢中的人生,她為李甲準備的還有更大的驚喜,只是作為禮物,也考慮李甲的能力,還不適合立刻拋出。

誰能料想呢,這點甜蜜的隱藏竟成了真正的考驗。兩載情好,歷盡艱難,不及路人一席巧言。最戳心是李甲認同投身孫富,對十娘是人得其處的好安排。眼淚不是來自愧疚,而是自己又想拿錢又捨不得美人!贖身只是實現夢想中生活的第一步,十娘自知前路困難重重,她做了自認為十分周全的準備,只為李甲父母能包容安身。誰知李公子一面釜底抽薪,一面還在「真誠」地表達自己情深!

面對如此無辜的小白兔,十娘立刻明白活路已斷。而真真可憐地,是在她放言成全,並梳洗裝扮時,仍「微窺公子」,而李甲,——「欣欣似有喜色」。

明珠投於暗路,誰能預知此種「暗」法?最後的怒沉百寶箱,自是筆勢與人物所必然。而最早記錄此事的宋懋澄又附記一筆,言稱自己撰文之時,曾夢十娘求情,「妾羞令人間知有此事」,並果然作祟阻止故事繼續傳播。這一處補記對十娘的形象是個完美的補充。歷來的故事中,被辜負的女子都希望天下人盡知這事實。而十娘何以不然?李甲的無知,使十娘不得不有最後的一番剖白。但細審之前贖身時的「曲折」,便明白她其實是最縝密周全的人。因此,李甲的負心方式,讓十娘有強烈的羞辱感,——不到百寶箱展開,他何時認為自己是負心?風流領袖,曲中第一名姬,世態看盡,也料不到從良路上如此遭遇,難怪任誰看到十娘自沉,都不禁欷歔感嘆。

同為名妓,一時魁首,與十娘相比,趙春兒的結果可稱圓滿。春兒相中的人叫曹可成。大戶出身,人材出眾。但「獨子得惜」,一不會讀書二不會作家,手腳撒漫,人稱「曹獃子」。為春兒贖身,可成將老父深藏的元寶以假換真,悄悄偷出,兩人快活一處。只是好景不長,父親身亡。可成翻檢遺產,才發現五千兩元寶已被自己偷換完畢。妻子乍聞噩耗,由氣而病,一命呼嗚。各路債主,雪上加霜,可成的家當頃刻之間頓成烏有,終至墳堂內安身。春兒見可成處境凄涼,遂以白金百兩相贈,望他以此成家。誰知,可成故態復萌,狐朋狗友,每日吃喝。勸也無用,竟至忿然而去。春兒只得敬而遠之,時時關注,不斷周濟。期間又有小人撥弄可成討回贖身之費好改善境況,可成義正辭嚴地聲明大丈夫自做自當,絕不反悔。春兒聞言,終覺可成牢靠。

三年服滿,二人完婚。春兒出錢買屋買婢,又拿出三百兩銀子與可成做生活。可知獃子出手,頃刻烏有。以後的日子就是春兒一遭一遭拿銀過活,及至後來,可成視為理所當然,終日吵鬧。為免煩惱,春兒交出鑰匙,自己與婢女紡織度日。可成雖也立志,但痴性不改,最後竟連丫鬟也賣出門去。再無可倒手時,才在墳屋內辦起個學堂,耐著性子掙幾個束脩過活。

轉眼十五年過去。一日,可成巧巧地碰上了當年一起坐監撥歷的舊好。此人已然官身,榮耀煊赫。可成不免既羞慚又不甘。回家後,千萬地不舍,揪心在此。為籌措走跳的使費銀子,可成各處借貸一場,卻遭盡冷臉,恨不得一死方休。春兒見他此次立志堅定,這才道出真相:原來十五年來一貧如洗的家中,有春兒存著的千金銀兩埋在地下。可成萬事俱備,終於掙得功名,歷仕三任,官至六品。夫妻倆衣錦還鄉,重興曹家莊。

看過十娘的遭遇,可知如果一切如她所願,那麼春兒和可成這樣的二人廝守,就是十娘可能的新生活。恰如王子和公主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並非故事的結束,而是開始。生活在一起是事實,幸福則需再考量。

與李甲相比,可成不能算更差,甚至還有些男子漢氣概,敢作敢當,強似李公子了。只是美人娶回,也便無復詩情畫意,千瘡百孔展露無遺。當日的慷慨傾心,現在轉為為錢吵鬧,終至兩下撇清,各顧各活。

讀春兒的故事時,我竟沒有料到文尾的逆轉。可成的脾性不變,繼續天真爛漫沒心沒肺地生活。而春兒的忍耐力和生命的韌性實在驚人:由名妓的活色生香,到家徒四壁每日枯坐紡織,十五年里,再無衣食光鮮,更無卿卿我我。常常吵鬧煩惱,時時為錢哀嘆。但只有春兒知道這是假象,十五年繃緊了神經在靜候那個轉折到來。用心良苦,可為一嘆。

這世上能這樣靜待花開的只有爹媽了,但真正等到的沒有幾個。春兒無力製造一個轉折,如果竟是等不到呢?

也罷,如果已經像母親對兒子那般能包容的話,等不等得到也許真無所謂了。

李甲比可成更不如,如果十娘不亡,他二人又會有什麼樣的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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