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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克=吶喊emoji?除了代表作,你對藝術家一無所知



蒙克用極度誇張的筆法,描繪了一個變了形的尖叫的人物形象,把人類極端的孤獨和苦悶,展現在了這幅《吶喊》上面。圖/騰訊文化




文/李勁峰




藝術家的代表作有超強的魔力,以至於它們都變成了那片遮住泰山的葉子。




「實際上沒有『藝術』這種東西,只有藝術家而已。」這可能是英國著名藝術史家貢布里希最為人熟知的一句話。但人們往往急於指認藝術史中的藝術家,而忽略了貢布里希的另外一番觀察:人們可能聽說過倫勃朗以明暗對照法著稱,於是一見倫勃朗的畫就裝作很在行地點點頭,含糊其辭地念叨這是絕妙的明暗對比。




這些佯裝內行的做法屢試不爽,於是網路上便流傳了分辨藝術大師畫作的教條:若畫中人的眼睛和普京的有幾分相似,那這是揚·凡·艾克的畫;若畫中人都長著肥臀,那這是魯本斯的畫;若畫中情景和嗑藥後之所見無異,那這肯定是達利的畫了。




揚·凡·艾克作品《

卡農的聖母》(局部)。圖/有畫網




讓杜尚感到滑稽的是,「在長達三十年或四十年中,有名的是那張畫,而不是我」。




在法國藝術家馬塞爾·杜尚看來,觀眾通過幾幅作品便定型一個藝術家是不可理喻的舉動。而杜尚的兩位兄長則是被定型的典型代表,他們總是用慣用的語言來解釋自己最近的舉動。對這種災難性後果,杜尚深有體會。有感於此,他堅決主張「不要被定型在形式或某種色彩里,然後重複它們」。



杜尚曾一度為運動與變化帶來的美感著迷,和同時代的很多藝術家一道,他開始關注「藝術的第四面向」。對這方面的關注,成了立體主義、未來主義以及超現實主義諸流派的先聲。





一百年前,杜尚將小便池搬進美術館,這一戲謔的舉動輕而易舉地改寫了西方當代藝術的進程。圖/鳳凰藝術




在此背景下創作的《下樓的裸女二號》(Nude Descending a Staircase, No. 2),引起了不少爭議,也成就了杜尚在美國的知名度。作品以色塊疊加的方法模擬了女性下樓梯的過程,其表達手法與杜尚同時期的另一件作品《火車上憂鬱的年輕人》(Sad Young Man on a Train)一脈相承,都反映了藝術家與立體主義的若即若離。




《下樓的裸女二號》在1912年被送往巴黎的立體主義畫展時遭到了拒絕,理由是該畫不在展覽劃定的範圍內。「當時立體主義才流行兩三年,立體主義已經有了清楚明確的界線了,多麼天真的愚蠢。」杜尚感嘆道。




馬塞爾·杜尚作品《下樓的裸女二號》。圖/新浪收藏




1913年該作品在美國軍械庫畫展中引起轟動,但與此同時,杜尚的煩惱也接踵而來。走在大街上,人們看到杜尚的第一個問題是:「噢,你就是畫那張《下樓的裸女二號》的人嗎?」當人們無法給杜尚貼上立體主義畫家的標籤時,一幅受爭議的作品便成了指認他的最好標籤。就連杜尚本人也感慨:「最滑稽的是,在長達三十年或四十年中,有名的是那張畫,而不是我。」這對一直拒絕被定型的杜尚來說,不能不說是一種莫大的諷刺。




中國觀眾更為熟悉的或許是發生在1917年的另一起標誌性事件。時隔五年,杜尚的作品再次遭到展覽的拒絕。作為這次展覽的組織者之一,杜尚託名「R.Mutt」為展覽送去了新作《泉》(Fountain)。理論上,只要藝術家繳納了入場費,展覽是不會拒絕他的任何一件作品的,但這件在藝術史上影響深遠的作品當即引起了巨大的爭議,有人直斥其為「下流的東西」,有人卻稱讚其為「可愛的形式,不受其功能的束縛」。最終,一件現成品——在市面購得的小便池——被展覽退了回來。





馬塞爾·杜尚作品《泉》。圖/黃河新聞網




起初,杜尚將自行車輪裝在凳子上時,他只是覺得好玩,並沒有想將現成品作為藝術。但當《泉》被刻意送進藝術展覽時,這便成了一件標誌性事件,並觸發了一度被藝術史忽略的問題——藝術品應該如何被定義?




或許,一個小便池堂而皇之地走進藝術展覽是「下流」的,因為它褻瀆了以純粹手藝來創造藝術品的藝術家,也褻瀆了美的標準。但與此同時,一件名為《泉》的作品也可以是「可愛」的,因為它給現成品賦予了藝術的理念,並證明藝術不必是手工製作的,也不必是獨特的,甚至不必是美的。




杜尚認為,每一件能夠成為觀念的事,取決於事情本身而不是視網膜,他甚至反對包括馬蒂斯在內的藝術家的作品所帶來的純粹視覺快感。於是,「杜尚的質疑」成了杜尚最鮮明的標籤,無論藝術家是否願意,《泉》在藝術史上的影響已遠遠超過杜尚的其他作品。




馬塞爾·杜尚。圖/鳳凰文藝




對於杜尚這類「離經叛道」的藝術家,人們依然可以藉助其在藝術史的作用而迅速找到定義他的方法。如果革新和爭議也能輕易被定型的話,那麼學院派的風格便不在話下了。例如,在大多數中國觀眾眼裡,伊里亞·列賓在藝術史上的地位是無可爭辯的,他永遠是俄國最偉大的現實主義畫家。




早在1922年,中國讀者便可以通過《小說月刊》一睹這位巡迴畫派巨匠的巔峰之作《伏爾加河上的縴夫》。而1948年刊行的《開明少年》,除刊登了該畫的全景圖外,還附文介紹了作品的創作特色,並告誡青年朋友:「若要學習列賓的畫,就必須學習其生活態度,走向為人民的藝術道路。」




新中國成立後,人民教育出版社曾在小學語文課本里專門介紹了這幅刻畫沙皇統治下勞動人民痛苦生活的畫作,課文的中心思想自然是提醒年輕一輩,千萬不要忘記被壓迫的歷史。不斷積累的印象定型,令人們忽略了藝術家在創作生涯中的一個重要轉變。




伊里亞·列賓作品《伏爾加河上的縴夫》。圖/中國圖庫




1873年,列賓獲得赴法國研習繪畫的機會。留法期間,他吸收了印象派的繪畫技巧,創作了一批較少承載道德和現實主題的作品。




《莎達喀》(Sadko)是該時期創作風格的最直接體現。莎達喀是俄國中世紀史詩的主要人物,藝術家捕捉了海底世界的國王讓莎達喀選妻的情景。在史詩故事中,他選中了一位皮膚黝黑的黑髮姑娘。而這在畫中則表現為,莎達喀的視線越過了面前穿著各國服飾的美女,望向情人。兩人剛好處於畫面對角線的兩側,使得畫面正中央由女性和海底生物組成的華麗隊伍大為失色。




為了更好地完成這幅作品,列賓特地跑到柏林的水族館觀摩。海底世界的創作靈感雖大多源自現實世界的觀察,但柔軟的筆觸、富於想像力的場景以及海水渲染的夢幻,似乎融化了現實主義風格的僵硬邊界。




伊里亞·列賓作品《莎達喀》。圖/中國圖庫




位於聖彼得堡的俄羅斯博物館(The State Russian Museum)將這兩幅畫放在了同一個展廳,似乎在提醒觀眾,即使是現實主義畫家也有著不同的面孔。




《吶喊》的驚悚面孔看來要比《蒙娜麗莎》的神秘微笑更易於傳播,這張面孔就如同一個emoji表情,中看又中用。




可以肯定地說,挪威藝術家愛德華·蒙克的世界聲譽,不是源自其作為表現主義先驅的身份,而是源自他筆下那張與emoji表情同款的驚悚面孔。圍繞生活、愛與死的主題,蒙克創作了一系列作品,《吶喊》(The Scream)只是其中一幅,但其所傳達的消極與陰暗,已構成了人們對他的全部認識。





挪威畫家愛德華·蒙克。圖/百度百科




在哥本哈根經過幾個月的精神治療後,蒙克開始關注一些相對平和的主題,作品顏色也明亮了不少。不過對普通觀眾而言,記住《吶喊》這幅膾炙人口的作品已經足夠,藝術家的生涯就交給專家們去研究吧。




夕照下的奧斯陸峽灣是負面情緒的催化劑。蒙克和友人曾經行走在可以俯瞰峽灣的山間道路上,突然天空變成了血紅色,友人繼續前行,剩下藝術家獨自憑欄。在疲憊之中,他似乎聽到了無盡和刺耳的尖叫聲。




1892年創作的油畫《絕望》(Despair)比較忠實地反映了藝術家描述的這一情景,而1893年的《吶喊》將前景憂鬱的側臉抽象成了扭曲的面龐,1894年的油畫《焦慮》(Anxiety)則乾脆將前景中的單人變為多人。





蒙克的「人生焦慮三部曲」,從左至右分別為《不安》、《絕望》和《吶喊》

。圖/Lens




在蒙克的全部作品中,與《吶喊》背景相同、構圖相似的畫作不下三幅,卻只有《吶喊》中的面孔成為了蒙克的標誌。觀者甚至不能從這張臉中判斷人物的性別、年齡,是否還活在世上。也正是這種視覺上的曖昧成就了《吶喊》,使其成為具有普世意義的焦慮符號。




美國《時代》周刊在1961年3月刊登了一篇封面文章《焦慮的剖析》,並選用了蒙克的《吶喊》作為雜誌封面。事實上,文章與蒙克的作品沒有絲毫聯繫,它以一名在曼哈頓工作的紐約成功人士的真實夢境開篇:「這是辦公大廈的25層,電梯里只有他一個人,他被困住了。」當他通過求救按鈕說明情況後,一個聲音說:「這棟大廈根本沒有25層,也不認識你。」隨後便再沒有人回應了,於是他蜷縮在電梯里久久望著電梯門……





挪威藝術家愛德華·蒙克自拍照。圖/Lens




這個卡夫卡式的夢境是一個焦慮時代的寓言,既荒誕又真實。即使擁有一份體面的工作、一個幸福的家庭,也不得不面臨身份的迷思、無處不在的焦慮。從存在到虛無,相信沒有哪幅作品比《吶喊》更好地傳達這種氣息了。




將《吶喊》稱為當代的《蒙娜麗莎》一點也不為過。經過不斷的複製生產,這幅作品儼然成了一件件可供消費的文化產品。從T恤到玩偶,畫作的直接複製和衍生品不一而足。美國電影《小鬼當家》(Home Alone)和動畫《辛普森一家》(The Simpsons)的海報,都對畫作的驚恐表情作了一番戲仿,這讓蒙克的作品真正走進了大眾流行文化。





美國電影《小鬼當家》(Home Alone)海報。圖/yingyu.xdf




不過,這些影視作品畢竟是合家歡,觀眾也不會期許當中有多少真實的焦慮。《吶喊》的驚悚面孔看來要比《蒙娜麗莎》的神秘微笑更易於傳播,不僅比文藝復興的油畫更易於複製,應用場景也更為廣泛。畢竟,迷之微笑並不適合所有人,但生活中的恐懼卻猝不及防。可以說,《吶喊》中的面孔就如同一個emoji表情,中看又中用。




不過,圖像的不斷複製一定程度上會帶來意義的貶值。安迪·沃霍爾懂得複製對建立藝術品牌的重要性,他非常巧妙地利用明星、商品的既有知名度,來增加視覺商品的受歡迎程度。這位波普藝術的玩家當然也不會錯過蒙克的標誌性視覺形象。和杜尚不同,沃霍爾似乎不介意被定型。對他而言,定型反而增加了作品的辨識度。至於原作的內涵,他似乎是無暇顧及了。





動畫《辛普森一家》(The Simpsons)版本的吶喊。圖/網易




貢布里希試圖將藝術家的故事向讀者娓娓道來,他意識到,只有經過一段時間,待藝術家的作品產生了影響、待他們本人對藝術的故事做出了什麼貢獻等諸如此類的事明朗以後,藝術的故事才能被講述。




不過,有的藝術家故事太多,往往只能選擇其中的一部分作品,當這些作品反映了某些藝術問題的解決方案時,自然就成了藝術家的代表作。




有時候我們缺乏耐心,當看到一件藝術作品時,我們便迫不及待地尋找合適的標籤,尋找可供消費的價值。於是,藝術史成就了代表作,代表作定型了藝術家。




本文首發於《新周刊》48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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