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理想空泛又尷尬？聽孔子和他的弟子們怎麼說
當我們還是孩子的時候，我們可能都說過下面這些話。
「我以後要當醫生，發明一種藥物，病人吃了馬上就好了，一點也不痛啦。」
「我以後要當大明星，在電視上唱歌，讓大家都來聽我唱歌。」
「我長大以後，一定當一個好媽媽，比你好的好媽媽，才不像你這樣，總是發脾氣。」
「我長大了要賺好多好多的錢，這樣我想買什麼就買什麼，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
言語雖然幼稚，但是，作為小朋友的我們卻是在實實在在地表達志向：我要做一個什麼樣的人？我想做什麼事？我要如何存在於這個世界？
現在我們終於長大了，卻再不想做什麼了。某選秀節目里的「你的夢想是什麼？」被長大的我們群嘲。談理想，談志向似乎代表了愛空談，不務實。人們聊今天吃了什麼時，可以聊的興趣盎然，談到志向時，卻支支吾吾，或自嘲或灰心地表示做不到。
而論語裡面，孔子和他的弟子們，居家閑坐，聊天時很自然地就聊到志向的話題。他們談論理想就像我們談論吃東西的話題一般，可以聊的逸興遄飛，興緻盎然。
12月9日下午，德義堂的李士良老師，加上二十餘書友，在百讀書社一起聊關於志向的話題。雖是冬日,窗外的陽光卻格外明媚，屋內咖啡的香味混著蛋糕的甜味使氣氛特別溫馨，李士良老師對論語的解讀金句頻出，大家在讀書聲與笑聲中，感受孔子和他的弟子們的志向與堅持。這一次，聊的是志向，卻不顯空泛與尷尬。
李士良老師選取了三段文字做剖析，我將文字呈現，並附上自己的理解。
顏淵、季路侍。子曰:"盍各言爾志?"
子路曰:"願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
顏淵曰:"願無伐善，無施勞。"
子路曰:"願聞子之志。"
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
子路豪爽，有俠氣。不假思索便答，我願意把好車好衣拿出來與朋友共享，即使用壞了也沒關係。顏淵謙虛謹慎，說我不願意誇耀自己的長處，不表白自己的長處。夫子大家風範，不談自己如何做，而說其他人如何「年長的人能安享晚年，朋友信任我，年輕人懷念我」。
從這段對話中，我們可以窺見他們與人相處中，是如何對待他人的。
子路待人至誠，願把自己最好的東西拿出來與人分享；
顏淵待人至善，好事我做，但我不願誇耀，你們也不必記掛我；
最令我敬服的是還是夫子。不論老少，不論親疏，我都願做一個讓你們能夠信任懷念的人。他沒有豪俠之氣，沒有謙恭之氣，他身上似乎沒有明顯的特徵，可以包容萬事萬物。讓我想到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這就是孔子待人的方式吧，寬容溫和。
我願做一個什麼樣的人？要如何對待他人？這確是一個值得我們思考的問題。
孔子北游於農山，子路、子貢、顏淵侍側，孔子四望，喟然而嘆曰：「於斯致思，無所不至矣。二三子，各言爾志，吾將擇焉。」
子路進曰：「由願得白羽若月，赤羽若日，鐘鼓之音，上震於天；旍旗繽紛，下蟠於地，由當一隊而敵之，必也攘地千里，搴旗執馘。唯由能之，使二子者從我焉。」
夫子曰：「勇哉！」
子貢復進曰：「賜願使齊、楚，合戰於漭瀁之野，兩壘相望，塵埃相接，挺刃交兵，賜著縞衣白冠，陳說其間，推論利害，釋國之患，唯賜能之。使夫二子者從我焉。」
夫子曰：「辯哉！」
顏回退而不對。
孔子曰：「回！來，汝奚獨無願乎？」
顏回對曰：「文武之事，則二子者既言之矣，回何雲焉？」
孔子曰：「雖然，各言爾志也。小子言之。」
對曰：「回聞薰蕕不同器而藏，堯桀不共國而治，以其類異也。回願得明王聖主輔相之，敷其五教，導之以禮樂，使民城郭不修，溝池不越，鑄劍戟以為農器，放牛馬於原藪，室家無離曠之思，千歲無戰鬥之患，則由無所施其勇，而賜無所用其辯矣。」
夫子凜然曰：「美哉德也！」子路抗手而對曰：「夫子何選焉？」孔子曰：「不傷財，不害民，不繁詞，則顏氏之子有矣。」
這一次，夫子和他的三個愛徒，子路顏回再加上能言善辯的子貢，在某個山頭遊玩，四望無涯，心有所感，於是又開始聊志向。
子路勇武，恐人不知。上來就一通表白，行軍打仗的時候，我子路能獨當一面，憑我的勇力，使軍隊取得勝利，子貢顏淵你們跟著我干絕對沒錯！子貢儒雅，不屑打殺。子路你那算什麼，即使戰事一觸即發，憑我子貢的三寸不爛之舌，也可消戰事於無形，子路顏淵你們跟著我，保你們有出息！顏淵謙和，不和他們二人相爭，於是不答。在老師的再三要求下，才說，我要遇明君，施仁政，禮樂治國，使百姓安居樂業，咱不打仗。既然不打仗，那子路和子貢的文才武功就都無用武之地了。夫子聽了三人的回答，表示贊同顏回。
從這段對話中，我們可以看到他們想要做的事情，也就是他們的理想。
子路頗有俠者之風，一直想做一番大事業。他的夢想便是在戰場上英勇殺敵，平定戰亂。其所憑藉，乃是自己的勇武之力。
子貢本質上也是將才。若子路是武將，則他是文將。他也渴望建功立業，和子路不同之處僅在於，其所憑藉乃辯才。
而顏淵不同，顏淵是相才，他心裡裝的不是建功立業，而是黎明百姓。他所渴求的是百姓安居樂業，所以，在他的理想中，他自己並不是受萬人追捧的主角，而只是一個輔助的角色。
我們的理想是什麼？我們想要做什麼？這是一脈相承的，我們得好好想清楚。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長乎爾，毋吾以也。居則日；『不吾知也。』如或知爾，則何以哉？」
子路率爾而對曰：「千乘之國，攝乎大國之間，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饉；由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
夫子哂之。
「求，爾何如？」
對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禮樂，以俟君子。」
「赤，爾何如？」
對曰：「非曰能之，願學焉。宗廟之事，如會同，端章甫，願為小相焉。」
「點，爾何如？」
鼓瑟希，鏗爾，舍瑟而作，對曰：「異乎三子者之撰。」
子曰：「何傷乎？亦各言其志也！」
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
夫子喟然嘆曰：「吾與點也。」
三子者出，曾皙後。曾皙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
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
曰：「夫子何哂由也？」
曰：「為國以禮，其言不讓，是故哂之。唯求則非邦也與？安見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唯赤則非邦也與？宗廟會同，非諸侯而何？赤也為之小，孰能為之大？」
這一次，孔老夫子上大招：如果給你們機會，你要做什麼？參與討論的人更多。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四個人，可惜沒有顏淵，無從看到他的回答。
子路馬上搶答，並加上自己的一段想像：有個國家內外交困，我憑一己之力可以救民於水火，並且不出三年，可使這個國家的人，個個都勇敢善戰，懂得做人的道理。孔老夫子聽了給了他一個嘲諷的微笑。冉求看到老師的反應，立馬謙虛了許多，說我也就只能管理個六七十里，或者再小點？五六十里的小國家，我可以憑我的智力使人民富足。至於禮樂嘛，我做不來，只能讓其他人來做了。夫子不置可否，公西華這時候就更謙虛了，不談治理國家的事了，說，我不敢說我做的到，只敢說有意願去學習。在宗廟祭祀的事務中，或者在諸侯會盟，朝見天子時，我願意穿著禮服，戴著禮帽，做一個小小的贊禮人。看似謙遜，其實說的還是治理國家的事兒。只有曾皙，整個過程好像一直置身事外，輪到他回答時，他說，我與他們不一樣啊。他們聊的都是治理國家的事，我並沒有這個想法。我只想在春暖花開的時節和幾個好朋友去河裡洗澡去高台吹風，毫無拘束地高聲唱歌，這也就是人生快事了。
談到理想，人們很容易往大了去想，拯救蒼生黎民，心憂國家社稷。子路冉求公西華都是這一路數的回答。除了這種治國平天下的英雄主義理想，還有沒有一些小小的接地氣的理想呢？有的，曾點給了我們示範。他的理想就是平靜快樂，珍惜生命中的小確幸。
誰說談理想尷尬又空泛？那是我們對理想的誤解。理想可以很宏大，大到治國平天下，也可以很小，小到只追求個人幸福快樂就好。你想利國利民做大事，我想老婆孩子熱炕頭，理想並沒有什麼標準範式。誰都有談論並追求它的權利，這不應該是一件羞恥的事情。
感謝李士良老師帶我們走進《論語》的世界，聽孔子和他的弟子們談論理想。先賢的對話，穿越千年而來，替我們撥開心頭的迷霧，讓我們更明晰心中的理想與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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