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歲的蔣介石，與張學良對談回憶往事
圖：去台後的蔣介石夫婦
文 | 諶旭彬
1949年初，蔣介石受桂系逼迫下野，另由李宗仁出任代總統，與中共開展和談。
李氏欲向外界展示其和平「誠意」，以求在和談中獲取輿論支持，故擬釋放張學良、楊虎城等政治犯，但此舉卻未獲成功。
台灣「國史館」編纂的陳誠檔案，披露了張未能被釋放的前因後果。
先是，1月24日，李宗仁以電報及親筆信，指飭參謀總長顧祝同釋放張、楊。顧將此事推給陳誠、張群。李遂再電陳誠，聲稱：
「為表示政府對和平之誠意，促成和談，頃已決定釋放政治犯。張漢卿兄(學良)現在台省，希就近轉知監視人員，先恢復自由，仁並擬約其來京一晤……日內派機來接……」
25日，陳誠致電蔣介石，詢問蔣的意見。除告知李宗仁電報內容外，陳誠並表達個人意見，認為張學良可以釋放：
「職以為漢卿之於今日，釋之無關重要，久羈適足為累，但惜處置較遲耳。為此，似可聽其釋放。如何仍乞電示。」
27日，蔣介石回電，指示道：
「如有命令到台省釋放張學良，似可暫不置復。否則可以並不知張學良何在，以此事省府向不過問之意復之。」
奉蔣介石指示，2月7日，陳誠複電李宗仁，表示此事「與省府無關」，自己沒有辦法：
「(程)思遠兄來台，……關於解除張漢卿先生(學良)監視一事，承思遠兄轉示，完全為一種和平姿態，自應……遵照辦理。惟……此案過去既非警部承辦，更與省府無關，經飭查後，似系由中央直接管理，其經過情形，業已在此面告思遠兄。」
所謂「業已在此面告思遠兄」，指的是陳誠曾告訴程思遠，張學良現在處於蔣介石親信俞濟時和毛人鳳的控制之下，「蔣先生的事你是了解的，象囚禁張學良這類事件，他從來不要別人過問。」
此番李宗仁釋放張學良失敗，顯示在國共鼎革之際，蔣介石對張的難以原諒。
圖：西安事變前，蔣介石(左二)、宋美齡(左三)、張學良(左五)、楊虎城(左六)等合影
1958年11月23日，71歲的蔣介石召見58歲的張學良。談話中透露了此種不原諒的根源。據張氏日記記載，蔣、張會談內容如下：
「下午兩點，老劉通知我，五點總統在大溪召見。三點一刻，蔣經國派其座車來接，我同劉同乘，約四點三刻抵大溪。先在一空軍上校家中候等，約十來分鐘，總統已到，蔣經國同老劉來會，同至總統行轅。我將到客廳，老先生親自出來，相見之下，不覺得淚從眼出。敬禮之後，老先生讓我進入小書齋。我說：總統你老了！總統也說：你頭禿了。老先生的眼圈也濕潤了。相對小為沉默，此情此景，非筆墨所能形容。我恭問總統：身體安好，精神飲食如何？總統答曰：都好。總統問我：眼病好些否？余詳答眼病近情。又問我：近來讀些什麼書？我答：兩三月來因眼疾，未能看書。自從到高雄以後，我專看《論語》，我很喜歡梁任公的東西，近來看了些梁氏著述。總統說：好！好！看《論語》是好的，梁氏文學很好，希望你好好讀些書……我問總統，我應該看些什麼書？總統說，《大學》和《陽明傳習錄》很好。總統說，西安事變，對於國家損失太大了！我聞之，甚為難過，低頭不能仰視。」
黃紹竑曾回憶，蔣自西安返回南京後，「自我反省」稱：此次事變是他的威德不能感化人，家庭出身不好的人是最難感化的。蔣建議張讀《大學》和《陽明傳習錄》，實際上即懷有此種以養德之學術，感化「家庭出身不好」(土匪)的張學良的心思。
此次談話末了，蔣曾與張約定「我到高雄，我們再談。」蔣並將張送到廊外。這種舉措，一度使張認為自己即將重獲自由，據看守張學良的人回憶，當時張「以為要放了，那興奮的樣子，真是手舞足蹈。」
1959年4月，張曾作詩一首，其中「聖明憐未棄，夕陽照征途」一句，多少也反映了他的上述心理。全詩如下：
不肖聽人喚，聰明空自負。
一覺黃梁夢，懺悟向誰書！
空負怨天願，罪孽罄難書。
聖明憐未棄，夕陽照征途。
不過，蔣最終還是難以原諒張學良。他在高雄只召見了負責看守張的劉乙光，沒有依約再召見張並與之面談。張其實也明白，要得到蔣介石的原諒太難了。晚年的口述回憶中，張曾明言：
「蔣先生討厭我極了」。
圖：1937年1月4日，國民政府在蔣介石的授意下，明令特赦張學良，交軍委會嚴加管束
注釋
《電呈可否釋放張學良》，1949年1月25日，收錄於《陳誠先生書信集·與蔣中正先生往來函電》，(台)「國史館」編纂。《手諭釋放張學良命令似可暫不置復》，1949年1月27日。收錄於《陳誠先生書信集·與蔣中正先生往來函電》，(台)「國史館」編纂。《電復李宗仁監視張學良似由中央直接管理與省府無關》，1949年2月7日。收錄於《陳誠先生書信集·與蔣中正先生往來函電》，(台)「國史館」編纂。張友坤等/編著：《張學良年譜》，社科文獻出版社2009，P1056。《張學良日記》，1958年11月23日。(台)林博文：《少帥痛貶蔣介石——張學良口述歷史正式公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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