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想你
慢慢的，你也變成了在感情里見色行事的人
1
我認識的朋友裡面，大多也都算有禮貌，表面大大咧咧，其實內心還是很溫潤的。
接觸久了就會發現很多柔軟的小細節，比如他們對每一位上菜的服務員說「謝謝」，踩過保潔阿姨剛拖過的地面上，連著說上好幾句「對不起」。
因為這些，我更加喜歡和他們在一起，更加敢放肆地胡說八道和開玩笑，他們也一樣，因為細小的柔軟，彼此都心知肚明。
在這些人里，胡賀是做得最過分的，一切都那麼謙恭有禮，比如馬路上遇到乞討的人，不但會給一些零錢，而且面對對方的感謝，他也要再淺淺地鞠上一躬。
所以和他在一起，總感覺自己就像是毫無教養的痞子，應該被抽幾十個耳光，然後被塞回媽媽肚子里重新學做人。
2
除此之外，胡賀在感情里也無比有禮貌，有禮貌得像是一種懦弱。
胡賀的女朋友是學醫的，在他的生命中進進出出非常頻繁。一言不合就鬧分手，然後扭頭去瀟洒快活，過一陣又跑回來。
胡賀說，我感覺她好像沒那麼喜歡我。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幾個朋友正在外面坐著吃夜宵，據說女生剛剛又跑回來找他複合。
鍋巴說，不能慣著她，她說散就散，她說好就好，憑什麼，她是你媽嗎？
胡賀抓抓頭說，是我媽也不行啊，那不亂倫了。
鍋巴無語。
很多人都是這樣，根據她的態度，調整你的距離。
她對你笑一笑，你就滿心歡喜。她對你愛答不理，你就努力著離她遠一些。
終於，你慢慢地變成了在感情里最會見色行事的人。
而最讓人難過的是，當你已經決定未來的生活里沒有她時，或許只是一個微笑，你又會不顧一切地跑回這裡。
胡賀就是這樣。
3
胡賀下過決心放棄她嗎？
他下過的。胡賀曾經有一整個冬季都沒有聯繫過她。為了不聯繫，胡賀把手機丟進馬桶，連喝幾宿酒醉得睜眼就是天亮，滿臉的鬍鬚像是隱匿了半個世紀。
第二年春天女生哭著找到他說，我想你。
於是胡賀一個冬天的決心，又瞬間變成了笑話。
可胡賀還是說，我覺得她好像沒那麼喜歡我。
我滿心煩躁地問他，那你為什麼不走掉？為什麼還要再回頭？
胡賀說，可是我在想，她也許只是不成熟了點，如果我堅持堅持能換一個完美的結果，那我也認了。
我問，那如果最後不完美呢？
胡賀張了張嘴，滿嘴的話語變成了沉默。
但我懂的，對於未知的感情，有人想趁著還沒有完全投入抓緊出離，但又怕遺憾錯過。
有人堅持得越久，覺得賭注加得越大，因此更難放手。
我喜歡你，所以踉踉蹌蹌，也捨不得丟掉你。
4
胡賀和這女生是在送畢業生晚會上認識的，那年胡賀畢業，坐在台下，女生在台上演話劇，是低他一屆的學妹。
那時候我也還在社團出沒，趕上社團也有節目，胡賀跑到後台來找我，剛剛好被從舞台上下來的女生撞了個滿懷。
女生因為剛演完話劇，還是滿臉的淚水。胡賀嚇壞了，慌忙問女生有哪裡受傷了沒有。
女生滿臉淚水地笑了，這一笑，胡賀心動了。
那段日子裡胡賀工作，女生考研。女生學不下去的時候說想去三亞玩，但胡賀公司老闆厲害得很，請不了太長時間的假，好說歹說請到三天假，兩人跑去青島玩了一圈。
回來後胡賀跟我說，等你以後有了女朋友，一定要多和她出去看看。
我問，為什麼？
胡賀認真地告訴我，兩個人一起走過的地方，會很容易記在心底，比如兩個人坐在海邊看日落，比如兩個人從小吃街的一頭一直吃到另一頭，這些都會像被瞬間按下快門的照片，想起時連路人的表情都會依稀浮現。
我想了一下，這種突如其來，又難以磨滅的畫面，就是人們所說的回憶吧。
後來女生考研失敗，兩人的分分合合也從此正式拉開序幕，有次幾個朋友聚在外面吃飯，我隨口說了句服務員長得還挺漂亮，胡賀也只是應和了一句是不錯。女生突然變得不開心，問胡賀什麼意思？
胡賀愣了一下說，我能有什麼意思？
女生把筷子一摔起身就走，現場尷尬極了，更尷尬的是，我覺得事情由我而起，便陪著胡賀一起去追，結果在路上才聽說女生大學以前都是練田徑的，兩個大男人愣是沒有追上，感覺要死的心都有了。
5
還有一次，女生放在電腦旁的牛肉乾被胡賀誤食，結果又導致了一場分手。
大半夜，胡賀只穿著條短褲跑來我這兒求留宿。
胡賀說著差點哭出來，因為一袋牛肉乾，我女朋友一刀甩在門框上，要不是我跑得快，咱們兄弟可能就沒機會見面了。
我說，不能有點事就要分手吧，就算以後結了婚，每個月還不得離個三四次。
胡賀坐在地上說，我知道你們說的都有道理，可我就是放不下她怎麼辦？她是不懂事了點，但我感覺自己可以一直包容她啊。
世上最不講道理的一句話就是，千金難買我樂意。
我不想聽一個男人在我面前秀恩愛，所以扭頭去睡覺。胡賀在後面喊，哎，你別走啊，我又睡不著，咱們再聊會兒。
最後一次聽見胡賀講分手，大家都煩躁到了極點。
胡賀說，看來她真的不是很喜歡我。
但這句話講完，我聽到了他語氣里深深的絕望。所以我認真地問，如果她再回來呢？
胡賀整理了一下衣服說，可是她不會再回來了。然後起身離開，從此一心只忙工作，連叫他吃夜宵也很少出來。
讓大家吃驚的是，後來女生真的沒有再回來。有人說女生是去追求理想了，有人說女生在一心忙事業。那麼多原因，在胡賀的心裡都融化成一個黑點，她真的沒有那麼喜歡我。
6
又過了一年，換成我投靠胡賀，我滿心瘡痍，大半夜站在雪地里給胡賀打電話。
胡賀穿著雙棉拖鞋就跑來接我去他住的地方。他依舊坐在地板上對我說，哎，反正我又睡不著，咱們聊會兒。
鋪滿夜空的難過，還沒有開口，就堵住了喉嚨。
胡賀站起來打開冰箱，從裡面拿出兩打啤酒。
我倆邊喝邊聊，最後也忘記聊了些什麼，我直接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後胡賀已經去公司了，給我留了張便條，「吃的在桌子上，走的時候記得幫我鎖上門。」
我爬到桌子旁，拿起麵包啃了一口，感覺難吃極了。
準備離開時，我突然看到胡賀牆上掛的一串照片，有張是那個女生站在海邊，我想取下來看一看，結果發現照片背面寫著兩行字——
雖然你沒有發定位，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是亞龍灣，儘管我很少再想念你了，但看到你發的這個消息，心裡還是泛起了無數的波瀾，對不起，我想你。
簡單的幾句話，沒有悲傷，沒有難過，只是那種淡淡的遺憾。
可想念一個人，竟然還需要道歉。
我看了心裡有些難過，趕緊把照片放回原處，鎖上門走了。
7
後來我翻看那個女生的微博，找了好久終於找到了這條消息，女生一個人站在海邊，帶著草帽和太陽鏡，背後有巨大的陽光傾斜下來。
照片下面只有幾個字：
我想潛水，可是我一個人不敢。
完
作者介紹：夏茵丹，青年作家，編劇，衷曲無聞合伙人。已出版《所有的堅強都是柔軟生的繭》，堅信沒有什麼比踏實樸素地講好一個故事更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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