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開受罰背後的《絕地求生》灰產：主播級外掛3500元一個月
盧本偉又回來了，不過是回來接受處罰的。
1月17日下午，鬥魚直播發布官方聲明，宣布對主播White55開解說的行為進行處罰，包括在直播間和微博道歉、暫停直播，追加100萬元罰款。
2017年11月28日，盧本偉在直播《絕地求生：大逃殺》（又稱「吃雞」，下稱《絕地求生》）時以29殺的成績吃了雞（即拿到第一名），引發了遊戲圈的對其使用外掛的質疑。實際上，盧本偉不是第一個「栽」在外掛上的主播。三個月前，同樣是鬥魚平台上的主播「魔音糯米」也被證實在《絕地求生》中開掛。
作為2017年一款現象級的遊戲，《絕地求生》的外掛屢禁不止。官方反外掛技術的支持方BattlEye在12月底提供了一個數據，稱官方從遊戲在3月份發布到當時，已封掉150萬個疑似開掛的賬號。
寄生於《絕地求生》的外掛產業，坐擁豐厚收益和成熟產業鏈，南都記者通過卧底《絕地求生》外掛群，揭開了這個龐大灰色產業的面紗。
射擊遊戲的「反外掛」難題
為什麼《絕地求生》的外掛問題如此難以解決？這與其遊戲類型有關。
《絕地求生》是一款第三人稱射擊遊戲。與其他類型的網遊不同，射擊遊戲對網路延遲的要求非常高。因為子彈擊中物體的判定必須在非常短的時間完成，所以射擊遊戲程序的運算大部分需要在本地計算機完成，再從本地把結果上傳給伺服器。同類的《CS:GO》、《守望先鋒》、《H1Z1》等射擊類遊戲，在遊戲初期的外掛現象也相當嚴重。
「一個遊戲最理想的情況就是所有運算都在伺服器完成，但實際上做不到。」常年使用外掛的玩家陳風向南都記者解釋。「本地計算的東西越多，給外掛搞的空間就越大。」據介紹，由於《絕地求生》大部分計算都在本地完成，外掛能操控的空間非常大。
某《絕地求生》外掛界面的截圖。
實際上，外掛的實現原理並不難。「基本上都是篡改數據，一種是本地數據，另一種是上傳數據。」程序員「野狗」向南都記者解釋。
以「除草」為例，本質就是將遊戲中對應的顏色模塊從綠色改為透明，地面上的草就會消失。而一些即時的操作，比如「透視」，則是通過修改內存的方式。外掛程序通過讀取內存里玩家/物品的位置並進行標註，就可以達到透視效果。「因為遊戲載入後會把很多參數或是數據暫時存在內存中，（外掛）可以進行內存篡改數據。」野狗說道，「一般來說不會篡改上傳數據，因為這種平台的數據都是加密的。」
外掛真正的難點就在於對抗「反作弊系統」。《絕地求生》有兩個反作弊系統，一個是VALVE ANTI-CHEAT（簡稱VAC），另一個是BattlEye。以BattlEye為例，其工作原理主要是通過主動監測內存的注入和掃描硬碟中的疑似外掛文件，來實現反作弊操作。如果BattlEye識別到了外掛就會上傳到雲端，所有使用該款外掛的玩家都會被封禁。
陳飛在《絕地求生》中使用了外掛，僅過了一天，賬號就遭封禁。「如果它像英雄聯盟一樣，兩個月封我一次，那我就再買一個號繼續玩。」陳飛苦笑道，「沒想到一天就封了，我的成本就受不了。」
外掛問題是每款射擊遊戲都要面對的老問題，但並非不能解決。《CS：GO》曾經外掛肆虐，但遊戲公司通過實施「史上最嚴」的反外掛措施，凈化了遊戲的環境。遊戲公司不僅引進了先進的反外掛系統 VAC，還加入了人工監察機制 「OverWatch」。
在「OverWatch」系統里，被篩選的玩家組成志願審查員。審查員通過觀看被舉報次數過多的玩家遊戲錄像，來判斷其是否作弊。VAC系統一旦發現玩家作弊，將對玩家進行終身封號。《CS：GO》國服甚推出了實名認證措施，如果賬號一旦被封，等同於身份被封，大大提升了作弊者的外掛使用成本。
《CS:GO》採用了非常嚴格的反作弊系統。
成熟的銷售產業：售卡平台和QQ群
「中國的外掛產業比國外發達很多，系統化很多，產業長很多。一般上游都不知道真正作者是誰，寫掛的作者跟銷售是分開的。」陳飛向南都記者介紹到。
由於編寫外掛是非法的，作者一般不會與銷售直接接觸，最多發展一線的下級。作者位於整條產業鏈的最上游，負責維護外掛的穩定和更新外掛。而銷售主要是通過發展下級代理，來實現外掛的售賣。
「野狗」告訴南都記者，現在已出現一些為外掛而生的「網路驗證服務平台」，系統化地為外掛建立「付費牆」。這些平台為外掛作者提供sdk（軟體開發工具包），作者把功能加入外掛程序中，玩家需要通過註冊、登錄、購買時長卡，才可以使用外掛。平台在後台生成不同類型的「卡密」，例如包天卡、包月卡、會員等，通過代理層層批發，逐層剝利。
南都記者通過百度、微博、淘寶搜索「絕地求生輔助」，很輕易地查到了售賣輔助的外掛群和外掛平台。在外掛平台中，玩家可以通過自助購物完成外掛卡密的購買。
自助購物的「外掛」卡密銷售平台。
售賣外掛的QQ群會利用各種渠道來宣傳自己，提高可見度。截至記者發稿，在《絕地求生》的遊戲的玩家排行榜上，亞服排行前十的玩家有8名，其名稱疑似售賣外掛的QQ號或者群號。其中，亞服排名第一的玩家頭像就是一個QQ群號。
《絕地求生》的亞服排行榜上充斥著外掛。
南都記者隨後通過搜索，進入一個售賣外掛的qq群。這個qq群有自己搭建的售賣平台，內有專門的售後客服，還有人在群中招收代理。
南都記者與招收代理的負責人進行了溝通，他表示，只需繳納100元代理費即可代理。南都記者繳納代理費後，代理開始報各種外掛的成本價。對比之下 ，成本價與外部售賣價相差30至40元不等。
代理在QQ上給南都記者報價。
代理負責人還給南都記者介紹了「主播掛」，稱該掛為國外內部輔助，表現非常穩定，絕對不會封號，「直播完全ok，觀眾看不到的。」
據介紹，該外掛純透視版的「代理價」是2600元一個月，全功能版是3500元一個月，全功能版包括透視、自動瞄準。自動瞄準中有多種設置，包括「倒地不瞄準」、「瞄準部位設置」，甚至還有「預判自瞄」等職業級操作。
全功能版的「主播掛」提供眾多輔助功能。
「野狗」告訴南都記者，外掛行業常常發生詐騙問題。有些代理會宣傳自己「賣外掛月收入上萬」，誘騙買家交代理費，發展其為自己的下線，而代理費從幾百到幾千不等。在與代理負責人的接觸中，前述負責人就曾向南都記者表示，這個行業是「暴利的」，甚至「一天能賺一個月生活費」。
代理負責人向南都記者透露，外掛行業的利潤可觀
除了發展代理，外掛還常涉及木馬程序。由於外掛需要修改遊戲數據，所以經常要求使用者關閉殺毒軟體。就算殺毒軟體提示該文件為木馬，使用者也可能認為是誤報。許多木馬或病毒通過綁定外掛，潛伏在使用者的電腦中。
更有甚者，有些病毒把礦機與外掛綁定在一起。「騰訊電腦管家」日前發布消息稱，捕獲到了隱藏在《絕地求生》外掛中的HSR幣（一款數字加密貨幣，交易價格接近200元人民幣）挖礦木馬。由於《絕地求生》對電腦配置比較高，玩家的電腦成為挖礦者「絕佳」的挖礦機器。
騰訊電腦管家發布了挖礦機綁定《絕地求生》外掛的工作原理。
無所不能的「外掛」
南都記者從代理人手上買了一個「主播掛天卡」進行了體驗。
根據教程，要先替換遊戲客戶端，然後在外掛登錄器上充值時長。點開外掛客戶端，首先需從伺服器上下載外掛，安裝完成後自動打開遊戲。
外掛需要充值，現下現用。
進入遊戲界面後，南都記者通過按鍵調開外挂面板，開啟了透視功能。通過外掛，記者能看到同局遊戲里所有人的名字和生命值，人物上出現了高亮顏色的火柴人標識。記者操控角色跳傘落地，發現遊戲內所有物資和交通工具皆有提示和距離標識，玩家甚至可以把顯示的顏色調整為自己喜愛的顏色。
南都記者通過外掛「透視」了其他玩家的名字和位置。
在遊戲中，角色可以通過「外掛」看到物資、交通工具和其他玩家的位置。
玩家可以選擇用自己喜愛的顏色來標識不同。
在南都記者測試該外掛一天後，並沒有收到STEAM平台的封號通知，也並未遇到因反作弊系統阻攔，從而出現遊戲不能打開的情況。
除了透視、自瞄外，《絕地求生》還出現過讓玩家跑得比車快的「加速掛」，能夠隨意伸縮手臂長短的「路飛掛」，能夠無視牆壁殺人的「穿牆掛」等......外掛類型層出不窮，玩家們戲稱，這些外掛使用者為「神仙」。
騰訊代理能否「屠仙」？
根據Steam Spy提供的數據，截至1月16日，《絕地求生》玩家共2700萬，其中一半為中國玩家。但在Reddit、steam平台卻上出現了#BlockRegionChina的標籤和小組，小組聲明：We are not a racist group，We just want a clean game without hacks（我們不是種族主義小組，我們只想要一個沒有作弊的乾淨遊戲），要求藍洞公司針對中國玩家採用鎖區措施，禁止中國玩家進入國外伺服器。
steam上出現了「請求鎖區中國」的小組。
這種國外玩家抵制中國玩家的現象並非出於國籍歧視，而是基於一定的事實。根據BattlEye提供的數據，99%的作弊者來自中國地區。
製作人BrendanGreene在接受美國媒體電話訪問時回應了鎖區問題：「的確目前大部分外掛都來自於中國，但這不意味著所有中國玩家都是作弊玩家。如果就只因為一個壞蛋，你就要禁止中國玩家，這樣似乎有點反應過度。」
2017年11月22日，騰訊宣布獲得《絕地求生》國服代理權。在12月1日的騰訊遊戲嘉年華《絕地求生》發布會上，騰訊鄭重向玩家承諾將通過法律和技術手段，給玩家打造一個綠色、公平的遊戲環境。
據報道，在這兩個月中，騰訊安全團隊協助警方破獲了「望月」、「神兵」等多個外掛製作及銷售團伙，抓獲外掛作者120名。騰訊公司為了引進《絕地求生》遊戲，聯合警方的力量清理外掛。騰訊自主開發的反外掛技術TenProtect一直是國內外掛的「死對頭」，也保護了不少遊戲免於外掛的困擾。
不過，陳飛告訴南都記者，在網上有為外掛提供的「加殼」的服務，能讓外掛過TenProtect的服務，價格為3000元。
《絕地求生》大廳已出現騰訊的活動宣傳。
1月18日，《絕地求生》的大廳界面已出現「登記QQ號領取福利」的宣傳公告，這意味著騰訊代理的《絕地求生》國服將很快上線。究竟騰訊代理國服能否解決外掛問題，玩家可以拭目以待。
采寫：實習生 楊瀅瑋 南都記者 嵇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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