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工匠精神失傳 建造貨船誰人敢用

2013年6月17日，日本三菱重工2008年建造、三井公司營運的一艘超巴拿馬型集裝箱貨輪康福特（MOL Comfort）號正航行在印度洋上，當行駛至距葉門外海200英里處時，船體突然攔腰折斷成兩截。後半部分漂浮一周後於6月27日沉沒，前半部分則被拖往附近港口，但在發生火災後於7月10日沉沒。9萬噸級貨櫃船康福特（MOL Comfort）號懸掛巴哈馬國旗，船齡僅僅只有五年，船體長316米，裝載7000個集裝箱，按照每個集裝箱價值4萬美元計算，預計事故造成2.5億美元的直接損失。康福特（MOL Comfort）號大型集裝箱船，航行途中斷成兩截完全出人意料。這個事故發生在五年前的2013年，引起了國際社會和業內專家的廣泛關注，都覺得非常蹊蹺，紛紛尋找原因。主要有三種觀點，一是大風浪造成的風浪毀船論。二是高張力鋼質量出問題的材質毀船論。三是造船廠經驗不足造成的技術毀船論。五年前的2013年，當時神戶制鋼造假醜聞尚未曝光，國際社會普遍對日本建造的貨船非常期待和放心，何況迄今為止現代貨輪很少或者沒有因為超重或負荷不對稱等因素導致船體斷裂沉沒的。眾所周知，日本三井O.S.K.Lines，2004年首次訂造包括康福特（MOL Comfort）在內的12艘大於7,500teu的MOL-C型船，並於2007-2011年陸續接收，康福特（MOL Comfort）由三菱重工長崎造船廠於2008年完成建造並交付使用。三菱重工長崎造船廠是日本首批為貨櫃船採用高張力鋼的造船廠，該系列船中有6艘率先使用高張力鋼，而康福特（MOL Comfort）號正是其中之一。

持大風浪毀船觀點的專家認為：海上出現大浪托空的現象不論是什麼鋼材建造的船隻，都得腰斬。事實上，康福特（MOL Comfort）號發生事故時，確實印度洋海域遇到了非常糟糕的天氣，不能排除大風大浪將船體折斷的可能性。從理論上講，這個推斷還是成立的。船舶的外在承受彎曲負荷非常巨大，船被大風浪高高托起，船舶結構的原設計可承受最大彎曲負荷無法承受外在海域及自身裝載所產生的巨大負荷時，就會自行折斷。

持反對大風浪毀船論者則認為：雖然印度洋上的天氣狀況非常惡劣，但高張力鋼的強度對付6米高的強浪理論上是綽綽有餘的，高張力鋼這一材料主要用於建造潛艇。在造船領域中，康福特（MOL Comfort）號是日本最早採用高張力鋼建造的大型集裝箱船，這艘船可謂是第一個吃螃蟹的試驗品，如今船體一斷兩截，極有可能是高張力鋼帶來的副作用造成的。

第三種意見推測，焊接與後期保養上存在問題。不少業內人士將矛頭直接指向三菱重工長崎造船廠，認為其缺乏建造大型集裝箱船的經驗。作為日本造船業的龍頭老大，被質疑缺乏經驗聽來有些可笑，但不無道理。事實上三菱重工長崎造船廠以打造艦船為主，2003年才重啟貨櫃造船業務。重啟之初該廠只能接到2,500TEU中小型船訂單，在重啟貨櫃船業務的第二年，船廠卻迎來了大客戶，日本三井O.S.K.Lines帶著12艘7,500TEU型船訂單來找船廠洽談，而這次出事的康福特（MOL Comfort）號正是該大訂單中的一艘。

作為一個海洋國家，日本自明治維新以來一直不吝惜對海軍的投入，眾多財閥以承包政府所有的造船廠起家，最終形成了政、商、軍一體的企業，正是這種氛圍讓日本的軍工造船業一直處於世界先進水平。在此之前，日本造船就是該國工業的一塊金字招牌，曾幾何時，日本造船工業將西方國家造船業打得滿地找牙，最終逼迫西歐國家造船業只能另找門路，專門去造遊艇和豪華游輪。相對中國造船企業而言，日本造船企業的優勢在於：經過多年積澱，行業發展成熟，設計更成熟和優化，而中國造船企業尚在走向成熟的路上。但是，在最近十年中韓兩國造船企業的聯合打擊下，日本造船業已經開始走下坡路，而三菱造船則虧損不斷。日本媒體報道，為了節省運營成本，三井航運公司和三菱造船合起伙來造假，包括掩蓋和包庇質量問題。上述船舶斷裂最終調查原因歸結於船舶設計問題，直至去年曝光後大家才恍然大悟。三菱造船和出現大規模質量問題的神戶制鋼已經合作幾十年，三菱造船用的鋼部分來自神戶制鋼，而神戶制鋼用來運輸鐵礦石的貨輪則由三菱重工建造，神戶制鋼醜聞一大問題就是鋼材強度不夠，並且還造假隱瞞數十年。有觀點認為，日本造船企業員工固定，且大多子承父業，技藝得到傳承，經驗吸收豐厚，對企業忠誠度高，反映在產品質量上就是精益求精和主人翁精神，中國造船企業的人員流動性大，更談不上技藝的傳承和質量的精益求精。但實際上，日本工業傳統的優良品質早已經隨著時代變化而蕩然無存，新一代日本產業工人的敬業精神遠不及他們的父輩，隨著日本勞動密集型工業的衰落，信息產業點錯科技樹，人口老齡化加劇，日本工業最大的問題其實不是質量問題，而是從媒體到民眾，從企業到社會，迷信和包庇、隱瞞和消極，在「日本第一」背後的種種問題那才是最可怕的。神鋼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神戶制鋼所為日本第三大鋼鐵企業，僅次於新日鐵住金、JFE鋼鐵公司，其粗鋼產量725.9萬噸，在全球鋼鐵公司中排名第53。作為世界500強企業之一，神戶制鋼所在日本享有盛譽，現任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在1979年曾進入神戶鋼鐵公司紐約分公司工作。神戶制鋼所從2010年正式進入中國市場，總部設在上海。其在蘇州、天津、鞍山等地都設有工廠。2017年10月8日，一條關於「日本製造」的醜聞曝出，輿論嘩然，業界震驚。始創於1905年的日本鋼鐵企業神戶制鋼所當天承認，在2016年9月至2017年8月底期間，違反合同篡改了強度和尺寸等質量數據，涉及其中的產品包括鋁製零部件1.93萬噸、銅製品2200噸、鋁鍛件1.94萬件，約佔鋁和銅業務年銷售額的4%。事件影響巨大，日本媒體形容其為「動搖日本製造」的「神戶衝擊」。加之早些時候多家日企曝出的造假醜聞，「日本製造」這個國家品牌正在漸行漸遠。五年之後的今天真相大白於天下，康福特（MOL Comfort）號大型集裝箱在印度洋上航行時攔腰折斷的原因不是大風大浪，也不是造船廠經驗不足，原來是使用的高張力鋼材的有質量問題，造船使用的材料不合格才是事故的真兇。一直受到國際社會公認甚至追捧的產品質量上乘，造船工藝頂尖的日本造船廠竟然也會以次充好，弄虛作假，在給用戶造成巨大損失的同時自身的信譽也直線下滑。神戶制鋼幾十年的弄虛作假，後遺症正在不斷顯現。除上述五年前9萬噸級貨輪康福特（MOL Comfort）號在航行途中發生斷裂事故之外，去年還有兩艘日本建造的韓國貨船也發生海損事故。2017年3月31日，韓國北極星航運公司旗下一艘名為斯疊拉?大西（STELLAR DAISY）號的大型礦砂船，在大西洋航行時突然沉沒，該船為1993年由三菱重工長崎建造。同一公司旗下的另一艘載重噸達到30萬噸的斯疊拉?女王（STELLAR QUEEN）號大型礦砂船，被發現該船船體中部出現了兩道裂口，並在行駛時從船體內噴水，該船也是三菱重工長崎1994年建造的。看來製造第一的日本工匠精神已經成為昔日黃花，一去不復返了，現在日本建造的貨船還有誰人敢用呢？

寧波大學東海研究院研究員、浙江海洋大學教授、察哈爾學會高級研究員、中國太平洋學會副秘書長、中國海洋發展研究中心研究員

2018年1月20日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