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路口：無問西東 莫問前程 望自珍重
希夷微兮
於瑣屑中窺 真 善 美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
清華大學的校歌里唱：立德立言，無問西東。
電影《無問西東》的故事就含蓄但扣題地圍繞著「大學」精神展開。
大學精神，不只是做完無數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再花四年去領悟的精神，它更深層次地教人，尤其是青年人，如何做個自己，進而教他們如何首先作為一個人，再去齊家、治國、平天下。
審閱一篇文章，它的立意一旦高了，結構鬆散，主線繁複等問題雖然存在，它也依然發光。審視電影《無問西東》，竊以為同樣是瑕不掩瑜。
為了撐起《無問西東》意味深長、層次遞進的主題，許多人物許多主線被串聯起來，講述的故事跨越世紀，以跨越不同的元：人、家、國、天下。
西還是東，在那個年代，學習西方文化還是傳承東方文化；
西還是東，在那個年代，選擇實科還是文科；
西還是東，小家為先還是國家為重；
西還是東，無論在哪個年代，我想，還是我應該......
既然來日可期，不如就愛我所愛，行我所行，聽從你心，無問西東。
無問西東，從心逐夢。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這個世界不缺完美的人，缺的是從內心發出的真誠、正義、無畏和同情」
修身的意義就在於，修罷了不是即可成為完美的人，而是人修身，然後找到自我。
用最美好的品質來武裝自己，真，善，美，都是修身的要義。
「高余冠之岌岌兮，長余佩之陸離。
芳與澤其雜糅兮，唯昭質其猶未虧。」
那一年，嚴重偏科的學生吳嶺瀾在大學經歷了青春與時代的迷惘：最優秀的學生都選實科。
校長梅貽琦一語點醒夢中人：「什麼是真實？你看到什麼，聽到什麼，做什麼，和誰在一起，有一種從心靈深處滿溢出來的，不懊悔也不羞恥的平和與喜悅。」
多年後，氣質儒雅的文科老師吳嶺瀾在空軍襲擊下的課堂用泰戈爾的詩回憶了青春的頓悟 ：
「世界於你而言，無意義無目的，卻又充滿隨心所欲的幻想，但又有誰知，也許就在這悶熱令人疲倦的正午，那個陌生人，提著滿籃奇妙的貨物，路過你的門前，他響亮地叫賣著，你就會從朦朧中驚醒，走出房門，迎接命運的安排。」
這樣的抉擇，對真心的抉擇，觸動了這特殊課堂上的學生沈光耀。
沈光耀的青春，一直在思考。思考怎樣抉擇，思考人生的方向。
沈光耀是別人眼中「看起來什麼都可以做好」的人。
才華，能力，家世，好像怎麼看他都是近乎完美的人，這樣的人，只需要讓自己日臻完美。
而在應徵飛行員時，他又上了人生的另外一課。
「這個世界不缺完美的人，缺的是從內心發出的真誠、正義、無畏和同情。」
真心，真性，真誠。
只需要自叩心門，不必再做他問，問方向，問前程。
真的東西永遠無法掩蓋，他選擇了自己的心愿。不問西東，未問前程。
「同你喜歡的女孩子結婚，享受為人父母的樂趣」
「當初你離家千里，來到這個地方讀書，你父親和我都沒有反對過，因為，是我們想你能享受到人生的樂趣，比如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比如同你喜歡的女孩子結婚生子。注意不是給我增添子孫，而是你自己，能夠享受為人父母的樂趣，你一生所要追求的功名利祿，沒有什麼是你的祖上沒有經歷過的，那些只不過是人生的幻光。我怕，你還沒想好怎麼過這一生，你的命就沒了。」
千里探子的沈母如是說。
沈光耀，光耀的便是這樣的門楣。沈母和她的話，都顯出大家的儀態。沒有門當戶對的囑咐，沒有功名利祿的期許，唯一的希冀是兒子的人生能夠活出自我。
我們的文化中，理想的「家」就是如此。每個成員的氣魄、儀態和追求、人生態度都是一個家的反映。家風，教養皆可見之。
沈光耀確實以母親不願看到卻最終理解的方式活出了自我，在特殊的時代，以特別的身份，特別的方式做到了齊家。誰能說，沈家門楣未得光耀？
多年以後，三個孤兒王敏佳、陳鵬和李想在北京成為知交，其中之一陳鵬，便是靠飛行員沈光耀投下的物資得以成長的。後來陳鵬一直照顧著他喜歡的女孩子，給她一個家。
「家」的定義得到升華，家不只是一個沈家，而是光耀當年飛過的天空下面的每一寸土地。那些土地上，人的生命被捍衛，男女老少的歌聲唱響。來自哪個國家，身體是否健全，都不重要。接力一樣傳承的人道主義和人文關懷衍生出新一代人，存留下新一代人。
「華北之大，已容不下一張課桌」
三代人的努力，才為第四代人換來一張平靜的課桌。
課桌連同「大學」的意義從吳嶺瀾的時代就開始動蕩不安，不再平靜。祖國的疼痛、課桌的傾斜伴隨著的是知識和「大學」精神的四處流散。吳嶺瀾選擇了方向：立德育人。沈光耀在炮火、餓殍和橫屍中，選擇了方向：守衛天空。陳鵬選擇了為祖國研製核武器，李想選擇了支邊，在有難時，選擇把生的機會留給了張果果的父母。
不是不平靜的時代容不得選擇，不是不平靜的時代實在沒有一張課桌。而是面對了真心、真性、真誠之後，雖萬人吾往矣。既已尋回自我，才發現，大學之道，不在課桌，修身罷，唯有治國平天下。
每一代人，能做的只有遵從內心，無問西東，不問前程。
大而有當，小而見意
我們的文化一向喜歡界定「大」與「小」。
電影反映的，也有大與小。大是茅盾式的俯瞰，小是張愛玲式的窺看。
大，往往涵蓋頗豐。
主題隱在看似雜亂的主線背後，到最後才發現「大學精神」貫穿其中。
四代人的故事就這樣串聯起來，我們看見個人，看見家國天下，看見善，看見真心、正義、無畏、同情。
影片的結尾，一幀幀畫面是一卷卷最光輝的歷史，有著震撼人心的力量。觀影過後，你的感覺是，《無問西東》是一個大手筆，但決不能用「氣度恢弘」之類的詞去形容，相對於洶湧，它表現出來的，是一種平靜的大觀。
小，往往最觸動人心。
最難忘是靜坐聽雨。
西南聯大修不起鐵頂的教室里，瓢潑大雨向下傾倒，學生們聽不到老師的話而坐立難安，老師從容地在寫滿公式的黑板上寫下「靜坐聽雨」，任雨水流下。
光耀打開窗，窗內窗外，是萬籟俱寂而獨坐幽篁的意趣。電影呈現的是兩個字：生機。
最難忘是潤喉湯。
沈光耀的媽媽氣質如蘭。一口讓人心化掉的粵語，一件裁剪正恰的旗袍，一顆心疼愛兒子，更識得大體。送入伍的青年出門，一蹙眉，微翹首，上方一塊「五代三將」的匾訴盡了家國情衷，既訴盡，五代三將不可惜，且飲潤喉湯，好奔赴戰場。
最難忘是珍惜眼前。
敏佳的工作章壞了，陳鵬可以發現。敏佳好像和李想情投意合時，陳鵬痛下決心退出。
敏佳被誣陷批鬥甚至毀容時，陳鵬帶她遠走他鄉。
敏佳從此「死於」眾怒的批鬥大會。
當李想怪王敏佳沒有對他真實的時候，陳鵬怒道：「你給她對你真實的力量了嗎？」 陳鵬說，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珍惜眼前吧。
珍惜眼前，李想支邊犧牲時，留下最後一句話：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珍惜眼前，陳鵬沒有在意眼前人的容貌。敏佳毀容之後，陳鵬帶她回到了自己長大的地方，給她容身之所，給她篤定的愛意，用一如既往的體貼入微告訴她：你依舊是最美，你值得被愛，你最珍貴。
敏佳說，一閉上眼睛，我就感覺自己往下掉，一直往下掉，下面特別黑，我特別害怕。
陳鵬說，我就是那個給你托底的人。電影到了這裡，瞬間想到《霸王別姬》。
菊仙說，小樓，我夢見我站在一個大高樓上，四外都是白雲，我就是想往下跳，我想往下跳！
小樓怎麼說的呢，小樓說，你跳呀，我在那兒呢。
菊仙說，你不在那裡，你不在那裡。
陳鵬就在那裡，他用十年如一日的安全感托住了敏佳。
萬法皆空，因果不空
第四代人張果果擁終於有了平靜的課桌，以及種類多樣的奶粉。第五代人也在真、善、美的加持中悄然成長起來。影片到了這裡，已經顯露出了一個道理，永續的愛種下美好的果，這種果，承載著大學精神，世世代代，薪火相傳。
張果果，一個傳承真心、真性、真誠的形象。真，不就是孔子宣揚的「直」嗎，心中最初最本真的，最原始本能反應的愛。
一個二十一世紀的成功職場年輕人，為什麼要叫果果？竊以為「因果」是最好的解釋。人格，家風，世道，互為因果。真與善互為因果，善與美互為因果。真，善，美與愛互為因果。
有果，就有生機。
萬法皆空，因果不空。
無問西東，從心逐夢。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希 夷 微 兮
於瑣屑中窺 真 善 美
Amazing Gra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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