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你是否還會喜歡我
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會再相逢。
——村上春樹《挪威的深林》
文 ▎ 大羊咩
你喜歡我嗎？
喜歡
你還喜歡我嗎？
我不知道
……
我是一棵石頭，一顆很普通的石頭。前幾天下大雨，我被大水從山上衝下來。大水裡混雜著泥土和其他的石頭，那滋味真難受。
經過了一夜大雨的洗禮，雨水的沖刷，我被帶到一條河流里。這條河應該很長很長，我看不清對面，也看不到遠方。
我很難過，我找不到與我一同被衝下來的同伴。我的周圍只有一塊大石頭，一些沙子，幾株水草。
過了許久，河流里還是一片寂靜。沒有講話的聲音，只有大家的呼吸聲。我想著，或許是大家還不熟悉，所以大家都沒敢出聲。
我垂著頭，獃獃地在河流里呆著。心想著，下一場大雨什麼時候來，把我再帶回山上。
嘿，小石頭，你還好嗎？
我正在祈禱下一場大雨來臨，就聽到一個甜美的聲音，飄進我的耳朵里。我以為是我的幻覺，就沒有在意，繼續我的祈禱。
嘿，小石頭！
這個聲音更大聲，多了一份擔心。我也確定，這是一個真實的聲音。我四處張望了一下，依舊垂著頭。
我看到一株水草在對我笑，她滿臉的笑容，和那個甜美的聲音很搭。
我環顧四周，發現只有我一顆小石頭。我好奇地問她，你是在叫我嗎？
她回答我，對啊，是我在叫你。
我不解地問，你有什麼事嗎？
她關心地詢問我，你從哪裡來？我以前沒有見過你？
說到這個，我更傷心，因為我懷念山上的日子，我想回到山上。至少山上能有其他石頭和我說話，有風和我戲耍，有樹為我遮陽。
這裡什麼都沒有！
我難過地回答，我原本是山上的一顆石頭，前幾天那場大雨把我衝到這裡。我很孤獨，也很害怕。在這裡我沒有能說話的朋友，我想回到山上。
她聽到我的遭遇，也替我難過起來。她的臉上失去了笑容，掛起了憂傷。
我問，對了，你知道下一場大雨什麼時候來嗎？我想回到山上，我想和我的小夥伴一起。
她聽到我這個問題，就一直在笑，還越笑越大聲，有點控制不住的感覺。
我揚起頭質問她，你笑什麼？我又沒有做失禮的事，有什麼好笑的地方？
她按耐住笑意與我說，你可知道現在我們處於下游？就算大雨再次來臨，你也是往下走，怎麼可能會被沖回到山上呢？
我認真想了她說的話，發現有些道理。水怎麼可能往高處走呢？我還是從高處衝下來的。
想回到山上的想法一下子被打破，我彷彿失去了生活的方向。將我揚起的頭垂下，垂得更低。
她見到我如此失落，就停止笑聲。四周又安靜起來，變得壓抑，讓我有些喘不上氣。
小石頭，你知道嗎？我奶奶曾經對我說，河流再往前走，就是無邊無際的大海。大海可美了，大海是藍色的。海里有美麗的珊瑚，還有會發光的水母，還有許許多多的新鮮玩意兒。
也許她不想讓我難過，想找話題分散我的注意力。我知道她是好意的，我沒有回絕她。
大海？我聽樹爺爺說過這個地方。他也說大海很美，很多人想去大海。
水草見我知道大海這個地方，眼睛都發光了，可能是因為我們有了共同的話題。此時，一束陽光透過水層照射下來，剛剛好照到水草頭上。
水草被光照射的模樣真好看，加上甜美的笑容，就像彩虹一樣閃耀。
我看得痴迷，心中的痛苦好像消失了，彷彿有了新的祈禱。
你見過大海嗎？我問。
沒有。她的話語里有些遺憾，聲音也變得低沉。
聽到她的回答，我反而有點小高興。我對她說，剛剛好，我也沒有去過大海。
那你奶奶見過大海嗎？
她搖搖頭說，也沒有。
我不解地問，那你奶奶怎麼知道大海是藍色的？還有珊瑚和水母？
她小聲地回答，奶奶說是爺爺告訴她的。
我繼續追問，那你爺爺呢？為什麼不是你爺爺告訴你？
她悲傷地說，從我記事起，我就沒有見過我爺爺。我奶奶說，爺爺去了大海。因為爺爺的夢想就是去大海，在大海紮根，在大海生活。
我問她，你的夢想是什麼？也是去大海嗎？
我的夢想是去大海，我想去看美麗的珊瑚島，想和發光的水母戲耍，還想看看藍色的大海長什麼樣。
我像找到目標，興奮問她，我可以和你去嗎？我也想去大海！
她很驚訝地問我，你也喜歡大海嗎？
我不喜歡大海，我喜歡你。
她有點害羞，微紅的臉頰，不知所措的眼神，讓我更喜歡。
我趁著這股熱勁問她，那你喜歡我嗎？
她害羞點點頭，說了句，喜歡。
我開心極了，我找到新的目標。我不再渴望回到山上，我只想留在她的身邊。我想陪著她，永遠永遠。
天漸漸黑了起來，我有些累，但是我捨不得睡。我想在黑暗中保護她，不讓她受到其他傷害。今晚的水流有些急，她在水中飄揚的樣子真好看。
我想離她近一點，可是我怎麼移動，和她還是差好遠。我沒有別的辦法，只能求助其他人。我問旁邊的大石頭，問他能不能幫助我。
他說，他太大，動不了。
我又問周圍的沙子，我祈求他們幫幫我。幫我推得遠一些，離她近一些。這樣我就可以更好地守護她。
經過了一個晚上的努力，沙子終於把我推到她的腳邊。迎著日出，我看到她睡得很安穩。在水中隨意地擺動，沒有大風，沒有大雨。
過了一會兒，她就醒了。我向她問好，她回我一個笑容。這個笑容足夠我過完這一天。
她問我，小石頭你昨晚睡得好嗎？
我心裡樂開了花，我以為她在意昨天我說的話。我開心地說，睡得可香了。剛說完，就打了一個犯困的哈欠。
她看著我又笑了，笑話我說了假話。
我問她，你在這裡和其他的石頭交過朋友嗎？
她想了一下，沒有，你是第一個和我說話的石頭。
此時此刻的我心中已萬花齊放，有種突如其來的幸福感。原來，我是和她第一個說話的石頭。其實，她也是第一個和我說話的水草。
我發自內心地說，那我太幸福了。
她沒有說話，只是笑得很甜美。
天突然就變暗，水流也有了變化。有些沙子脫離了地面，雜亂地飄在水中。一直屹立在水中的大石頭，也有點鬆動。她也在水中胡亂地飄著。
在混亂中，她高興地對我說，小石頭，你就要去大海里。
我急促地問她，你也和我一起去對嗎？
她搖搖頭說，我去不了了。
我反問她，為什麼？我們不是說好一起去大海看珊瑚和水母嗎？你為什麼不去了？
她喪著臉對我說，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的夢想是什麼，我只是聽奶奶說一生一定要去一次大海，我才有了這個想法。我整日待在河流里已經習慣，我也不想離開這裡。
我失落地看著她，生氣地說，你騙我。
她垂著頭說，對不起。
我已經被急促的河水沖得好遠，離她也好遠。
我不甘心，使出全身力氣大聲問她，那你還喜歡我嗎？
她看著逐漸遠去的我，說了一句，我不知道。
儘管她的聲音很小聲，我還是聽到了。
河水真的把我衝進了大海，把我帶到一個想去又不想去的地方。我看到她口中美麗的珊瑚島，也看到會發光的水母。看著在海里不停地遊動的水母，我想起她睡覺的場景。
在平緩地河流里，她也是這樣遊動著。彷彿全世界都是安靜的，很愜意。
我路過一群海草，躺在上面，因為我太累了，想休息一下。
你好，石頭。
一個厚實的聲音，將我驚醒。原來，是我旁邊的海草大叔在向我問好。興許是我的路過，給了他解悶的機會。
我漫不經心地回應他，你好，海草大叔。
他好奇地問，你為什麼來大海？
我想了一下，她說大海很美，大海是她的夢想。
他好像嗅到八卦的味道，繼續問道，她是誰？叫什麼名字？
我看著透過水層照射下來的陽光，分外地刺眼。沒有河流里的陽光柔和，也沒有河流里的陽光暖。
臨走之前，我回了海草大叔一句，不知道。
編輯於2018年1月20日
星期六 多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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