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上輩子是天使，所以今生才會有一個疼你的外婆
我的外婆於1月16日凌晨1時30分離世。
她走得很安詳，像熟睡了一樣。
因為前幾天停止了更文，我在後台群發了消息。收到了很多暖心的回復。其中，還有一些粉絲分享了他們對外婆的情感。
@許娟
我最親愛的外婆1923年農曆二月三十生人（很奇怪吧，那一年二月有三十）。她於2015年臘月二十五，走完了在這世間的一生，也是93高齡。
總記得一邊給她剪指甲，一邊聽她講故事的畫面。外婆走後，一直活在我們心中，我們的外婆一路走好！
@晚霞中的紅蜻蜓
6年前的一個雪天，外婆帶著病痛永遠離開了我們。
那段時間，看著外婆睡過的房間、用過的東西，總是會忍不住流淚。
外婆陪伴了我的童年時光，總是覺得得到了她太多的寵愛，卻未能好好孝順她。遺憾太多，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想告訴每個做晚輩的人，趁長輩在世的時候，多愛他們一點。
@逆天的小黑皮
我記憶中的外婆，無所不能。她和外公帶著我和表弟表妹五六個小孩，而且，外公身體還不好。
她會種很多菜，香瓜、辣椒、茄子、蘿蔔……還養很多豬、雞鴨等。每一季的蔬菜、瓜果多到吃不完，每年都有豬仔和肉豬賣出。她不會打牌不會玩耍，總是忙不完的事情。
外婆還健在，但身體已經一年不如一年了。隨著離家越來越遠， 看她的次數也越來越少。看到您公眾號的群發消息，那一刻，我無比想念她。期待春節早日來臨，回老家跟外婆一聚。
@松下童子
小的時候，我家裡很窮，我很早就體會到了世態炎涼。
每次去外婆家，是我感覺最溫馨的時間。她都會給我洗澡，給我做好吃的，念著我受的各種苦。
我考上大學之後，她給了我一萬元。她是個沒有收入來源的人。舅舅們也很少給他零花錢。他該是多麼節省，才有了這筆錢啊！
我曾經想過，長大了如何如何去孝順她，但是，現實很無力。工作幾年了，我首付都沒能攢下。
我要繼續努力，希望外婆能活得長一點，給我盡孝的機會。
@夜色如水
外婆已經走了10年了。 我特別懷念外婆的廚藝。她的家常菜是一絕，豐富了我童年的味蕾記憶。
她會做許多拿手的好菜，尤其是農村家常小菜，很多我聞所未聞。比如涼拌西瓜皮，吃了我才知道西瓜皮也這麼清涼與清脆。苦瓜炒雞蛋，西紅柿面……印象最深的是她做的雞蛋茶，幾個雞蛋用筷子攪拌均勻，用開水燙，然後灑些香油與白糖，美味無比。
外婆剛走的那一年，好幾次打電話回去，我總是差點習慣性地問母親：外婆怎麼樣了？話到嘴邊，突然想起，外婆已經永遠地離開了。
世上的外婆個性千差萬別，但她們都有一顆疼愛晚輩的心。
20多年前，我寫過一篇關於外婆的文章。當時發表文章的報紙並沒有留存，引為憾事。
這幾天比較忙，沒有時間整理心緒，就在這裡隨便寫點碎碎念吧！
我6歲到鄰村上小學一年級，每天都是外婆背著我上學，放學。
外婆屬牛，我也屬牛。她邊走邊哼唱：「我們家老牛背小牛哦！」
後來，我自己可以走著上學了，每逢下雨天，她怕我淋雨，把飯菜送到學校。
外婆脾氣火爆，個性彪悍。
她給了我童年很多庇護。
班上的男生欺負我。她便氣勢洶洶地跑到人家家裡去告狀，那些調皮鬼免不了挨一頓打，以後看見我，就老實了很多。
搞笑的是，有時在課堂上，幾個男生正在東倒西歪得意忘形間，只要有人喝一聲：某人的外婆來了！
他們立即像聽到狼來了一般，大氣不敢再出。
小時候，我一旦考試考不好，按照我媽媽定的規矩，是要自動罰跪的。
每次我跪到中途，她都會設法來解救我。為此，我媽媽沒少跟她吵架。
……
每每憶起她童年給我的照拂，我便感恩不已。
外婆還是個正義感爆棚的人。
年輕的時候，我在工廠車間工作。我們那個廠，是生產漁網的。我也學著車間小姐妹，沾點單位便宜，順手牽羊拿捆聚乙烯線回去。
外婆很生氣。她不許我拿公家的東西，覺得這是小偷的行為，堅決讓我送回去。
她跟我說，有一年，生產隊少了糧食，隊長懷疑是她偷的，到家裡來搜。
搜了半天，只搜到一箱粉絲，那是外公怕她和我媽媽在家挨餓，特地買了送回來的。
搜家完畢，她指著隊長劈頭蓋臉一通大罵。
正義感爆棚者，任性的資本也無敵哎！
20年前，外公去世後，外婆會時常跟我住。
歲月見老，她的脾氣一點都沒變好。
她用她的任性，對抗我兒子的任性，常常家無寧日。
每次見我兒子沒個規矩，她便會沉臉道：這個細蟲！這個細蟲！
「你望望，你兒子好好的茶飯不吃，現在又在吃零食，都是你容的。」
「你望望，我不看電視他也不看，我一看，他就過來跟我搶著換台。」
……
這邊，兒子也頻頻來打小報告。
「媽，老太太不識字，還說髒話，太難聽了，你可要管管她。」
「媽，老太太又忘了關紗門，看，飛進了一隻蒼蠅！」
……
有其子必有其母，兒子的不孝就是我的不孝。我，罪莫大焉！因此，對外婆，我是春天般的溫暖，對兒子，我如同秋風掃落葉。引得兒子對我不滿日甚。
這種情緒，在某日中午達到了顛峰。我剛閉目休息，便聽到從客廳傳來兒子夾雜著狂笑的演講，彼時，外婆正專註著她的電視武打片。
「哈哈，你騙人，你小時候，你家裡根本就不窮，你肯定讀得起書，你不願去讀，你是個壞孩子，你是個大笨蛋！」
「哈——嘿——我現在是聖鬥士，我的力量超越宇宙，你來追我呀，來呀！」
……
外婆氣極：「這個細蟲！這個八代，我敲死你！」
在兒子看來，外婆的村話如同天籟，他不止一次告訴我：老太太的話很新鮮、很好玩，他最愛聽了。
我怒氣沖衝起床揍他，他速速躲到自己的房間，把門關上，在裡面高聲道：媽，你也太厲害了吧，大驚小怪的，我是在撩老太太玩呢！
隨著兒子漸漸長大，家中雙峰對峙的局面自動瓦解。
去年，兒子讀高三，我跟兒子租住在泰中附近。先生在家照顧我外婆。有時，他晚上有事，兒子便會反覆催促我趕緊回家，把老太太照顧好。
我剛工作不久，外婆70歲生日。按照鄉間的習俗，整生日，是要到異地過的。
那天，她從我的老家——姜堰蔡官出發，投奔我來了。
她走到公路上，一直沒等到公交車，於是，她便一直走一直走，走到我的單位。
看到她的時候，我心疼得抱住她大哭了一場。
在她看來，走個十幾公里，根本不算什麼。
因為那一代人的編年史，就是一部步行史。
比如，她年輕的時候，幫我外公做了鞋，送到外公單位。當時，外公在梅垛糧管所工作，她要走很遠很遠的路。
比如，文革的時候，我外公被批鬥，而且，被到處藏匿。於是，為了尋找外公營救外公，她始終在路上奔波。
……
自兩年前，她在鄉下摔了一跤，肋骨斷了三根，我便讓她徹底斷了回鄉下住的念想。
朝夕相處，我們會對她的絮叨非常厭煩。她便愛上了大聲自言自語。
那些陳穀子爛芝麻，起碼被她翻曬了一百遍。
她的心裡似乎住著一個馬爾克斯。
她的講述始於民國30多年。那些故事充滿了畫面感。
比如在她7歲時，流行瘟疫，鄰人死了，她的母親去圍觀，回來兩天後也撒手人寰；
比如她那充滿魅力謎一樣的父親——一個身材高大，會舞槍弄棒的蛋行陸陳行老闆，叫申愛文。
申愛文有個同村宿敵叫韓德洋（音）。韓德洋是個傳奇。其人早出晚歸，出門時，搖一把摺扇穿村而過，晚歸時，則頭馭鬼火，照亮前路。
有一年，韓德洋指使強盜去搶劫申家，雖未果，但申愛文還是到泰州跟他打了一場官司（聽得一頭霧水，到底是刑事案件，還是民事訴訟）。
開庭結束，天色已暗，申愛文懷揣帶給孩子吃的京江臍和脆餅，一路上，遭遇大鬼小鬼三番五次的搶劫，申愛文的神器是一根長長的煙槍，他所向披靡，鬼們被他打得落荒而逃。
快要到家時，他見一個黑影蹲在鄰居家的茅坑上，便照例上前掏出煙槍猛砸，黑影「啊啊」跳開去，原來是村裡的啞巴……
母親早逝，外婆的外婆禁止她父親再娶。申老闆便經常背著一袋子洋錢，到泰州城逛窯子。
這樣的家庭環境，外婆從小受到的家教是有限的，所以，她非常放飛我，始終沒能養成溫良恭儉讓的賢德，她是一枚妥妥的女漢紙。
少女時代的她，有一次，跟她的二哥去趕廟會。
二哥在廟會上賭輸了，不敢回家。她不服氣，自告奮勇代替二哥再戰，結果大獲全勝。
其實，也許正是這樣的個性，拯救了她的人生。
她也裹過小腳，沒幾天，就疼得不耐煩了，索性扯了裹腳布。
她身高1.69米，當真裹了小腳，這軟塌塌的支點，該怎麼支撐她後來的漫漫長路呢？
外婆是刀子嘴豆腐心。
表演雜耍的在她面前一吞刀，她立馬涕淚橫流，摸出身上所有的錢，交給人家。
她懂得施恩，但是，因為沒有得到相應的回報，也會跟人翻臉結怨。
這個毛病，讓她常常得罪相鄰。
每次回去，面對左鄰右舍的告狀，我會逐一打招呼。甚至，為了給她創造和諧的人際環境，我還會主動去幫人家一些小忙。
2001年，她就因乳腺癌動過手術，之後的這麼多年，也是小病小災不斷，有一年，還因為感冒，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
幾年前，我帶她登門拜訪過泰州市醫德楷模宋濂舫，當時，已過90歲的宋老還為她的心臟病開過葯。
都說遇事心寬的人高壽，外婆並不屬於這一款。
同輩中，跟她發生恩怨情仇的那些人，早已歸了西，她是碩果僅存。
她能活到93歲高壽，生命自有著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強悍。
當然，也許這也是得益於她的奢侈活法：「我高興」。
一個情商幾乎是負數的人，把別人當做自己的情緒垃圾桶，自己反而心無負累。
她的精神世界很粗糙，晚年把吃當成了唯一的生命追求。
為了滿足她的口腹之慾，我花了2000多元幫她訂製了假牙，但終究還是因為她忍受不了初戴的脹痛，而放棄了。
所以，她到後來，只能吃特別鬆軟的食物。
覓到她喜愛的食物，也成了我和先生的生活小目標和小確幸。
泰山公園東門那家叫龍太園的小酒店烹制的紅燒蹄子和江魚；原蘇北電機廠對面京徽烤鴨；海陵路上紅高粱的炒涼皮；人民醫院門口的烤山芋……
臨終的最後幾天，差不多已經失憶的她，居然又惦記起了烤山芋，還有，她愛喝的花生奶，家裡還剩下小半瓶……
她躺在床上，表達她的訴求時，諂媚地笑得像個小女生。
有一天，她吃了一大碗菜粥、一大碗銀耳、兩個鹽水蛋、兩片泡麵包，還有5塊錢烤山芋，她依然在叫，太好吃了，還有嗎還有嗎……
我陷入深深的恐懼。
過來人說，她這是帶「上路糧」。
小時候，有一次，我便秘，非常痛苦，用開塞露也不管用，結果，外婆藉助鐵釘，幫我摳出了大便。
當時我就淚目了。
我真誠地說，將來，等你老了，我也會幫你摳大便的。
一語成讖。
外婆臨終的最後一個月，每天都大小便失禁。
最後一天，中午，搞得滿床滿身都是大便，甚至，手上還抓了一把。
凌晨，她的大便更是來勢洶洶，我跟先生開始都覺得束手無策，在家裡踟躕了一個小時，最終，還是鼓起勇氣，去幫她清理了。
我們再次換掉了被子和床單，替她擦洗好身子，吃力地幫她換內衣的時候，不知不覺，她已經離開了。
遺憾的是，她給她買的防褥瘡的氣墊，尚未來得及用上。
她對自己的審美力很有信心。她引以為傲的是，60歲的時候，就給自己做好了壽衣，整整11件，工錢就花了10元。
人家幫她穿壽衣的時候，也讚歎了壽衣的質地。
在為外婆守靈的時候，我朋友讚歎，你外婆的耳朵好大哎，好有福氣哎！
按照命書上說，生於陰曆11月的牛，比較命薄。
她的女兒和老公都很早先她而去，看起來，是個薄命。
但我相信，她離開的那一瞬間，在我為她準備的念經機的無限循環的念叨聲中，是滿意的，是感受到福報的。
李白說，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
這些年，隨著親人一個個相繼辭別，我開始越來越坦然面對這塵土中的路程。
外婆走後，鄉間的那些子侄輩，也都跟她達成了和解。出殯那天，他們都來了。
安葬外婆的時候，看到那片墳地上，多了很多新的墓碑，一個個曾經熟悉的名字，熟悉的面孔。
任你風光無限，終將付與這斷壁殘垣。
想起一句話：且等待，你也將得到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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