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故事「我的老婆孩子在天堂」

1

「爸爸，你在哪裡？」

「爸爸，火燒得我的腳好疼。」

「妹妹，別怕，爸爸就快回來了。」

「陽陽，別怕，爸爸馬上就會叫消防車過來。」

「媽媽，我好怕......」

「別怕，孩子們......」

火像海浪一波比一波捲起的更高，竄到天花板，吊燈瞬間落下，破碎在地板上，濺起的碎片在火光里反射著一雙雙恐懼的眼睛。火，依然向前進攻著，把沙發、木質地板、櫥櫃燒得刺啦刺啦作響，像是惡魔發怒時的吼叫。黑煙伴隨火浪一起衝出窗戶，奔向未亮的天空。

「爸爸，爸爸，我好怕......」

爸爸，來了，爸爸，來了！小珍，你和孩子在哪裡？我來了，我來了，你們不要走......

再次從這樣的夢境驚醒，發現自己已經躺在醫院裡了，腳上打著石膏。換藥的護士告訴我，我已經躺在醫院裡昏迷兩天了，從山頂鬆動的石頭上采滑腳，然後我被同事送進醫院。

已經不記得怎麼摔下來的，朋友們說，讓我多出去走走，看看世間萬物，寄情山水，不要讓自己停下來，不要想過去。但是，我怎麼可以不想。如果可以，我情願在夢裡不要醒。

2

05年我隻身一人來到杭州，之後與小珍相識相愛結婚生子。我負責在外面打理我們的服裝公司，小珍在家帶孩子。

婚後的小珍，即使帶著三個孩子，只要一有空閑的時間，就會看書、彈古箏、插花。她曾經還和我調侃說，等我們老了，孩子們也成家了，我們就去一個有山有水的地方，然後蓋一間屋子，院前種些花花草草，院後養些牲畜。我就笑笑沒有說話。

後來一次出差回來，我給小珍買了一件白色古風裙。我說，等我們老了，我就坐在院前，你就穿著這件衣服，彈琴給我聽。在孩子們面前的小珍，臉瞬間紅了，不好意思地笑著說，孩子都在這裡呢？再說，老了，穿這個都不好看了。說完，轉身給老三喂飯。

小珍，不論何時，你都是最美的！當我在心裡這樣想時，卻沒有說出口。而現在，那件白裙卻再也找不到了，是不是你已經穿上了，在很遠很遠的地方等著我？

陽陽，我的女兒。爸爸好想再給你洗頭，然後替你吹乾，再扎兩個可愛的辮子，記得哥哥常說爸爸很偏心，總是幫妹妹洗頭。是的，爸爸是真的偏愛你的！

每一次打開手機屏幕，看見陽陽走之前，拍的最後一張照片。還記得那天的情形，陽陽說，爸爸，我的眼睛比你大，於是，站在鏡頭前，睜開大大的眼睛。我的心就會痛，那雙驚恐的雙眼裡有一團火，是絕望，是需要我！你們比我更疼痛。爸爸來遲了。

哥哥，聖一。家中的老大，相比妹妹和弟弟，爸爸給你的關懷少了些，但你一直很懂事，不論做什麼，都會第一時間想到妹妹和弟弟。記得有一次，我單獨帶你去參加類似於《爸爸去哪兒》的親子體驗活動，你看見我背著滿滿一大摞野菜，一遍遍堅持說，爸爸，放一些到我的背簍里吧，我背得動。

聖一，你是家中的小小男子漢，可是爸爸，卻無法陪在你身邊，看著你長成大男子漢。但是，爸爸相信，你在那邊一定會像大男子漢照顧好妹妹弟弟還有媽媽。

童童，我最小的孩子。你來到世上的時間這麼短，5年。短得我陪在你身邊的日子屈指可數。雖然是家中最小的，確是懂事最早的。和小珍一樣，喜歡看書，待在圖書館，可以一動不動坐上很久，這麼小的孩子啊！

和童童單獨上街買冰激凌時，他總會想到該給哥哥姐姐帶個回家。我說，帶回家就融化了，這是爸爸特別獎勵你的，不要告訴他們。而一走回家，就告訴了姐姐哥哥，嚷著以後出去也要給他們買。

3

無數個深夜，我不敢閉眼。一閉眼就看見他們，他們在大火中的疼痛！但是我必須閉眼，我只有在夢裡才能見到他們！我才能呼喊他們，我就在這裡，你們不要走。

第二天清晨，我繼續這樣生活著，悲傷，想他們。

那個時候我懊惱，我後悔，為什麼我沒有陪在他們身邊，我也抱怨過，老天為什麼這麼殘忍，這麼可愛的3個孩子，還有勤勞善良的小珍，你怎麼捨得他們離開我，我也怨恨，有千刀萬剮縱火者的想法，我們哪裡得罪了你，你怎麼那麼殘忍。

但是這些，依然換不回我愛的小珍和孩子們！爸爸，真的很想你們！

此後，那段意志消沉的時期，也看過很多次心理醫生，媒體鄰居也通過各種渠道帶給我溫暖，常常也會有網友留言說些加油之類的話。在這裡，真的很感謝你們！

我也在試著走出來。

我去過一次禪寺，見到了那裡的心智師傅，她讓我多出去走走，換個環境，心就會打開。因為山上時天氣已經很冷了，於是，帶了幾床鵝絨被，希望這個冬天可以給他們帶些溫暖。

又去了幾次寺廟，因為他們喝得水，全靠他們從山下一桶桶挑上來，或者平時接的的雨水蓄起來。於是，我和工人們一起幫助他們打了幾口井。齋飯後和新朋友去禪房打坐，這一次比第一次好很多，很快進入狀態。

杭州的幾處福利機構，我也去做了幾次義工。給那裡的老人打掃衛生，和他們在一起吃飯。每次看見那些身患殘疾，親人又不在身邊，仍然微笑的面對生活，就會帶給我很大的鼓勵！我必須要堅強下去，我還有兩個家庭，四個老人此時此刻都需要我！

這些不停的忙碌，不停的走下去，會轉移我的注意力，會暫時忘了悲痛。但是一旦到了夜裡，那熟悉卻冰冷的黑暗襲來，周圍只有我一個人，寂靜得想讓我哭。真的，我還是從沒有走出過，雖然一直在試著走出來的路上。

很多人勸我心理疏導，可我不想，心裡治療最終讓我放下他們吧，我不願意。雖然疼痛，但這些疼痛讓我更能夠真切的觸及到回憶的片段，就好像他們並沒有離開我那樣。

故事來源於杭州保姆縱火案，其標題是受害人林先生的微博「老婆孩子在天堂」。本文以林先生的口吻來記敘他此後的生活與對以往的回憶。大部分內容可能與真實事件有些出入。第一次選擇把熱點人物寫進故事，因為在2017年所有的報道中，他是給我感觸最深的。翻看半年多來他的微博，從悲痛欲絕到轉移注意投心公共福利機構再到時常回憶曾經一家五口的歡樂時光。他說，很多人勸我心理疏導，可我不想，心裡治療最終讓我放下他們吧，我不願意。

沒有人會知道經歷了撕心裂肺的悲痛之後，一個人該如何走過餘下的漫長歲月。是繼續，還是終止。最終都是帶著回憶繼續走向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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