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好人的崩塌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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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水泥工頭留下一張字條之後,施工經理埃文?洛克離開了項目部,繞過各種機械包圍的巨大土坑,在自己的SUV旁換下厚重的橡膠靴子,坐進駕駛室,將車開出工地。
車行到十字路口,向左就是回家的路,洛克習慣地打開左轉向燈,然後將車轉向右邊,開上通往倫敦的高速公路。
天色已經暗下來,冷濕的霧氣里夾雜著細微的雨絲,在路燈的反射下閃出微茫的光亮。距離倫敦,還有至少3個小時車程。
今天晚上,洛克的兩個兒子正在家裡激動地等待著父親回來,一起看他們最愛的英超球賽。為此,妻子甚至同意穿上球衣,還準備了他最喜歡的德國啤酒和香腸。
明天清晨5:45,355噸混凝土將通過218輛卡車運抵工地,在洛克指揮下,經由12台混凝土泵,進行一幢55層高層建築的地基澆築。這個上千萬美元的項目,是歐洲除核電站外最大的民用混凝土澆築工程,公司和市政府都在密切關注。
而他卻飛馳在通往倫敦的公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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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文?洛克是威爾士人,從小學業優秀,高校畢業後進入自己喜愛的建築行業,從工程師一路成為現場經理,指揮了無數建築的誕生。
到今天為止,洛克在這家總部位於芝加哥的著名工程承包公司已經工作了9年多,作為一名優秀的施工現場經理,他的專業和敬業為他贏得了極好的口碑,深得上司、客戶和工人的信任,被圈內稱作「英格蘭最好的男人」。
妻子凱特是洛克大學時的戀愛對象,他們的愛意經久不衰,甚至兩個兒子都會鬱悶,父母時常看著對方,就把他們給忘了。
即使在外施工無法回家的時候,只要和家人通著電話,周圍就充滿了溫暖和快活的空氣。
但洛克從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那個男人在搞大了母親的肚子後就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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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飛馳的車裡,有些感冒的洛克一邊抽著紙巾,一邊用車載撥出了第一通電話,告訴一個叫貝絲的女人,我正在路上,大約需要3小時。
認識貝絲是大約一年前在倫敦一個工程里,這個40出頭的單身女人在公司倫敦分部做行政工作,因為長相和性格都不討人喜歡,她總是沉默地獨來獨往,越發顯得孤僻。
工程終於竣工,慶祝Party的那個夜晚,酒精作用下,貝絲向這個大家都喜歡的,和藹可靠的施工經理傾吐了自己無奈的孤獨,徹骨的寂寞。也許是酒精太刺激,也許是太久沒回家,也許是燈光太迷幻,泛濫的同情心下,就連貝絲的臉都顯得不那麼難看了。
就這樣,洛克發生了一生中唯一一次出軌,和一個根本沒有興趣的女人。
這僅有的一夜情並未在洛克心裡留下痕迹,自然也就沒有打算向妻子凱特提起。然而兩個月後,貝絲的電話打破了他的平靜,她懷孕了,她是教徒,打算留下這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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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克不知道該如何告訴妻子,就這樣拖到了今天。
偏偏是今天。
比原定的預產期提前了兩周,貝絲羊水破裂被送到醫院,心裡充滿了恐懼。孤僻的她,在倫敦竟然找不到一個願意陪伴她的親友,只能求助於孩子的父親。
一邊是蒸蒸日上的事業和美滿幸福的家庭,一邊是偶然一夜情造就的尚未出生的孩子,該走向哪邊?
或者說,向右轉,心愛的妻子將受到巨大傷害,公司在歐洲最高級別的工程可能因他離開而失敗;向左轉,那個他對之毫無感情的待產女人依然有醫生在照顧並不會有危險;該走向哪邊?
稍有理性的人都明白,更何況是以嚴密邏輯和條理性為生的建築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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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此的漫長,留給你選擇命運的時間卻往往極為短暫。
洛克熱愛他的事業,他熱愛每一幢他建起的建築,那是他的大樓,他的心血,他的人生價值所在。
洛克熱愛他的家庭,他愛那個和他相伴十數載的女人,期待著和她相伴終身;他愛那兩個可愛的孩子,期待著看他們長大成人,成為讓他自豪的男子漢。
可還有一個始終伴隨他人生的心魔存在。
那是內心深處無法擺脫的執念,那個從未出現過的父親。
他永遠無法擺脫被父親拋棄所帶來的屈辱和痛苦,他不能讓孩子像他自己一樣在陰影中長大,他絕不能變成父親那樣的男人。
他必須向自己證明,我和那個男人不一樣。
於是在工程的關鍵時刻、在家人的殷殷等待中,他向著那個並不喜歡的女人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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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往倫敦的3個小時里,隨著一個個的電話,洛克的半生努力,他無比珍視的家庭、事業、名譽,就這樣全線崩塌。
妻子崩潰了,她無法接受丈夫的出軌,而且竟然是在奔向另一個女人的產房時才電話通知她;
她說無論是一次還是十次都只是出過軌和沒出軌的分別,她說要把家裡所有的東西清洗十遍直到抹掉他曾經存在的痕迹,她說他沒有家了再也不要回來。
上司憤怒了,他在如此的關鍵時刻脫離崗位,一旦工程因此出現問題,整個公司都可能被拖垮;
即使他堅持可以通過電話指揮水泥工頭完成這一切,但臨陣缺席這樣高風險的大型工程現場,施工經理必須被解僱,無論他的技術多麼優秀。
甚至手術室里的貝絲也失望了,他拋棄一切飛奔而來,卻始終不肯對她說一句愛過或喜歡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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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大可不必如此。
他不出現,醫生也一樣會接生這個孩子,並不會有區別,還有漫長的一生可以承擔父親的責任;
等到事情結束後再慢慢當面告訴妻子,總會有溝通的餘地;
告訴上司他生病了,但保證指揮工頭們完成澆築,也並不是不可以;
已經被開除了,就不必心心念念每一點細節,想保障工程的完美。
然而他沒有。
他以近乎偏執的責任感說出實情,對妻子、對上司、對貝絲,對所有人。
他以西西弗斯式的執念,堅定地做著自己認為正確的事,堅定地朝向自己認定的不歸之途。
他終於戰勝了自己的心魔,卻辜負了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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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兒子偷偷打來電話,安慰爸爸,我們可以假裝沒有看球賽,假裝不知道比分,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等你回來,我們一起看錄像,媽媽還可以重新烤香腸,一切都和原來一樣。
面對孩子幼稚的希望,他的眼淚再也無法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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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家,沒有了工作,他依然給那個他絲毫不愛,甚至是禍端的女人打了一通電話:即便我現在不在你身邊,但我想讓你知道,祝你好運,你值得擁有幸福。
他依然是一個溫柔的好人。
電話里傳來初生孩子的哭聲,他尚未趕到醫院,醫生因臍帶繞頸提前剖腹產,母子平安。
遠方,太陽就要升起來了,一切會好嗎?
這是一部很特別的電影,湯姆?哈迪一個人出演的《Locke 洛克》。
整個接近90分鐘的電影里,從頭到尾就是湯老濕在開車,場景只有車輛駕駛室,另外有幾個僅聲音出場的配角。
畫面始終就是這樣:
但這90分鐘很有趣。
湯老濕真是一個特別的演員,他的角色明明做錯了事,虧欠了所有人,卻能讓人感覺好像世界都虧欠了他。
如果不是他演,這樣的片子大概很多人會看不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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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這真的不是一部避孕公益宣傳片嗎?如果我是製片人,絕對會在片頭片尾貼上杜蕾斯的廣告。
洛克這父子兩代,即使忘了帶杜蕾斯,你們知道還有一種緊急避孕藥,在事後72小時之內服用即可嗎?
科學避孕,切記切記。
類似獨角戲般完全只用一個演員的電影,至今為止看過兩部,除了這部湯姆?哈迪的《洛克》,另一部是瑞恩?雷諾茲的《活埋》。
這種電影全靠劇本和演技,成本小得簡直不可思議,尤其後一部,感覺用手機都能拍……
以後有機會再寫那部更加驚人的《活埋》,不知道你們看過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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