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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誕小鎮中也可以窺探「大世界」

提起國產動畫,我們懷念《大鬧天宮》、《天書奇譚》、《山水情》等傳世經典,也唏噓和擔憂目前以子供向動畫類型為導向的動畫市場。

國產動畫中,我們很難看到成人向的動畫類型和內容。但近些年來,從情懷滿滿的《大聖歸來》到畫面唯美的《大魚海棠》,國產動畫開始擺脫過去粗鄙化、低幼化的行業固有形象。

去年上映的《大護法》,則突破了國產動畫受眾低幼化的定位,是一部更加成熟、更具深意的高質量動畫電影。電影中對現實成人世界的種種隱喻,昆汀版怪誕血腥暴力美學,讓這部打著「國內首部自主分級動畫電影」成為真正拍給成年人的動畫電影。

來到2017年,這一年間,金馬獎最佳動畫長片、入圍三大電影節(戛納、威尼斯、柏林)主競賽單元,平遙國際電影展「費穆獎」最佳導演榮譽。這些看似與國產動畫八杆子打不著的榮譽,集中到了一部國產動畫電影身上,它就是《大世界》。

《大世界》原名《好極了》,是劉健導演的第二部動畫長片,作為院線電影,影片片長僅有77分鐘,但影片所表達的單位信息量卻很大。

作為一部手繪動畫長片,《大世界》沒有迪士尼、皮克斯上百人的創作團隊,甚至沒有自己穩定的創作小團隊。全片從導演、編劇、原畫、動畫、設計、合成、分鏡,剪輯等一系列繁重複雜的工作全由劉健導演一個人完成,連最後的十幾張海報也是由他獨立完成。

這種「創吉尼斯紀錄」式的創作方式源於劉健導演「希望每一縷線條都是我的風格」的藝術初衷。4年時間,1460天的不懈努力成就這這部偉大的作品,劉健導演以一已之力創造了國產動畫電影的又一高峰,拓寬了中國電影的表達空間,改寫了國產動畫發展進程。

《大世界》是一部充滿魔幻氣質又契合現實世界的極致現實主義動畫電影。男主人公小張是一名工地司機,他為了挽救愛情,搶劫了房地產老闆100萬元現金,從而引發的一系列連鎖事件。

《大世界》是現實的也是魔幻的,怪誕遊離卻又貼合現實。它像社會快速發展齒輪下留下的污跡,黯淡、邊緣,但又切實存在。

電影中鱗次櫛比的民房、窄小空蕩的街道、無序纏繞的電線,烏煙瘴氣的網吧和撞球廳,狹窄陰暗的衚衕中的小粉燈,一到周末就集滿大學生的廉價賓館,骯髒腥臭的菜市場,雜亂無序的街道,大量違建的棚戶區,成群的流浪貓狗,日夜不停的工地。全國的城中村好像長的都一樣,一樣的街道、一樣的招牌、一樣的一群遊離於城市繁華的人,工人、商販、房東、無業者、上班族……

《大世界》中展示的這些市井百態,非主流社會底層人物,是我國城市快速發展中重要的組成部分,在「城市,讓生活更美好」的口號下,處於城市邊緣,在工業化快速發展進程中註定要淘汰的「城市疤痕」,是不在鋪天蓋地的主流宣範疇內的。

賈樟柯式的「牆內開花牆外香」;《大世界》因不可抗拒的原因不得不退賽法國昂西國際動畫電影節,都說明「傷疤」不可隨便揭示眾人的。

剛剛畢業的時候,我和大多數人一樣蝸居進城中村莊的罅隙里。每天和上千人上演生死搏鬥般的擠公交、找工作,低收入、惡劣的生活環境讓我這個從農村走出來的畢業生倍受打擊。心中空有詩與遠方,眼前的苟且讓人舉步維艱。

現實本身就是魔幻的,陽光背後必定是陰暗,光鮮外面下也必然藏著醜陋。電影中所表現出的貧窮、骯髒、荒誕、破敗,對成功說的諷刺;對創業夢嘲諷;對中國式宗教的挪諭;對自由的三重解讀則重新定義了信息化時代下的消費自由。

物慾社會風氣下,金錢成為衡量一切的唯一標準。主播、快手將「俗文化」推向了極致,「俗」能賣錢,能賣大錢,現實的荒謬和醜惡不比電影中少,甚至更多。

劉健在柏林接受採訪時說的:「《大世界》描繪的是一幅群像圖,沒有絕對的人物主角,那包錢才是電影中真正的主角。」

故事始於錢、終於錢,是《兩桿大煙槍》、《偷拐搶騙》那種蓋里奇電影式的大迴環。

每個人看似是為了不同的理想捲入到這場金錢爭搶中,小張搶錢是為了女友整容和結婚,殺馬特男女搶錢是為了逃離城市,幻想過詩和遠方的生活,殺手瘦皮則是為了能供女兒出國留學。但對金錢本身的趨之若鶩,讓他們在尋求「自由」的過程中身陷桎梏,無法自拔。

金錢既自由的考量,人人認為那是理想,卻沒人分清何為貪慾。荒誕怪離的小世界中,每個人被物慾迷惑雙眼,迷失自我,命喪黃泉。

《大世界》獨特的風格很容易讓人想到《低俗小說》和《瘋狂的石頭》,但電影劇本的原創性、創新性、完整性以及最後電影的完成度堪稱同輩魁首,遠遠領先於其他國產動畫電影。

從小張搶了錢開始,電影從基本闡述轉向多線並行,劉叔、司機阿德、殺手瘦皮、殺馬特情侶、民科技術宅和小吃店老闆娘,幾條線圍繞這筆錢交織在一起,層層推進,故事環環相扣,並在影片最後集中到一起,形成閉環將故事推向高潮,劇情看似荒誕卻又縝密的滴水不露。

電影中還出現了一段接近3分鐘的三次元真實拍攝的江水,動畫電影中插入這麼長時間的真實鏡頭一時間讓觀眾感覺有些莫名其妙。而那首《香格里拉》MV中蒙太奇的怪異畫面,讓人不明覺厲。究其寓意,則是仁者見人智者見智。

電影最後,放下貪念的人得以善終,貪戀金錢之徒終得惡果,只有雨中滿地的人民幣依舊嶄新,「伯仁因我而死」宿命感昭示著因果循環,命運無常。

雖然讚譽無數,但《大世界》魔幻粗糲的超現實風格並不被普通觀眾所接受,再加上宣傳乏力,《大世界》自1月12號上映至今6天僅有226萬票房。刷新「大」動畫電影的新紀錄(《大聖歸來》、《大魚海棠》、《大護法》、《大世界》四部以大字開頭的動畫電影戲稱為「大」系列)

《大聖歸來》10億票房還歷歷在目,我們一度認為國產動畫自此跳脫出了低幼化的死胡同。但成人向的國產動畫依舊面臨窘境,「口碑大於票房」的現實讓國產動畫的春天來了一場不小的倒春寒。

偏愛這部電影和我自己的經歷有關,幾年的城中村生活讓我體會到了現實的艱辛,也深刻的領略了城中村中社會中下層人們的生活狀態。如今,在國家大力進行棚戶區改造和加快城市建設的背景下,全國大多數城市村被夷為平地。曾經的喧囂和嘈雜包裹其中的人們留在了那個時代,而這個「大世界」中的人們必將以另一種形式繼續留在城市中。

我們回到影片的開頭,黑場上打著托爾斯泰《復活》里的一句話:「儘管他們肆意把石頭砸進地里,不讓花草樹木生長,儘管它們除盡剛出土的小草,把煤炭和石油燒得煙霧騰騰,儘管樹木遭到砍伐,鳥獸盡被驅逐,在城市裡,春天畢竟還是春天。」

然而,這究竟是誰的春天?

本文由作者「HUANG」投稿到龍斌大話電影官方微信,如若轉載,請註明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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