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燈塔」到「船長」之四 美國角色轉變
昨天我們提了一個問題:對於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的歐洲,美國人有沒有可能撒手不管,讓歐洲人自生自滅?答案是,不可以。
為啥?我們且不說,世界經濟是一體的,美國的繁榮是建立在和全球的自由貿易的基礎上,就是美國自己的安全,也是不能獨立存在的。
你說不是有大西洋的天險嗎?
確實,當時美國孤立主義者經常說的一個觀點就是,美國兩側都是大洋,天然就很難被人攻擊,根本沒必要主動出擊。他們說:「在國家安全上我們要做的,就是保持兩大洋不要乾涸」。只要太平洋,大西洋還有水,敵人就過不來。
這個想法有點幼稚啊,事實上,在更早的1812年,那時候還沒有什麼機械輪船,英國就渡過大西洋進攻美國,還攻佔了美國首都華盛頓,一把火焚燒了白宮。
不過,那次戰爭以後,英美兩國建立了正常關係,不再會發生戰爭。在英國控制海洋的情況下,歐洲其他強國才無法跨越大西洋攻擊美國。真正確保美國安全的,不是大西洋,而是兩條,第一英國的海上霸權,第二歐洲的勢力均衡。如果這兩條被破壞,美國的安全就成問題了。
設想一下,如果西班牙的無敵艦隊打敗了英國,或者拿破崙統一了歐洲,西班牙、法國跨過大西洋進攻美國,難道不可能嗎?這是英國人干過的事啊!如果德國納粹統一了歐洲,日本佔領了亞洲,大西洋和太平洋能夠擋住他們進攻美國嗎?
這就牽涉到一個非常重要的國際秩序準則,那就是,國際秩序不會自發地實現和平和穩定,要想實現這種和平穩定,是需要強有力的治理的,誰來承擔這個責任,就是當時的大國啊。
所以有人說,美國人設計制度的能力不行。
為啥?你看,美國1920年代籌劃建立的法治化的國際秩序只維持了20年的和平。相比之下,1815年維也納會議維持了將近一百年的和平,可見,美國人的制度設計是一個巨大的失敗。
這種觀點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維也納會議以後國際秩序的穩定,並不僅僅是因為各國在維也納簽訂了一個好的國際條約,更重要的是,在那一百年里,英國作為霸權國家對國際秩序的積極主動的維護,而這恰恰是美國在1920年代構建新國際秩序時沒有做到的。任何秩序後面一定有力量在起作用。
打個比方你就明白了。一個菜市場,表面上有買有賣市面繁榮,大家也都遵守規矩不少斤短兩不欺行霸市。
但是,這個秩序不是自發的,是因為菜市場有保安,保安搞不定的事,還能叫警察,警察搞不定,後面還有軍隊。任何秩序都是要靠力量來背書的。
一位學者這樣描述英國在19世紀發揮的穩定國際秩序的作用:
「19世紀,英國海軍的艦隊不僅保證不發生大規模戰爭,而且也管轄著公海,為所有國家提供平等的安全。倫敦貨幣市場為幾乎整個世界確立了一種單一貨幣標準;英國的商業使世界各國普遍接受了自由貿易原則;英語也成為四大洲的通用語言。這類情景既是英國霸權的產物,也是英國霸權的保障。它創造了一種世界社會具有共同利益和共同情感的幻覺,在某種程度上甚至創造了這樣一種事實。」就是,大家真有公共利益,和共同情感。
你看,我們在看國際政治的時候,經常會過度強調霸權不好的一面,忽略一個穩定霸權的積極意義。
有句話說得好,最糟糕的秩序也好過沒有秩序,有一個黑社會老大總好過遍地小流氓。
但是,經過第一次世界大戰,英國元氣大傷,再也無力承擔領導世界、維護秩序的任務了。這是什麼時候,這就是交接棒的時候啊。
美國國力強,但是利益也大,你不接棒誰接棒?
但是,美國人這個時候把世界領導權當成了燙手山芋,就是不願意真的承擔起責任。結果就是經濟危機的加深、國際秩序的混亂和世界大戰的爆發。20多年沒有核心領導力量的國際社會,就像是一個警察宣布不管的菜市場,不招來流氓欺行霸市才怪。
那美國的轉變是怎麼開始的?是從羅斯福總統開始的。羅斯福之所以偉大,不僅是因為他帶領美國人打贏了第二次世界大戰,更重要的是,從他開始,美國真正成為一個承擔相應國際責任的國家。
當然,這個過程也是很漫長的。
1933年當選總統以後,羅斯福意識到,美國國內的孤立主義思潮太強烈,作為一個民選總統,根本不可能和民意背道而馳,那樣無異於政治上的自殺。
羅斯福曾對身邊人說過:當你試圖帶領人們前進的時候,回頭一看,卻沒有人跟上來,那種感覺是很可怕的。後面這幾年,羅斯福是找到機會就往前拱一點,一點點地改變美國人的態度。其中,重要的節點大概是這麼幾個:
1937年10月5日,羅斯福在芝加哥發表了著名的「防疫演說」,為啥叫「防疫演說」呢?就是說要像防止傳染病那樣,防止侵略主義的蔓延。而且在演說中,羅斯福也沒指名道姓提到任何國家,只是打了這麼個比方。
但是即使如此,美國的孤立主義者還是很警覺,你這是要幹什麼?你又要去管歐洲的那攤子爛事了?還有人買了幾版報紙廣告去罵他。但是不管怎麼說,這場演說發表之後,美國總統開始亮明立場,對公眾進行說服了,所以,防疫演說,實際上是一個轉折點。
美國的主流民意開始轉折是二戰爆發之後的事了。1940年6月22日,法國投降,德國隨後開始進攻英國。
這在美國引起極大震動。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時候,法國不是頂住了嗎?這麼這次跟紙糊的似的就垮了呢?希特勒已經控制了西歐大陸,英國成了最後一道防線。如果英國也擋不住德國的話,美國就會暴露在納粹的威脅面前。這讓美國人產生了強烈的不安全感。
到1940年9月,已經有超過一半的美國人支持美國援助英國,哪怕為此捲入戰爭也應該援助。僅僅幾個月以前,這個比例還只有30%多。所以,1940年是美國民意直接改變的一年。
羅斯福抓住這個機會提出,美國應該成為「民主國家的偉大兵工廠」。搞出了「租借法案」,向英國直接提供援助,這是美國拋棄孤立主義的決定性一步。
12月7日,日本偷襲珍珠港。12月8日,美國對日宣戰。孤立主義的領軍人物之一參議員范登堡在聽到珍珠港被襲的消息以後,立刻給白宮打電話,宣布轉而支持總統所有的對日反擊決定。
12月11日,著名的孤立主義組織「美國第一委員會」宣告停止活動並解散,同時敦請其支持者全力支持國家的戰爭努力。
1942年1月,羅斯福在國會咨文中說到:「這一回,我們下定決心,不僅要打贏這場戰爭,還要確保戰後的和平」。
就是從這一刻起,美國從世界的「燈塔」變成了世界的「船長」。這一步,美國走了將近半個世紀,而且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今天我們說這個話題,正好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一百周年的時候。
世界局勢的演化又到了一個關鍵時刻,中國作為一個新興強國正在崛起,我們怎麼樣承擔起自己該承擔的責任,這是擺在我們面前的一個大問題。
一百年前美國的經歷告訴我們,該是誰的責任就是誰的責任,躲是躲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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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燈塔」到「船長」·之一 美國崛起過程中自我角色的調適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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