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生下我卻沒有撫養我，不要責怪兒子這輩子不能喊您一聲「娘」

情感故事

多少次在夢裡，我幸福地喊母親一聲「娘」，但夢醒時分，淚水漣漣的我發覺那只是個美好的夢。

母親沒讀過一天書，她的九個兒女中有八個是在她身邊長大的。唯有我，在長到十個月時，被姑媽抱走了，這一走，註定我要離開她一生。從此以後，母親因為思念我而患上了輕度精神分裂症。

轉眼三十多年過去了，我至今沒有在她面 前喊過一聲「娘」，即便我千真萬確地知道她就是我的生身之母，可我仍叫不出口。不是我不願意叫，而是在我靈魂深處，能讓我叫聲娘的，只有養育我的姑媽。母親理解我，知道即使逼著我喊她一聲「娘」也並非發自內心的。

我喊生母總是喊「妗子」，直到養父母去世後，我試過幾次想喊聲「娘」，但每次話到嘴邊又立即咽下，似乎生怕被已逝的養父母聽見，心裡有做賊般的恐慌。這種無奈有時竟讓我們娘倆相見時無言以對，直到前不久聽到女兒跟著電視劇《寶蓮燈》的片尾曲唱「娘是兒的全部，兒是娘的全部，娘痛苦兒就不幸福」時，我才體會到那種母子深情大愛無言。

大概五六歲的時候，我朦朧地記事了。那年春天，我因出水痘被誤診為感冒，發燒持續近半個月，燒成了急性肺炎，一閉上眼，面前全是一個個巨大的車輪向我無情地碾壓過來，逼得我無處躲藏，於是，我常常被這樣的噩夢驚醒，嚇得大哭起來，這時，「妗子」總會坐在我身邊，輕輕呼喚著我的乳名，當我努力地睜開眼睛去看她時，發現她的眼睛裡總是噙著淚水，那時我也經常納悶，為何「妗子」的眼光總是那麼慈祥，那麼柔和，像母親，但又不是母親。

十四歲那年冬天，懵懂的我披麻戴孝地送走了我的養父，養母從此癱瘓在床。大姐為了我能安心地上學，便把養母接到了她家中，而我，一個十四歲的孩子從此無依無靠，在那兩間露天的草房裡，種地、做飯、讀書，承載著與我那個年齡段極不相符的自生自滅的生活。

然而災難卻不因此離我遠去，四年後的那個夏天，因為洪澇災害，兩畝多已成熟的小麥變成「水撈麥」，顆粒無收。母親讓我每逢星期天就回她家一趟，給我蒸上可以吃一個星期的饅頭，我不肯，總以為自己既然小時候就被母親和親人們拋棄，就不應該再回到他們面前，像狗一樣地乞食，縱然餓死或要飯，人活得要有骨氣。

母親心裡難受，但她了解我的內心，只是一味地託人讓我回老家。在別人的一再勸說下，我回去了一趟，那天晚上，當我背上母親給我蒸好的熱騰騰的饅頭踏上歸途時，母親送我到村口的河壩，遠遠地看著我，不停地用她那粗糙的雙手向我揮舞著，還不時地抹著眼淚，我一步三回頭，直到她那矮小的身影在我的淚眼裡變得模糊起來……

四年後的深秋，我應徵入伍，換上一身嶄新的軍裝來到母親家，母親卻出乎意料地笑了，我納悶，不太高興地問母親，為什麼三哥當兵走時，你哭得像個淚人，而我走你卻沒眼淚，這不是表明不疼我這個「多餘人」嗎？母親說，你是讀了不少書又吃了不少苦的人，到部隊一定有出息，你說娘能不高興嗎！

但是，在我離開的那一刻，在鞭炮聲和瀰漫的煙霧裡，已蒼老許多的母親半倚在一堵矮牆邊，偷偷地流淚遠遠地看著我離開她。後來，哥哥來信告訴我，母親是不想讓我過多地想家，才不願在我面前流淚，我走後，母親經常一個人悄悄地坐在門前的那條日夜不停奔流的大河邊流淚，而我同樣也在千里外的部隊想念著母親，沒人時，我便時常爬到附近山頂最高處，面對滾滾松濤和家鄉的方向，含著淚水動情地狂吼「說句心裡話，我也想家，家中的老媽媽已是滿頭白髮……」

轉眼十三年過去了，我從一個農村青年成長為一名軍官，又脫去軍裝，回到故里，工作也安排到城裡，成了國家工作人員。按說，母親該有笑容了吧，但母親對我的擔憂仍有增無減。每次回家看望她，她總是不停地嘮叨：城裡生活不容易，鍋底鍋上啥都得買，花錢的地方多，能省上一分是一分，可不能大手大腳。還有當上官了，咱不能貪不能腐敗，貪官是沒有好下場的。我笑著向她解釋，咱不當什麼官，想貪也沒機會。而母親卻沒有笑，還鄭重地說，連這種想法都不要有，想想看，再苦再難還有你以前難嗎？要珍惜你現在的日子，走到今天可不容易呀！

每次回城，母親總要給我帶紅薯、綠豆之類的土特產，我不要，說城裡啥都有賣的，再三推辭，母親又流淚了。她拉著我的手說，這些是娘和你爹親手種的，我們都七八十歲的人了，也沒幾年好光景了，你們兄妹九個，娘就覺得對不起你，生你沒養你，欠你的太多，另外，你家屬還沒有工作，你肩上的擔子多重呀，這一輩子不管幹什麼良心都要放在正中間，能平平安安地走過去，當娘的閉眼的那一天也就安心了……

我哽咽著，同時淚水模糊了雙眼，一時頓感心頭沉悶，此時此刻我真想雙膝跪在母親面前大聲喊「娘———」，但我做不到，也喊不出口。因為，我怕九泉之下的養父母聽到，怕他們也要流淚。於是，我只能在心底求母親原諒，即便我知道你是我的母親，但這輩子我也不能喊您一聲「娘」。作者張其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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