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千年蠱
文/秋水落梅花
【作者簡介】秋水落梅花，中學小教師一枚，愛好生活，愛好寫作，淡淡閑雲朦朧月，一程山水看年華，願在時光的罅隙與你悠然赴老。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我踟躇於西湖之畔，拾級於西泠橋上，殘荷孤葉向西泠，落花淚漫慕才亭，車水馬龍，煙雨江南，錢塘的歲月曆經千年，千百次的草長鶯飛，千百次的薄暮輕煙，西湖依舊是綠波蕩漾，只是那座橋不再是寧靜的鄉野歸處，「生於西泠，死於西泠，埋骨於西泠，不負我對山水的一片痴情」,不負山水一片痴情，你的繁華永遠定格在十九歲那年，善賈搖動的摺扇，文人墨客的唏噓長嘆，多少人來了，多少人又走了，似乎一切從不曾被歲月記起，亦不被歲月遺忘。小小，明媚如你，憂傷如你。坦蕩如你，率性依然是你。那座小小的墓碑上，你的名字僅僅只是一個符號，錢塘名妓，才女這些都道不盡你十九年的歲月。只有你身後那個小小的冢，種下了千年的蠱，成為天下文人心中永遠的聖杯。
環步於慕才亭下，我撫摸著你被水泥和油漆包裹的冢，西湖的清波倒影。在南齊那個戰火紛飛、梟雄輩出的年代，你飄飄的裙裾是多少男人的夢想，他們渴望登上你的小樓，圍坐在你的綉榻，渴望與你風花雪月，渴望與你赴一場關於生死的契約。而你，生在塵世，卻冰清玉潔，期盼屬於自己天荒地老，於是因了那一份情緣，你終成了一曲千古絕唱。只是你不知道，千百年後，你曾經的繁華，僅僅只是一個精緻的符號，只有你柔軟的青冢面向西子湖的煙波，暗淡了千年的時光，沉寂了千年的歲月，訴說著曾經的繁華與憂傷。
我依稀看到了那一年，杏花初綻，你的油壁車在桃紅柳綠的春天駛過，你的笑靨，你的彎眉，你婆娑的粉臉，繡口開啟，淺笑盈盈：「西陵松下結同心」，就只是那麼一次意外的邂逅，你的才情，你的浪漫，一生只為那麼一次相見。你深陷泥淖，卻活的清白，青山流水作證，有些遇見，有些愛情，不需要什麼理由，就那麼一眼足夠，他是你眼中的唯一，他的洒脫像老龍一樣困頓了你的心。如果這是一場夢，多麼不願意醒來啊，夢中的情郎，吻著你多情的雙眼，撫著你柔軟的長髮。然而，只要是夢總會醒來，就一個「名」，足以讓你粉身碎骨。世俗的風雨讓你的愛情支離破碎，他的懦弱和一句沒有歸期的許諾，帶走了你生命中所有的暖，你守著冰冷的回憶，相思成疾。愛情已經破碎了，你的心成了一座空城，留給自己的除了疼痛就是悲傷。如果說那一次油壁車青驄馬的相遇是一個錯誤，那就讓它錯誤到底吧，你袖中的香囊再也塞不進他的衣衫。所有的回憶呵，都與他有關，也許江南本就是多情的，他終於成為時光深處的影子，愛到深處，再也看不見了，你把相思熬成了絕望。
多年後，你身後的那座橋依然芳華依舊，在傳唱著你愛情的信仰，只是，他們都不願意將你身陷污塵的身份與才華橫溢的愁腸分割開來。秋池清冷紅顏照，傲雪梅花春前飄。多少個孟浪垂涎的目光從你的身上略過，似刀似劍，碾過你破碎的心，愛情已經死了，回憶也淡了，你僅有的暖，融化不了心中所有的寒。愛情，是傷，是痛，更是奢望，你以為你冰封起來的心不會再動情，可是誰知道，他來了，僅僅因為他的眉目和你的阮郎相似，你就把你唯一所剩的那點暖都給了他，他的坦蕩和率性，讓你知道同樣的愛情註定沒有結果，可是就那麼一次的傾囊相助，你的柔情卻同樣成了他的蠱，當他功成名就來尋找你的時候，你已經躺在芳草萋萋之下，陰陽相隔，你美麗的容顏，脆弱的愛情，都像煙花一樣，燦爛了片刻後就是無盡的沉寂。你將過往定格在了十九歲，依舊是杏花正艷，早鶯爭暖，新燕啄泥。「湖山此地曾埋玉，花月其人可鑄金。」一座慕才亭，是你靈魂的棲息地，蘇堤春曉依舊，風雨滄桑，你終於成了天下文人心中永遠不願醒來的夢，成了天下女人心中不能言說的痛。
多年後，你記得誰，誰又記得你，愛你的人，你愛的人化為灰燼，那些尋訪的目光鋪滿了你的墳塋，每一道閃念背後，都是被你牽動的那一根最敏感的神經，天下的男人沒有忘記你，他們從歷史中走來，將文字和才請寫在你的青冢上。
「幽蘭露，如啼眼，無物結同心，煙花不堪剪。」
「油壁香車風塵路，天涯何處寄情書。」
千年後，西湖的煙波依舊，你種下了一個蠱，輾轉在文人的夢裡，他們的筆墨把你渲染成萬世千古的傳說。滄桑歲月，流年漫過風雨。西泠不冷，西湖不冷，你的身側從來都是人聲鼎沸，多少人來了，帶著不同城市的風塵，他們步履匆匆，在你的身側做短暫的停留，那些雙手撫摸過你，柔情的目光將千年的歲月穿透，只是，那些溫柔和目光是否溫暖了你冰涼的靈魂？
今日，這樣的一個初冬，我攜著風塵從你的身旁走過，終於才讀懂了那一段千年往事，終於才明白，因為有了你，西湖的美才有了神韻，因為你，江南如愁的煙雨，才成為一首訴不盡深情的詩，就那麼長久長久地在文人的心中徘徊，讓每一個人心中有了一個江南的夢。莫道煙花不堪剪，只因時光太匆匆，也許千百年後，你和江南依然是文人心中不願醒來的夢，山河永寂，漫漫流年，只留下你的青冢和你的蠱。小小，我願在你的夢裡，永遠不再醒來。
（圖片來自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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