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議《梅花詩帖》的創作時間地點及其文化密碼
作者：李勇（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 信陽市書協副主席 光山縣書協副主席兼秘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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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來研究迄今為止發現的蘇軾唯一存世的大草作品《梅花詩帖》時，有兩種觀點，一種直指其為偽作，第二種則認為其為真品，但是談到這本字帖時，多數認為蘇軾於元豐三年二月一日抵達黃州，《梅花詩帖》為其初到黃州後所作。《梅花二首》詩作於元豐三年正月二十日，而《梅花詩帖》作於元豐三年二月十日酒後，並且只書寫了其中的第一首。筆者研究以為，這兩種觀點都值得商榷。
一、《梅花詩帖》的創作時間地點及其文化密碼
蘇軾《梅花詩帖》見 於宋拓《西樓蘇帖》，現為天津市藝術博物館藏。多數人認為《梅花詩帖》作於元豐三年二月十日酒後，並且只書寫了其中的第一首。這個觀點是經不起細推的，古往今來經典書家的經典書作的產生多有其獨特的原因和時間地點，王義之《蘭亭序》產生於永和九年的修禊日，顏真卿的《祭侄文稿》書於唐乾元元年九月（公元758年）、蘇東坡的《黃州寒食帖》書於宋神宗元豐五年四月（公元1082年），無不是特定時空的產物。而做為蘇軾唯一的傳世大草《梅花詩帖》論者僅以酒後偶書作為此帖產生的時間地點，即所謂蘇軾初到黃州，於元豐三年二月十日酒後所書，不能不說是疑點重重。試想蘇軾一生飲酒無數，只有在元豐三年的二月十日酒後才寫出一個大草，而一生中其它時間酒後都不寫大草？而且這個作品一沒落款證明時間地點，二是並沒寫完，只寫了《梅花二首》中的其一，所有這些偶然都發生在一次酒後，實在使人無法信服。
《梅花詩帖》書作共6行，28字，全文並無蘇軾落款及創作時間地點。起首前兩行平穩自如，「行意」重於「草意」，後幾行筆勢突變，飛動如脫韁之馬，開闔如錢江潮湧。重於「草意」，但通觀全篇，總體上看是草書意趣，尤其「飛雪」「關山」四字飛動的草書筆意在其他蘇帖中幾無出現過，體現了蘇軾高操的用筆技巧，表現了作者情感的跌宕起伏。
通觀《梅花詩帖》，偶然欲書的特徵明顯:第一、由小行草到大狂草的書意過渡自然，且與文意相貫通，反映了作者的情緒變化，是一篇銘心絕品。第二、只寫了《梅花二首》的第一首，且沒有作者落款更沒有時間地點，這說明，這張作品並沒寫完或作者情緒因過於激動而無法成篇，就此擱筆。
本帖的這兩個特徵是筆者不傾向於此佳作是蘇軾酒後和《梅花二首》詩作後二十天所書的原因。試問蘇軾一生酒場無數，作詩無數，詩作寫成後二十天重新抄錄還能保持這種原生態？也無法解釋此作的渾然天成。筆者研究認為《梅花詩帖》作於《梅花二首》詩的寫作當天，即元豐三年正月二十日的河南省光山縣春風嶺淮南村驛站。因為蘇軾一生只中，記憶最深刻的是這一天，這一天是研究東坡的文化密碼，所以產生了蘇軾一生中唯一的大草。只所以寫了一首，卻沒落款，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作者情緒波動過大，無法寫完全詩，二是當時蘇軾剛吟出了《梅花二首》中的其一，所以只寫了一首。這種可能性不大。從字跡可看出，第一種可能即蘇軾情緒激動，無法全局，興盡擱筆最有可能。
元豐三年正月二十日究竟發生了什麼，又存在著什麼樣的文化密碼才使得蘇軾完成一件一生中唯一的大草？讓我們回到當天發生的事來看看。
元豐二年（1079年），蘇軾的詩文被人斷章取義，被指責為「譏諷文字」，於陰曆八月十八日入獄，史稱「烏台詩案」。蘇軾在御使台獄囚禁了一百多天，至十二月二十八日才結案出獄，被貶責授黃州（今湖北省黃岡市）團練副使。詔令規定「本州安置」，就是不能擅離州境。還附加規定：「不得簽書公事」出獄的時候，已經是年盡歲除，轉日便是元豐三年正月初一。因言獲罪，劫後餘生，對東坡打擊巨大，促使他省識自我，出獄當天即寫下「平生文字為吾累」、「卻對酒杯渾似夢」的詩句。正月二十日，蘇軾在被貶黃州途中，路過河南光山縣春風嶺淮南村上看見一株株明艷高潔的梅花，其時雨雪霏霏，梅英將落，詩人觸景生情，顯然是從身處荒山僻野、任受風雪摧殘的梅花身上聯想到了自己。剛脫險境、百感交集，抑制不住內心激憤，不禁自吟：「春來空谷水潺潺，的皪梅花草棘間。昨夜東風吹石裂，半隨飛雪渡關山。」從而完成了詠梅的千古絕唱《梅花二首~光山度嶺作》。
蘇軾《梅花二首（光山度嶺作）》
（一）
春來幽谷水潺潺，的皪梅花草棘間。
一夜東風吹石裂，半隨飛雪渡關山。
（二）
何人把酒慰深幽？開自無聊落更愁。
幸有清溪三百曲，不辭相送到黃州。
《東坡年譜》載:元豐三年「是年正月十四日，蘇軾自京師道出陳州，蘇轍自南都來陳，相見三日而別，蘇軾作古詩，有『便為齊安民』之句。又與文逸民飲別，攜手河堤上，作詩與子由別。至十八日，於蔡州道上遇雪，作《次子由韻》古詩二首。過新息縣，作《示鄉人任師中》一首。（謹按:任伋，字師中，眉州人，嘗倅黃州，卜居新息。）過淮，游凈居寺。至岐亭，訪故人陳慥季常，留五日，賦詩一首而去。二月一日蘇軾帶家人到達黃州，寓居定惠院，作《初到黃州》詩。」
《梅花二首~光山度嶺作》的寫作時間在元豐三年正月二十日是被蘇軾元豐四年寫的《正月二十日往岐亭郡人潘古郭三人送余於女王城東禪莊院》詩所證明，該詩提到此詩寫作時間與內容「去年今日關山路，細雨梅花正斷魂。」：
十日春寒不出門，不知江柳已搖村。
稍聞決決流冰谷，盡放青青沒燒痕。
數畝荒園留我住，半瓶濁酒待君溫。
去年今日關山路，細雨梅花正斷魂。
時隔一年的元豐三年，蘇軾回憶起《梅花二首》而做詩，這並不足見元豐三年正月二十日的奇妙，更為奇怪的是之後的元豐五年，元豐六年詩人又多次回憶起《梅花二首》詩和這一天，並以同題同韻多次作詩。另外蘇軾在黃州春天還寫下《黃州春日雜書四絕》，詩中再提「中州臘盡春猶淺，只有梅花最可憐。」最為奇異的是紹聖元年，六十多歲的蘇軾在南遷路上於惠州又提到《梅花二首》詩和正月二十日。這情形也是古今詩人同日同題材的僅見，由此可見，元豐三年的正月二十日，是蘇軾一生中的唯一，足夠產生一件不同尋常的唯一大草書的客觀條件。
元豐四年《黃州春日雜書四絕》：
中州臘盡春猶淺，只有梅花最可憐。
坐遣牡丹成俗物，豐肌弱骨不成妍。
元豐四年的《正月二十日往岐亭郡人潘古郭三人送余於女王城東禪莊院》：
十日春寒不出門，不知江柳已搖村。稍聞決決流冰谷，盡放青青沒燒痕。
數畝荒園留我住，半瓶濁酒待君溫。去年今日關山路，細雨梅花正斷魂。
元豐五年的《正月二十日與潘郭二生出郊尋春忽記去年是日同至女王城作詩乃和前韻》：
東風未肯入東門，走馬還尋去歲村。人似秋鴻來有信，事如春夢了無痕。 江城白酒三杯釅，野老蒼顏一笑溫。已約年年為此會，故人不用賦招魂。
元豐六年的《六年正月二十日復出東門仍用前韻》：
亂山環合水侵門，身在淮南盡處村。五畝漸成終老計，九重新掃舊巢痕。
豈惟見慣沙鷗熟，已覺來多釣石溫。長與東風約今日，暗香先返玉梅魂。
《正月二十日往岐亭郡人潘古郭三人送余於女王城東禪 莊院》，《正月二十日與潘郭二生出郊尋春忽記去年是日同至女王城作詩乃和前韻》《六年正月二十日復出東門仍用前韻》這三首七言律詩，還顯出一個令人非常驚異的特殊之處，就是都用一個韻：元豐四年用的韻是這麼五個字：門、村、痕、溫、魂，元豐五年，「乃和前韻」；元豐六年，「仍用前韻」。都是門、村、痕、溫、魂。這就是說連續三年，年年在正月二十日這天，都要用這幾個字作詩。正月二十日，對於蘇軾有著特殊的意義，否則無法解釋一個詩人為什麼有這樣的創作規律。
據《東坡年譜》及蘇軾《十一月二十六日松風亭下梅花盛開》詩，蘇軾在正月二十日當天還留下《過淮》詩一首。
《十一月二十六日松風亭下梅花盛開》詩是蘇軾於1094年（紹聖元年）六十歲時在惠州貶所寫的詩。這年六月，蘇軾在南遷途中再次接到謫令，責授建昌軍司馬，惠州安置，不得簽書公事。八月，再貶寧遠軍節度副使，仍惠州安置。十月三日，終於到達惠州貶所。最初寓居合江樓，十八日遷居嘉祐寺（見《後集》卷五《遷居》詩序）。松風亭在嘉祐寺側近，蘇軾《松風亭記》說："仰望亭宇，尚在木末。"又《題嘉祐寺》說："始寓嘉祐寺松風亭，杖履所及，雞犬皆相識。"是亭與寺都在半山坡上。這一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松風亭下梅花盛開，詩人興會濃厚，寫了這首詩。
《十一月二十六日松風亭下梅花盛開》詩題注曰：（予昔赴黃州，春風嶺上見梅花，有兩絕句。明年正月往岐亭，道中賦詩云：去年今日關山路，細雨梅花正斷魂。）
春風嶺上淮南村，昔年梅花曾斷魂。豈知流落復相見，蠻風蜒雨愁黃昏。
長條半落荔支浦，卧樹獨秀桄榔園。豈惟幽光留夜色，直恐泠艷排冬溫。
松風亭下荊棘里，兩株玉蕊明朝暾。海南仙雲嬌墮砌，月下縞衣來扣門。
酒醒夢覺起繞樹，妙意有在終無言。先生獨飲勿嘆息，幸有落月窺清樽。
從這首詩里知道淮南村在春風嶺上，春風嶺的梅花實則也是淮南村的梅花。
蘇軾《過淮》
朝離新息縣，初亂一水碧。暮宿淮南村，已渡千山赤。
麏鼯號古戍，霧雨暗破驛。回頭梁楚郊，永與中原隔。
黃州在何許，想像雲夢澤。吾生如寄耳，初不擇所適。
但有魚與稻，生理已自畢。獨喜小兒子，少小事安佚。
相従艱難中，肝肺如鐵石。便應與晤語，何止寄衰疾。
（時家在子由處，獨與兒子邁南來。）
從正月二十日東坡的《梅花二首》及《過淮》詩及《東坡年譜》記載，大概可以了解蘇軾當天的活動。正月二十號當天早晨，蘇軾與任師中告別，自息縣過淮河，到達光山，過「東南第一峰」，夜晚在光山縣春風嶺上的淮南村住在古老破舊的驛站，回想京城汴京，想像貶所黃州無限悲涼，寫下《過淮》詩。加上白天在春風嶺上看到梅花而寫的詩《梅花二首》，大詩人當天竟然寫詩三首。這三首詩總體的情懷是孤憤與苦悶，旅館孤燈，長夜難眠，蘇軾度過了一生中最難熬的這一夜，回想元豐三年二十日渡過淮河，前路茫茫，京城被隔在大河的北面，自己被困在細雨中的破驛站，無比艱難，恰似白天看到在春風嶺上的梅花，雖然品格超逸脫凡卻落在了野草中，又被風雪吹落而飄零。盛開的嬌艷而不被賞識只能愁苦的落地，正像自己身懷高才而不被賞識。於是在河南光山春風嶺淮南村的驛站，蘇軾在行囊中拿出紙筆，寫下了《梅花二首》中的第一首，即蘇軾一生中唯一的大草《梅花詩帖》。
蘇軾娓娓寫來，「春來空谷水潺潺，的皪梅花草棘」這幾個字雖是草書，但還是行書意味多，到」間」蘇軾聯想到自己的處境，正像梅花落在野草叢中，情緒悲傷，忽然筆勢大變，狂走急行，奮筆疾書「昨夜東風吹石裂，半隨飛雪渡關山。」飛動如脫韁之馬，開闔如錢江潮湧。尤其「飛雪」「關山」四字飛動的草書筆意在其他蘇帖中幾無出現過。
寫到了「渡關山」這裡，蘇軾的情緒已隨著飛動的字勢而平復，關山已渡，情緒已盡，於是就此而擱筆。從而產生了一生中唯一的大草作品。此帖筆意與辭意密切相關，是情緒化的產物，也是蘇軾書法中的大草高峰。是筆法與情緒劇烈衝突的外化，也是蘇軾理想人格與無奈現實激烈衝突的外化。《梅花詩帖》在創作中無絲毫做作，是以真情的自然流露而為的藝術創作，是最能反映情融於翰墨、志發於毫端的書法作品，體現了蘇軾高操的用筆技巧，表現了作者情感的跌宕起伏。
從作品的整體藝術風格和特色而言，《梅花詩帖》不囿於筆墨的規矩、法度，而是任情恣性，任筆揮灑，將筆墨和情感完全融合，個性突顯，筆意飽滿，整幅作品顯現出雄強恣肆的情感張力。
二、《梅花詩帖》的真偽？
1、從《梅花詩帖》的書法來看，技法豐富，用筆技巧高超，筆意開張，隨情緒的波動變化明顯，字跡與詩意渾然一體，偶然之作的成分大，不似刻意而為，是一件難得的「天成」之作，加之並無蘇軾落款及年月日，《梅花二首》詩並沒有寫完，種種巧合絕不似偽作所為。疑者只是責難此作是蘇軾書法中的僅見，無它作印證，但這並不能否定本作為真品，據筆者研究，元豐三年正月二十日是蘇軾一生中情緒最為弔詭的一天，古道，細雨，破驛，過了大河與京城的隔離，讓詩人感到了絲絲的絕望與不安，東坡在抗爭，外化為一生中唯一的大草。
2、蘇軾會不會寫草書?這一點毫無懸念，宋朝多通儒，對通儒中的通儒東坡來講，大草自是不在話下，只是平日少作而已。
《梅花詩帖》是蘇軾畢生唯一的書法狂草作品，對其審美意識升華與理想人格完善有著重要的體現與影響。蘇軾早年追摹晉人，筆畫細緻流暢；中年遍參唐人筆法，執筆甚為有力，用墨也較豐，點畫肥厚。《梅花詩帖》正體現了這種轉變，行筆以中鋒為主，首行筆畫確有晉人風韻，細緻流暢；隨著「的梅花草棘間」，用筆隱隱有顏真卿《祭侄文稿》的意味，筆隨情走，力道漸強，至「飛雪渡關山」幾字力挺天縱，如脫韁之野馬，力盡而止。此帖起首是行草書體，作者情緒還較為平和，還是蘇書慣有的端莊嚴謹；但兩行行草、小草之後，隨著情感逐漸突破理性的束縛，因而隨之轉為大草、狂草，字行與結字也越來越大。飛動的筆畫猶如決堤之洪水，順管奔流，氣勢恢弘。隨著激情的頂點被定格於「半隨飛雪渡關山」，全文戛然而止，沒有落款及年月日，這在蘇軾的傳世作品中絕無僅有，恰如一首悲壯的樂章，意盡曲止，餘韻悠悠。
蘇軾《石蒼舒醉墨堂》詩云：「興來一揮百紙盡，駿馬倏忽踏九州。我書意造本無法，點畫信手煩推求。胡為議論獨見假，隻字片紙皆藏收。不減鍾張君自足，下方羅趙我亦優。不須臨池更苦學，完取絹素充衾裯。」
當世人漫無所取地爭相效仿顏真卿書法時，蘇軾則透過顏真卿把眼光投向一個法之未備而書寫更為自由的時代，繼續追求魏晉時代那種更能夠表現自己主體精神的「蕭散簡遠」的書法風格。然而這種追求絕不是簡單的重複，而是在廣泛涉獵唐代書法的同時去發現與魏晉相通的書法規律，在長期的書法實踐中融合唐人的「雄放寬博」與魏晉的「蕭散簡遠」於一體。從而形成具有個人鮮明的主體風格的「蘇體」。
正如蘇過所說，「特以其至大至剛之氣，發於胸中而應之以手。故不見其有刻畫嫵媚之態，而端乎章甫，若有不可犯之色。」（宋·葛立方《韻語陽秋》
蘇軾在《跋文與可論草書法》中曰：「余學草書凡十年，終未得古人用筆相傳之法。後因見道上斗蛇，遂得其妙，乃知顛、素各有所悟，然後至於此耳。」蘇軾一掃晉人筆法，如解開枷鎖般讓心靈自由地進出「意」的新境界中。
蘇軾自視其草書不在蔡襄之下，曾有言：「張長史、懷素得草書三味。聖宋文物之盛，未有以嗣之，惟蔡君謨頗有法度，然而未放，止於東坡上下耳。」甚而自稱其醉中作草可比索靖，「與二妙為三」。 關於其一生書法成就綜合評價，蘇軾「自言不及晉人，至唐褚、薛、顏、柳，彷彿近之。」因蘇軾草書稀世罕見，因此《梅花詩帖》對於研究蘇軾書法藝術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蘇軾在書法、繪畫等藝術領域都有巨大的成就。由於他的藝術成就，在當時的蘇、黃、米、蔡四大家中，他很自然的就立於宋四家之首。對於蘇軾的書法成就，同屬宋四家的黃庭堅給予高度評價「東坡如華岳三峰，卓立參昂，雖造物之爐錘，不自知其妙也。中年書圓動而有韻，大類徐會稽，晚年沉著痛快，乃似李北海。此公蓋天資解書，比之詩人，是李白之流。」（宋-黃庭堅《山谷題跋》卷五）同時對東坡書法的師承也作了說明「東坡道人少日學『蘭亭』，故其書姿媚似徐季海。至酒酣放浪，意忘工拙，字特瘦勁似柳誠懸，中歲喜學顏魯公、楊風子書，其合處不減李北海。至於筆圜而韻勝，挾以文章抄天下忠義貫日月之氣。」同時指出東坡為「本朝善書者，自推為第一人，數百年後必有知余此論者。」
3，《梅花詩帖》出於《西樓蘇帖》的刻本情況。
西樓蘇帖是中國北宋文學家、書法家蘇軾的集帖拓本。共5冊，其中4冊裝潢同，共59開，縱29.5厘米，橫21.5厘米，紙圈檔。帖前有小荷女史畫東坡小像，並有吳榮光眉批90多條和張維屏、何紹基、陳其錕題跋，鈐印有「潘氏聽樓藏」、「季彤心賞」、「齋秘笈」等。對裹潘正煒題籤的藍布函套。
4冊中1冊為信函，3冊為詩文，另一冊25開半，縱30.6厘米，橫23.5厘米。為蘇軾與親友書札。帖內見原刻「東坡蘇公帖」小標題3個，標題下隱約可見被舊墨塗去的卷數編碼「卷第二十九」、「卷第三十」。帖首有阮元題字，後有高士奇、成親王、梁同書、鄭孝胥、楊守敬題跋，印章有「晉府書畫之印」，「瑛蘭坡家珍藏」等。此4冊與單冊曾分別流傳於世,端方於宣統元年搜集在一起，民國初年歸天津徐世昌，現藏天津市藝術博物館。
蘇軾去世後的六十七年，即南宋乾道四年（1168年）在成都鐫刻了蘇軾墨跡三十卷的西樓帖。宋拓西樓蘇帖冊內容為蘇軾29—66歲之間與親友的信件和他的詩文等，內容極其豐富，除草書兩件、楷書四件外，其餘大多是行楷，皆按書寫年代排列，包括了早、中、晚年的作品，可以看出蘇軾一生書法概貌，其摹寫、鐫刻、傳拓，均在北宋、南宋之間，字口清晰，接近原跡。此帖計六十餘篇，其中有些可補《蘇東坡全集》之失遺，文獻及書法價值都很高。此帖是宋人書，宋人刻、宋人拓，堪稱「下真跡一等」,歷經多位名家鑒藏，流傳有序，極珍稀。西樓帖計收蘇軾墨跡70帖，計六卷。帖的末尾有汪應辰書記。「右東坡蘇公帖三十卷，每搜訪所得，即以入石，不復銓次也，乾道四年三月一日，玉山汪應辰書」。
對於此帖陸遊曾有題跋，「成都西樓下有汪聖錫刻東坡帖三十卷」又一跋「成都西樓下石刻東坡法帖十卷，擇其尤奇逸者為一編，號東坡書髓，三十年間未嘗釋手。去歲在京師脫敗甚，乃再裝緝之，嘉泰三年（1203年）癸亥九月三日記。」陸遊在淳熙五年五十四歲離開成都，在嘉泰三年七十九歲回到山陰，給蜀中留下了這件瑰寶，三十年後此帖原石已毀於南宋端平、景定（1234—1264年）年間，南宋末年蒙古汗蒙哥入侵蜀中，成都淪陷。蒙軍所到之處「昔之通都大邑，今為瓦礫之地，昔之沃野奧區，今為膏血之野。」南宋四川人口二百六十四萬戶，到元初時只有十多萬戶了。蘇帖原刻石估計在這次浩劫中毀掉了，故孔凡禮說西樓帖「其石久佚，出自拓本，佔三分之一略強。」（《風墅帖略考》《文史》2005年二輯159頁）。
此帖的完整拓片已不可見，其殘本清末曾歸端午橋收藏。端方所收也只是三本。端方在題記中說：「此西樓帖三本，舊藏英蘭坡中丞家，名棨甚加寶愛，由陝歸，家甚貧，欲嫁女無資，遂以三千金售歸南海葉氏，光緒辛丑，余復從粵中收來，宣統元年，王子展兄復以所藏七卷歸我，共成十卷。是汪聖錫刻坡書三十卷。對於其間擇十卷名東坡書髓，即此十卷也。十卷之散為七卷、三卷，不知其年，乃於今日復聚於寶華盦，殆有神靈與為呵護而湊合之者，豈非異事！是年二月初七日，浭陽端方記。」從端方的記述來看，他所收藏的實即三十卷中陸遊「擇其奇逸者為一編，號東坡書髓」的十卷。據朱鼎榮「談蘇軾書法及其流傳書跡」一文介紹「清端方得宋拓《西樓蘇帖》殘卷，謂即是《書髓》，裝為五冊，現歸天津藝術博物館收藏。」朱鼎榮見到的西樓蘇帖已為稀世之珍「國內僅存兩套，一藏天津市藝術博物館共五冊；另一藏北京市文物商店共一冊，此帖雖非完 ，但均列於國家一級文物」（《成都文物》1985.2-7頁）
《西樓蘇帖》的組織選撰者為汪應辰（1119—1176年）為信州玉山人（即江西玉山人）。南宋紹興五年（）成進士第一，是當時抗金名將張浚的門人。汪應辰在政治上積極主張抗金，為當時的投降派秦檜所忌恨，遭到秦的貶斥。秦檜死後，南宋乾道元年（1165年）汪應辰以敷文閣直學士為四川制置使，知成都府。在四川任上汪應辰頗多政績。他在成都府治西樓所鐫刻的西樓蘇帖，對後世流傳影響深廣。汪應辰本人即是著名學者，對蘇軾頗有研究。在元佑新舊兩黨的黨爭中，蘇軾處於兩黨的夾擊中，處於很不利的地位，「東坡翰墨，在崇寧、大觀時禁太嚴，盡行焚毀。至宣和間，上至內府搜訪，一紙值至萬錢。而梁師成以三百千取「英州石橋銘」，譚稹五萬錢輟（月林堂）榜名三字。至幽人釋子所藏寸紙尺幅，皆以以重金購之。」（明-陸樹聲《長水日抄》）。汪應辰能搜羅到如此多的蘇軾翰墨委實不易。
《梅花詩帖》出於宋人所刊刻的《西樓蘇帖》，因為宋人書，宋人刻，宋人拓加之流傳有敘，故而真實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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