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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譽為「海內三寶」之一,又曾兩次出土:這個大鼎不尋常

公元1937年的農曆八月十八,子夜時分。

那夜的月色格外明亮,蘇州城內的大部分居民,都已經在月色的陪伴下進入了夢鄉。然而,一條名叫南石子街的小巷內,一個年輕的女人和四個男人,正在進行一項秘密行動。

在女人的指揮下,四個男人將一間屋子正中的方磚地面撬開,露出下面的土地,又挖了一個一人多深的土坑。挖出的泥土,或是培在院中的松樹根部,或是撒在屋子後面的花園裡,不留下一點痕迹。

他們把事先釘好的一個木箱放入土坑,從房裡抬出兩尊巨大的青銅鼎放入木箱中,再用小件青銅器和舊衣物填滿箱子里的縫隙。蓋上箱蓋後,幾個人將方磚按原樣鋪好,又擺上一張八仙桌掩人耳目,這才匆匆撤退。

領頭的年輕女人望著天上的明月,不斷祈禱:希望這樣,能夠使我潘家收藏的大克鼎、大盂鼎免於被日寇掠奪的命運……

被譽為「海內三寶」之一,又曾兩次出土:這個大鼎不尋常

▲大克鼎,又名膳夫克鼎

鼎高93.1厘米,口徑75.6厘米,重201.5千克,內壁鑄有銘文290字,是西周晚期一名叫克的「膳夫」——也就是掌管宮廷膳食的官員——為祭祀祖父而鑄造的青銅器。由於克的祖父對國家有功,周王特別任命克為宮廷大臣,並賜給克禮服、土地和奴隸等。

大克鼎有兩耳,口部微斂,腹略鼓,底部的三足略似獸蹄,整體造型顯得沉穩厚實。它的頸部有三組變形獸面紋,腹部飾環帶紋,鼎足上還裝飾著浮雕獸面紋,是青銅紋飾與雕塑藝術的完美融合。

被譽為「海內三寶」之一,又曾兩次出土:這個大鼎不尋常

大克鼎銘文的書法體勢嚴謹,有些地方還能見到清晰的格線。銘文的結字、章法都十分質樸平實,呈現出一種舒展、端莊的風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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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克鼎銘文拓片局部

這樣一件先秦青銅藝術的瑰寶,卻「生」不逢時,於光緒十六年(1890)出土於陝西扶風縣任村的一處窖藏中。任村窖藏的這批青銅器數量驚人,共1200多件,但在那個動蕩的年代,這批青銅器出土不久,便被各色人等瓜分殆盡。

大克鼎也不例外。這座與大盂鼎、毛公鼎並稱為「海內三寶」的鼎,起初被賣到天津,由晚清著名學者、《新元史》的作者柯劭忞購得。不久以後,柯劭忞又以650兩白銀的價格,將大克鼎轉賣給了著名收藏家潘祖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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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祖蔭(1830—1890),清代收藏家,所藏鐘鼎彝器多達五百餘件,還收藏曆代印章三百餘方

在大克鼎入藏潘家之前,潘祖蔭已經收藏了大盂鼎。如今得到大克鼎,擁有了三寶中的兩寶,潘祖蔭大喜過望,親手刻下兩枚印章「寶藏第一」「銅雀春深鎖二喬」以志紀念。

潘家收藏有海內青銅器兩寶的消息不脛而走。前來潘宅拜訪的人絡繹不絕,有想一睹二寶真容的,有出高價求購的,都被潘祖蔭一一回絕。潘祖蔭去世之後,他的家人也延續了這種做法,對他人的詢問一概採取「否認三連」:

沒有!不知道!別瞎說!

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潘祖蔭的弟弟潘祖年索性將大克鼎和大盂鼎從北京秘密地運回蘇州老家。在位於蘇州南石子街的老宅里,潘祖年為這兩件重器專門打制了兩隻大木櫃,平時櫃門嚴鎖,看上去和一般的衣櫃無異,而外人根本不知裡面放的竟是聲名在外的大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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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湖帆與潘靜淑

對於潘祖年的名字,大家可能不太熟悉,但如果說他是著名書畫鑒定家吳湖帆的岳父,知道的人就多了。吳湖帆的原配夫人潘靜淑是潘祖年的女兒。

然而,兩尊大鼎到了蘇州之後也不得安生。在那段時間內,大鼎最執著的追求者,當屬時任兩江總督的端方了。

據潘祖年回憶,端方曾多次找到他談論大鼎的事情,有時候說要出重金購買,有時候說想借來觀摩幾天,甚至僅僅要求親眼看一看這兩件國之重器。但無論端方怎樣軟磨硬泡地想接近大鼎,潘祖年都不為所動,只回他簡單的兩個字:「沒有!」

直到1911年,端方在川湘鄂保路運動中被嘩變的士兵殺害,他對兩尊大鼎的追求才戛然而止。



1925年,潘祖年去世。由於潘祖蔭、潘祖年兩兄弟的幾個兒子均早夭,嗣孫潘承鏡也已經去世,所以守護大克、大盂二鼎的任務,就落在了潘承鏡的妻子,也就是潘祖年的孫媳婦潘達於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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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達於,原姓丁,18歲時嫁入潘家,婚後3個月丈夫潘承鏡去世。圖為老年潘達於

當時的潘達於年僅20歲。她對金石古物所知不多,也不清楚潘氏收藏的具體數量,便延續了祖輩的做法,將收藏大鼎和其他一些貴重藏品的屋子統統上鎖。面對覬覦大鼎的眾多文物販子、中外收藏家等,她的回答也和祖輩的回答一樣乾脆:「沒有!」

就連民國政府,也無法改變潘達於守護文物的決心。20世紀30年代中葉,政府在蘇州新建了一座大樓。某位政界要員突發奇想,希望在大樓落成之後舉辦一個展覽會,勸說潘家將兩件大鼎拿出來參展。潘達於心中很清楚,一旦大鼎到了展覽會上,必定有去無回,便婉言謝絕了政府的邀請。

更大的考驗還在後頭。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抗日戰爭全面爆發。8月13日,淞滬會戰開始,上海灘燃起戰火,蘇州也危在旦夕。

此時的潘達於本已經在蘇州郊區的光福山中避難,但她思來想去,還是放心不下鎖在城裡家中的兩件大鼎,便在中秋節前冒著轟炸又偷偷跑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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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祖蔭故居,位於蘇州平江路歷史街區,南石子街5-10號

大盂、大克二鼎體型巨大。在避難途中,不可能將它們帶在身邊看護。但如果只是將大鼎鎖在家中的話,一旦蘇州淪陷,二鼎一定會落入日軍的魔爪之中。

萬般無奈之下,潘達於想出了將它們埋藏在地下的主意。於是,便有了文章開頭深夜埋鼎的那一幕。

參與埋鼎的五個人,除了潘達於,還有潘達於的姐夫潘博山,和潘博山的弟弟,以及潘家的兩個老木匠,都是忠誠可靠之人。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五個人都對埋鼎一事守口如瓶,沒有向外人吐露半個字。

在抗日戰爭期間,潘家收藏大克鼎、大盂鼎的故事,似乎變成了一個傳說。日軍佔領蘇州之後,曾經一次又一次地闖入潘家,搜刮精品書畫、各種器物,卻始終沒有發現大克鼎、大盂鼎的蹤跡。

1944年,埋在地下的木箱腐爛,地面塌陷。潘達於和家人秘密挖開大坑,把大盂鼎、大克鼎起出,安置在一間偏房的角落。然後,他們把收藏青銅器的房間門窗釘死,外面堆放上舊傢具和雜物,偽裝成一個普通的堆放雜物的牆角。

就這樣,大克鼎、大盂鼎有驚無險地躲過一次次劫難,被完好地保存下來。



1951年7月。

正在籌建上海博物館的華東軍政委員會文化部,收到了一封足以轟動整個上海的捐贈信。信中提到:


……竊念盂、克二大鼎為具有全國性之重要文物,亟宜貯藏,所得克保永久,近悉上海市文物管理委員會正積極籌辦大規模之博物館,保存民族文化遺產,發揚新愛國主義教育……誠願將兩大鼎呈獻大部,並祈擬交上海市文物管理委員會籌備之博物館珍藏、展覽。俾全國性之文物,得於全國重要區域內供廣大群眾之觀瞻及研究……

信的落款為「潘達于謹啟」。

原來,抗日戰爭後,潘達於從蘇州移居上海,兩座大鼎仍存放在蘇州老宅中。在上海,潘達於親眼目睹了新、舊兩個社會的巨大不同,毅然決定將大克鼎、大盂鼎以及潘氏收藏的其餘珍貴文物全部捐獻給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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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達於捐贈的大克、大盂二鼎

1951年7月27日,上海市文管會的工作人員以及自願協助交接大鼎的古文字學家陳夢家前往蘇州潘宅,在潘達於的指點下用稻草、棉絮將兩件大鼎包紮好,放入箱中。28日早上,大鼎包裝完畢,29日下午到達上海。8月2日,兩件大鼎被上海市文管會順利接收

剛剛成立的上海市文物管理委員會以隆重的授獎典禮表彰潘達於捐獻文物之舉。文化部也為潘達於頒發了獎狀,還獎勵她2000萬元(相當於現在的2000元)。沒想到,潘達於卻將獎金全部捐出,用於抗美援朝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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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達於接受獎狀

1952年,上海博物館開館,大克、大盂二鼎入館珍藏;1959年,中國歷史博物館開館,大盂鼎等125件珍貴文物應徵北上,入藏中國歷史博物館(現中國國家博物館)。兩件珍寶自此各鎮一方,南北呼應。

2007年8月,潘達於與世長辭,走完了她102載的傳奇人生。她的名字,被刻在上海博物館的捐贈人姓名牆上,永遠守護著她珍視的大克鼎。

2017年,大克鼎又被選為「國家寶藏」,將在電視節目《國家寶藏》中亮相,由一位「國寶守護人」來講述大克鼎的故事。

晚清時期,大克鼎就被人稱為「海內三寶」之一,如今又入選「國家寶藏」,不由得讓人感嘆:古今之間,或許真的有一道命運的絲線——更高級一點的說法,是「文脈」——相連,創造了許多頗有趣味的巧合。

但是,我們在感嘆過去與現在奇妙巧合的同時,是不是更應該感謝這道「文脈」的守護者呢?

比如說,像潘達於老人一樣,在亂世中堅持保護文物的人;在博物館中幾十年如一日,致力於文物各方面研究的人;堅持不懈,向公眾傳播文物知識的人;心靈手巧,努力延長文物壽命的人……

參考文獻:


呂友者. 清末潘祖蔭鑒藏藝事[J]. 東方收藏, 2013(9):122-125.

佚名. 潘達於捐獻大盂、大克鼎史料兩件[J]. 檔案與史學, 1996(1):30-31.

董少東. 鴻寶浮沉——大盂鼎大克鼎流傳記[N]. 北京日報,2010-03-09(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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