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想法讓人害怕

答枕邊人，兼致新年

惟一的奇蹟是身逢盛世

尚能恪守一顆亂世之心

惟一的獎賞是

你還能出現在我的夢中

儘管是舊夢重溫

長夜漫漫，肉體積攢的溫暖

在不經意間傳遞

惟一的遺憾是，再也不能像戀人

那樣盲目而混亂的生活

只能屈從於命運的蠻力

各自撕扯自己

再將這些生活的碎片拼湊成

一床百納被

惟一的安慰是我們

並非天天活在霧霾中

太陽總會出來

燦爛的是孩子的面容

而我們被時光易容過的臉

變化再大，依然

保留了羞怯，和憐惜

2018-1

抹香鯨在睡覺

我第一次看見抹香鯨在睡覺

一根千年古木倒插

在大海深處

大海在睡覺

我第一次被一個龐然大物的睡姿

感動了：它漂浮

在蔚藍的夢境里

像嬰兒一般漂浮

在母親的子宮中

陽光從高處插下來

抹香鯨漆黑的身軀

讓整座大海紋絲不動

2018-1

在弄拉看日出

日出弄拉

群山來朝

我在山頂，彷彿山腰

大聲喊阿妹

阿妹不回頭

大聲叫喚自己的乳名

嘶啞的喉嚨把嚇走了幼獸

十萬大山頭頂雲霧

匍匐在十萬道溝壑中

我見過朝霞

但沒有見過日出時的

剎那間

群山的瘋癲與靜穆

2018-1

雞冠頌

我喜歡看血紅的雞冠

鋸齒一樣長在公雞的頭上

夕陽西下的時候

我能透過它看見

冬日裡

雪地上

雞群零散的形狀

一隻公雞來回走動

拍打翅膀，警覺地

張望著

踢毽子的我們

河對岸的人與我們一樣

在忙臘月的事情

河對岸的公雞打鳴了

這是莊嚴的時刻——

所有的雞都往雞籠附近歸攏

惟有公雞獨自站在夜幕中

對著河水流逝的方向鳴叫起來

我喜歡在公雞的叫喚聲中

進屋，拉上門閂

在火塘邊坐下

周圍都是黑夜

我喜歡那個坐立不安的人

牆壁上有他的身影

雪地上有他身體的凹痕

2018-1

一團迷霧

朋友發來大霧圖

他不知道我在霧中

很多年了

我只有面對面的能見度

甚至當我面對

那張掛滿凝霜的臉

竟一次次誤以為那不是我

不是那個踩著覆滿松針的小路

在迷霧裡打轉的人

太陽在霧外冷冷地看著

那是我見過的

最紅的太陽

烙鐵一樣不可描述

2018-1

抓一把硬幣逛菜市

每當活不下去的時候

我會立即起身

從鞋柜上的零錢罐里

抓起一把硬幣

去菜市場閑逛

每當我叮噹作響地

走在人群中，內心裡

有一種無法抑制的快樂在涌動

這快樂近乎於我小時候

搖晃著積攢的錢罐

等候貨郎的身影

我在五顏六色的菜市攤旁

一遍又一遍走著

當硬幣花光時

某種一名不文的滿足感

讓我看上去不是一般的幸福

2018-1

有些花不開也罷

「無花果的葉子就是無花果的花。」

——我忘了這是毛子還是東林說的

也忘了是在張家界還是潿洲島

此刻我一邊吃無花果一邊上網查——

「無花果並非不開花，而是花小

藏於花托內，故又名隱花果……」

此刻，我似乎已經真理在握

卻又感覺特別虛弱——因為

我也像一顆隱藏在花托中的果子

你們看到的我都是我的結果

2018-1

太陽，我在這裡

好久不見太陽了

今天特別想她

像想念你一樣想她

像已經忘記了你一樣

這想法讓人害怕

20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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