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富可能是一種兇器——租房記
前些年，在學校有一套舊房子空下來，想，空著也是空著，不如租出去吧。經一個熟人介紹，來了一對年輕夫妻。
男人說：「錢不是問題。」
他報出的價格，比隔壁人家是要高出一些。
我詫異地看著這夫妻，男人穿一件普通的灰色夾克衫，皮鞋看起來也是普通的，除了有一層永遠擦不去的灰，手也是一雙粗糙的做事的手，眼神看起來很活泛，有一種熟悉的中國式精明，農民的精明；
女人倒是穿得既時且髦，時髦，翠綠的皮大衣，領口上串了一條碩大的灰色翻毛領子，霸氣；頭髮扎了一個高高的結，再染上一圈圈大街上層出不窮的那種，誇張的酒紅或者麻黃；臉上是笑眯眯的，那種空洞的，自我優越、居高臨下的空洞；不笑呢有那麼一點女人的艷，笑呢，臉上就要無聲的飄起來一層細細的粉，讓人恍然大悟，武漢為什麼總有那麼多人咳嗽。
「我有13套房子，租金不是問題。」
原來他是附近的城中村的人，這是一個城市中央的城中村，城市經濟的高速發展，早已經讓這個城中村變成中央商務區了；原來他也出租房子，而且是13套；租我的房子，是因為他的孩子在這附近讀書。
我無來由的不想租給他，一番討價還價之後，房子還是租出去了。
之後就是沒完沒了的電話：
「下水道堵了，你必須趕快來。」
「孩子上課聽不懂，你給我找老師。」
「嗮衣架斷了，你找人修一下。」
「校園網太慢了，你給我換一個網路。」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就變成了租戶的傭人，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得隨時準備著去他那裡上工。
能幫忙做的事，我自會盡量幫忙，問題是，我沒有兼職做傭人，也沒有拿打工的錢，更沒有義務接受那種頤指氣使，那種居高臨下。
本來呢，這套舊房子並不舊，我也只住了3年左右，房子里全部鋪了木地板，搬出來之後，所有的沙發、傢具我都留下了。萬萬沒想到的是，只一個月的時間，我再走進這個房子的時候，地上除了通向三個房間的路，有三條彎彎曲曲的線，其他全部都是灰，看不見地板的顏色；沙發上居然留下兩個醒目的屁股印，除了人坐的地方，沙發已經變成沙灘了。
再後來就是房租一拖再拖，直到有一天，人去樓空，不辭而別。開始電話還打得通，很快電話也停機，找當初介紹的熟人，別人也找不到他。一個多月的房租不翼而飛。
看來錢真的不是問題。
但，人是問題。
我苦笑，責任在我：本一介書生，偏偏要越位，當什麼老闆，干起租房子的活來，那不是我等能夠乾的活，不被坑才是怪事。
古人說：物極必反，否極泰來。
這次租房，到讓我關注起另外一些特殊的現象：
聞名天下的漢正街，第一批爆發起來的人，據說全部不見了。在萬元戶時代，漢正街的老闆們就是日進斗金，一天賺幾千塊錢，稀鬆平常。那些老闆們，有的進了賭場，不知所蹤；有的吸毒，家破人亡；有的盲目投資，身敗名裂；有的放浪美色，人財兩空。這些最敢賭的人，錢來得太容易，去得也神奇，錢原來不是水，堵也堵不住，捂也捂不住。
錢並不只會生錢，也生禍。
一天下午出門去，正是高峰期，打車怎麼也打不到，居然有一個私家車停到我跟前：「走不走？」
我很意外，想必遇到黑車了。正要拒絕，開車的師傅說話了：「錢不錢無所謂，你看著給。」看看開車的人，50歲左右，車也不是什麼豪車，人也不像惡人，正在猶豫間，師傅又開口了：「不管你去哪裡，給10塊錢吧。」
這倒調起了我的好奇心，
原來他也是有錢人，之所以開車無所謂錢，因為他太無聊。
他原本也是農民，12歲開始干農活，15歲開始做生意，借著地利人和，頭腦靈光，積累了不少資本；之後是不停買房，一直買了48套，房子又像中年人的血壓一樣，驚人向上升；公司股份化，找人打理。剩下他，無事可干。唯一的孩子，初中都畢不了業，反正有錢，送去國外留學，本指望子承父業，千算萬算，孩子什麼都沒有學會，唯一學會了吸毒。
孩子沒了，錢還在。
他能幹什麼呢？賺點小錢，他已經沒有任何興趣，字不會認幾個，也沒有興趣愛好。只好開個車，四處轉轉，找人說話。
我在想，如果他一直就是一個農民，他一定是一個非常勤勞、非常節省、非常顧家的好農民，多半也是兒孫滿堂、辛勞卻滿足，為什麼會變得這樣無聊且寂寞呢？
那一對租我房子的小夫妻，如果沒有遇到城中村的突然爆發，他們也可能種著一畝三分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待人誠實而謙卑，可現在，為什麼變得這樣暴戾而無知呢？
漢正街早期的老闆們，也都是頭腦靈活、敢作敢為、極具商業智慧的人，為什麼後來很多都極快走向崩潰甚至毀滅呢？
都是因為財富，都是因為錢。
錢本沒有錯，錯的是錢來得太快，錢來得太容易，錯的是只知道錢的好，不明白錢也是一種兇器。當財富的利刃打開慾望之門後，很多人，並沒有能力駕馭財富這個兇猛的野獸，反倒是，因為錢太多，反而放大了個人心中的種種無知、種種野蠻、種種自私、種種狂妄、種種貪婪，把自己變成了金錢怪獸。
以財富居高臨下，欺凌社會公德，欺凌正義與良知，得意的驕橫、賣弄、肆無忌憚的張揚無知。
希特勒上台了，整個德國就毀滅了，
當權力掌握在邪惡的聰明人手中時，對社會的破壞會更加災難深重，
當財富掌握在沒有教養的人手中時，社會會變成一個巨大的賭場，
要不是一榮百榮，要不是全社會一起毀滅。
余艷波原創精選
編輯：建波
SS-DCGSH 稻場故事會
一年中，近百種野生、 原生 、養生的優質農產品 ，1分錢，任意搶 ；一年中，無數的時令佳肴低價到你不相信，送到你的餐桌；一年中，三大原創寫手 ，嬉笑怒罵、縱橫捭闔、品鑒世事風雲，筆下就算不能生花，長出的也一定是有思想的蘆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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