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擁軍 婚俗的變遷
國慶中秋八天長假，說是休息，可兩場必須參加的婚禮把整個假期拆得一塌糊塗。兩場婚禮下來，感觸頗多，借著假期歡樂的餘溫，咱就嘮嘮婚俗的變遷吧。
假期參加的首場婚禮是姑家表弟的，第二場婚禮是堂弟的。這倆兄弟都有多個相同的地方：都比我小很多，都是大學期間參軍入伍，都是去年退伍回鄉，都是青春陽剛帥氣，最重要的是他們的爹媽，我的姑姑姑父和三叔三娘早已為倆兄弟備好了結婚新房。這年頭，女嫁郎，得有房啊，這幾乎是談婚論嫁的標配。
在各種機會的相親中，這倆兄弟都選到了如意伴侶，抱得美人歸。接下來的事大多是水到渠成的，然而，倆兄弟的婚事和傳統的婚俗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開始輪番呈現。
訂婚是結婚之前的首要環節。某某百科上對訂婚的解釋是這樣的：「訂婚，又稱婚約，依照我國民間習俗，通常結婚前先有訂婚之儀式：訂立婚書、交換禮物、或立媒妁人等。但依照我國現行法律，訂婚並不是結婚前必備之程序，不經訂婚之婚姻，不失其婚姻之效力。訂婚是社會儀式的一種，有訂婚典禮，告知大眾此對情侶雙方已心有所屬，並準備步入結婚階段。」不同民族、不同地域的訂婚儀式各不相同，筆者研究不多，就不濫竽充數了。在我的老家，對於訂婚的表述叫「換表記」。我在各種網路搜索上輸入「換表記」三個字都沒有找到這個詞條的解釋，多是消費者和賣鐘錶的商家有關的廣告內容，看來「換表記」可能是個老掉牙的小眾訂婚稱謂。常言說：「百里不同俗，十里改規矩。」「換表記」這種訂婚的說法，或許就是我們那裡的獨有稱謂吧，大家知道意思就妥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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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表記」作為一種訂婚儀式，在老家是必不可少的。根據我的耳聞目睹，「換表記」的基本套路是這樣的：男女雙方經媒人介紹認識後，交往一段時間，彼此感覺都還可以，有結婚的意願，「換表記」就被列上議事日程。這時候男方父母一般會給媒人表達「換表記」的意願，通過媒人徵求女方家裡意見。比如：女方要求彩禮的內容，時間安排、參加人員等。這些具體的內容在媒人的往返穿梭中，男女雙方溝通一致。接著雙方家裡會通知各自的重要親戚，比如女方的舅舅、叔叔等長輩，男方則會安排一些在當地有臉面會鋪排事兒的人屆時去陪客，以示重視。上世紀九十年代之前，農村「換表記」一般是在男方家裡進行。主家會在雙方商定的吉日之前專門請來廚師準備酒席，招待女方家的來賓和媒人。「換表記」的宴席必有大鯉魚，這是答謝媒人的規定動作。「換表記」這天，男方家會早早打掃擦洗，收拾乾淨，在堂屋正房擺下八仙方桌，燒好茶水等候女方家來賓。「換表記」時，女方家客人一般不會來太早，差不多小晌午到男方家即可，來早了離吃飯時間太長的話，會坐冷板凳，這對於賓主雙方都會很尷尬的，畢竟雙方還不熟識，客套話說完就冷場了。來賓中會有人帶個包，那是女方給男方提前買的衣服、皮鞋之類的東西。人員到齊，賓主一番寒暄後，就開始上菜開始吃飯喝酒。期間的敬酒套路忽略不表，反正各種客套話穿插在酒席之間，待各種禮數進行完，酒足飯飽之後，主家會收掉餐具，鋪上事先準備的紅包布。當著媒人和陪客人的面，把給女方準備的彩禮攤在桌子上，由眾人過目。女方也會把給男方準備的東西拿到桌上展示一下，算是互相交換信物。我所記得最早的「換表記」內容，可能是男方給女方買幾套衣服，手錶、皮鞋之外再準備幾千塊錢即可敲定雙方的關係。聽長輩人說再往以前，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物資匱乏，相互間送農具比如鐵杴、鋤頭等也是大有人在。「換表記」時買幾塊布料、手絹、鋼筆、記錄本之類的極簡信物的居多。再後來水漲船高，「換表記」的內容也是不斷增多，沒個幾萬塊錢花銷是搞不定丈母娘的。
「換表記」意味著男女雙方關係的確定，對於世人來說具有公示作用。在農村若說誰誰家孩子「尋下了」，就是說明誰和誰已訂過婚了。男已有屬，名花有主。原則上都不能再給已「換表記」的男女介紹對象了。如果不懷好意，還去聯繫，那叫「扒媒」。
男女「換表記」後，雙方處一段時間，條件成熟，準備結婚前，還有一個習俗叫「送好」，也就是送彩禮、聘禮，這個環節也很重要。不同的時代，彩禮的內容和標準也大不相同。從上輩人口中了解到建國後的彩禮行情是這樣的：比如，50年代的時候說到聘禮的時候，四個一工程，像暖壺、臉盆、還有一套床上用品、包括痰盂這都叫彩禮。60年代是36條腿，也就是一套傢具。到了70年代，三轉一響，包括轉的有縫紉機、手錶、自行車，還有一個響的就是收音機；到了80年代四大件兒就是彩電、冰箱、洗衣機、錄音機等電器。可以說，婚俗彩禮的變化也深深刻著各個時代的烙印。
隨著經濟的發展，彩禮的內容和價碼也是花樣翻新，水漲船高。特別是在男多女少的「嫁方市場」下，適齡男子要想找到媳婦結婚就像那歌詞里唱的一樣，那叫「婚路十八彎」。在這彎彎環環，環環彎彎的過程中，奏演著一首首酸甜苦辣的交響曲。
據某諮詢機構根據網上公開資料整理的數據，從性別結構看，我國2016年末男性人口70815萬人，女性人口67456萬人，總人口性別比為104.98(以女性為100)，相比2015年末的105.02變化不大。男性仍比女性多3000萬。這個男女比例嚴重失調的現狀，意味著至少有3000萬的剩男無女可娶。更意味著「婚戀市場」里優質資源的炙手可熱。
誰家的父母也不希望自己的兒子打光棍，更無法接受「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現實。這種情況在農村比較普遍，而偏偏農村經濟條件差，女方要求的條件又高。娶個媳婦兒進門就成了競爭激烈的拼爹媽比賽，反正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唄。有的家庭為了結婚娶媳婦，債台高築、甚至不堪天價彩禮的重負而輕生自盡。據媒體報道，在豫東某縣周邊，娶親禮從六萬六、八萬八，一路飆漲，後來乾脆按斤稱人民幣——「三斤三兩」，約合14萬元。沒多久，「萬紫千紅一片綠」又風靡鄉里：一萬張5元、一千張100元和若干張50元，約合18萬元。這還不算完，再加上一輛汽車和一棟樓，美其名曰「一動不動」，還要幾十輛車組成的迎親隊。估算下來，一對新人從相親到過門，開銷得要50多萬元。一個農民靠種地、打工，不吃不喝，每年攢5萬元，湊上這錢要整整10年。這些婚俗的變化已嚴重脫離當地的現實，成為人人唾棄又擺脫不了的陋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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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市，想要結婚，汽車和住房是硬體，至於說全套電器則是標配。開發商為迎合消費，打出了「入手一套房，搞定丈母娘」的廣告語，讓一個個想找對象結婚的男士變成了「房奴」「車奴」。網路段子手還給准丈母娘設計了2018版相親提問的標準格式：「小張，你家車庫物業費現在交多少哦？」我覺得非常有學問，這個提問格式既避免了物質化的庸俗，又包含了大量的信息：確保有房、有車、有車位，而且能從物業費判斷小區檔次。那麼標準答案是：「阿姨，您問的是哪一套哦？」段子總歸是調侃，但也折射出現代婚俗物質化居高不下的現實。
結婚待客，城裡叫婚宴，也是婚俗必不可少的環節。各地也有各自的習俗。在筆者老家，結婚待客分男方和女方。舉行婚禮的當天都是男方待客，這叫娶媳婦。男方家會提前通知親朋好友，安排娶親人員，確定陪客的人選，購置煙酒食材，找好廚師。女方家待客比男方家早一天，招待的客人都是女方家的親戚朋友，這叫打發閨女。宴席的內容和男方家待客基本都一樣，只不過是會省掉一些繁冗的環節。
不管男方家待客，還是女方家待客，對於參加的人來說，在老家叫「吃桌」。「吃桌」可能沒有赴宴聽著雅觀，但卻是兒時的最愛。一旦大人說誰誰家辦喜事兒哩，不管是娶媳婦兒，還是打發閨女，肯定是該「吃桌」了。心裡老早就惦記著「吃桌」的日子，不停地看牆上貼的日曆。想著「吃桌」時可以吃到雞鴨魚肉和各種糖果兒，饞蟲早就癢得往外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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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年，族家一個叔結婚，全家都去吃桌，我作為當時的孩子頭，召集各路親戚家年齡相仿的孩子坐一桌，那叫一個熱鬧，吃得是盤光碗凈，小肚兒個個溜圓。多少年後回憶起那次難忘的吃桌經歷，我們還是忍俊不禁。
由於經濟條件的限制，過去在農村結婚待客，都是在自己家裡，客人少了在院里搭棚，人多時借用左鄰右舍的房子是常事。待客所用的桌椅板凳、盤子碗筷、茶缸等全是挨家挨戶借的。誰也不嫌棄誰家東西不好，反正都習以為常。唯一需要注意的是不管借誰家的物品，都要做好標記或是寫上名字，以免歸還時弄混。我家那時候有一套紅色花紋的搪瓷盤子和茶缸，還有幾把槐木做的靠椅和凳子，幾乎家家戶戶辦事待客都要借用，使用過程中少不了磕磕碰碰，以致我家搪瓷茶缸和盤子上經常是傷痕纍纍。那時候，小孩子去「吃桌」可是帶著幹活任務的，比如到各家去借用和歸還桌椅板凳，盤子碗筷之類的活是責無旁貸。
不知從何時起，農村結婚很少在家裡待客了。條件好的到附近的鎮上定個飯店，條件不好的聯繫個流動餐廳，有專門的整套餐飲隊伍上門服務，從帳篷、灶具到桌椅板凳、餐具、食材等一應俱全，除了煙酒，主家只用定個標準，選好菜品即可。非常省心，再也不用考慮挨家去借東西了。最關鍵的是，想借也借不來了。村上勞力大多外出務工，白天除了老人和孩子，村上很少看到成年人遊手好閒。婚禮也不像過去那樣簡單純樸，大多被專業的司儀公司弄得四不像，土不土，洋不洋的，沒了以往的熱鬧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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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俗中，還有一個重要環節，就是迎娶的方式。從很早以前的抬轎，騎馬，趕車，到後來的自行車、拖拉機、摩托車、麵包車、轎車，再到清一色的奧迪、賓士、寶馬乃至賓利、勞斯萊斯、瑪莎拉蒂等豪華奢侈品牌。好像迎親的車隊越長，品牌越好，主家就很有面子，感覺很排場，很闊氣。迎娶時相互攀比豪車扎堆的不良風氣在一些地方成為某些人藉機比富炫富的表演。而光鮮之後的日子怎麼過卻是需要真實力的。為了面子打腫臉充胖子，最後債台高築，不歡而散的大有人在。男女結婚，儀式固然重要，但實打實的柴米油鹽醬醋茶、吃喝拉撒睡則是婚姻生活的全部。沒有夫妻同心，勤儉持家的德行，結婚儀式搞得再豪華也只是給外人看看而已，婚姻這雙鞋子磨不磨腳只有穿的人才知道。想當年，三叔娶三娘時趕上連陰雨，農村到處都是土路，甭說用車了，就連自行車也騎不成。娶親的隊伍穿著雨衣、打著傘，踩著泥濘一路放著炮，把三娘「領」了回來。待客時，父親兩個院子跑前跑後張羅事兒，新買的黃膠鞋在泥水裡蹚來蹚去，完全沒了真面目。雙方的客人也都是兩腳泥，吃喝得熱火朝天。我們這些半大孩兒乾脆都是光著腳丫子端盤子，在地上踩出了一條條泥湯路，大家個個都挺開心，誰也沒有因為天氣影響好心情。
婚俗變遷的過程，既有數千年來婚姻文化傳統的傳承，又有改革開放後時代發展的變革，見證著歷史，記載著鄉愁。相信隨著人們婚戀觀念的轉變，現代人會慢慢變得更加務實，那些華而不實的婚俗形式會漸漸被人們所唾棄，傳統的富有民族特色的純樸婚俗會逐漸回歸到千家萬戶，取代西方泊來的洋婚洋俗。
春節很快就要到了，正是婚俗密集上演的旺季。多少男男女女就要以主人公身份置身其中，感受男婚女嫁的幸福，筆者這廂也祝願他們幸福美滿、天長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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