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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的割裂與彌合

決定把這種風格的文章都放在「蘆葦」這一命名下,寫一些日常的思考和瞎琢磨。與其說是文章,不如說是隨筆。每每審視或琢磨有所得,我就是開心的。而寫作對我來說,是最高規格也是最有效的審視與琢磨。待心力有富裕的時候,再整理和創造有明確主題的文章吧。

與標題相關的內容不在第一節。

一、為什麼閱讀,為什麼寫作

最近在聽葉蓓的新專輯,《流浪途中愛上你》,真是輕盈又純粹。乍一聽沒有覺得驚艷,但是真的耐得住聽。哪怕是聽上許多遍,依然不會生出躁。

看了嚴歌苓的《芳華》,沒看完,忍不了,幾乎可以作為創作的反面教材典例。太不真誠,有強烈的被觀看的自覺和防禦,表演性強烈。這也就罷了,不真誠的作者很多,受自我隱藏和炫耀的慾望驅動,敘述和展示自己的強大與悲慘,給予雕琢與粉飾,這些固然不是什麼好東西,卻也還稱得上是常見的弱點。可嚴歌苓的不真誠里還摻雜了許多惡毒。《芳華》將筆觸過多地伸入兩個主人公私德上的不完美乃至「骯髒」,來為加害者和扭曲的權力結構開脫。結果許多讀者認為,這是「尊重人性的真實」。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流行這種「審丑」美學?寫了人性和生活的醜陋和陰暗,就覺得這叫「真實」了?換個角度說,確實真實,不是她的書寫內容,是她的動作本身——每有公眾事件發生,都能看見這一幕反覆上演:窺探和揪住被剝削、被壓迫的人的私德瑕疵,從頭皮、指甲縫乃至人家鞋櫃的鎖扣里摳出些污臟來,彷彿這樣就找到了對方「罪有應得」的強悍證據,彷彿就能獲得把自己摘出來的安全感。而剝削者與壓迫者做了什麼,背後的權力結構起到了什麼影響,就這樣被擱置。朋友李南心說,「她和中國人潛意識裡最隱蔽的黑暗相投」。

看了一部耽美,裡面出現了我格外偏愛的橋段,出色的少年們登山折花,彼此參照,見世界。偏愛太過,以至於令我覺得不妥和困惑。於是好好反省了一下自己審美上隱蔽的慕強情結。這是知與行的脫節。我並不認為,強大和虛構的強大,有多麼值得書寫。對強大的書寫,即使是那些不造成侵害的強大,都是必須警惕的。我也希望去寫那些真實、微妙的脆弱與掙扎,去寫那些一瞬的悸動和美。但在過去二十多年裡,我就是這樣一個嚮往強大的人,它固然只是我的一部分,卻是很堅實的一部分。會倒映在小說的閱讀和寫作里,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或者說,這依然是一種「自我滿足」的閱讀和書寫。而且隨著年紀的增長,這種自我滿足的方式變得淺薄而廉價。與另一位寫了多年的朋友交流,提及,在年幼的時候,虛構寫作是一種代償,也是一種擴張。因為弱小和無助,也因為並不具備條件去到更大的世界裡去探索、去建立價值感、去獲取現實世界中缺乏的體驗,所以遁入了虛構世界,去獲取想像中的繁榮與美麗。這並不需要被否定。當擁有的力量和資源足夠支撐我們在生活中去嘗試與創造,那就去。當它們並不足夠時,求諸於虛構之地,也稱不上什麼罪過。何況不止是孩子,成年人也一樣會面臨這樣的匱乏。它真正涉及到的是另一個問題:我們究竟為什麼閱讀、為什麼書寫?也包括為什麼看電影、看動漫、打遊戲。

從堂`吉柯德開始,現代小說被賦予一種至高的使命,開始聲勢浩大地介入生活——對小說的閱讀與創作,可以拓寬我們的經驗邊界,令我們進入未知與未歷之地。故事是虛構的,卻可能對現實中的你施加不可逆轉的影響。

這一生的長度有限,若論及此刻的坐標所在,則局限性更加明顯。上次有個姑娘留言,說到養兒方知父母恩,說到「還未能為人父母的時候,也許我們只能以孩子的角度去看待他們」。我回復得比較簡略,真正想說的是,也不全是這樣。maybe我這輩子並不會有孩子,但這無礙於我努力去接近和理解父母。個體的經驗永遠都是有限的,這是角色的限制,除此之外,還會有性別、家庭背景、受教育程度、時代等種種限制,再有個人經歷與藍圖的限定。這些差異令彼此間的理解和抵達變得困難,它們框住了我們,但我們其實是可以走出這種局限的。

為什麼閱讀?可以是為了更了解身邊的人,同他們更接近。雖然在更年輕的時候,我們的閱讀似乎是為了與他們分離,是為了更明確地區分出自我。為什麼書寫?可以是為了更接近書寫的對象,為了探索在書寫過程中逐漸露出輪廓的未知真相。雖然在更年輕的時候,我們的書寫似乎是為了呈現和炫耀自己已知的風景。

二、一個像太陽,一個像月亮

和一位女友談起這些年彼此的匱乏。她所陳述的青年時代,整個處在匱乏與過剩交錯的散亂中——信息是過剩的,知識卻是匱乏的;興趣是過剩的,才能卻是匱乏的;野心是過剩的,努力卻是匱乏的。換個角度來講,這或許是時代的通病。而我面臨的是另外兩種更個人化的匱乏:生命力的匱乏、愛和信任的匱乏。

最大的僥倖就是早早遇到一個已經成熟的伴侶,能夠將愛意變成愛的行動,還有許多對他人的理解和體諒。我在這方面起點一般,幸在學習能力不錯。外子稱,我的自我塑造能力在他生平所見之人中可以排第一。就這樣慢慢學習,怎樣去愛一個人,怎樣為一段關係創造良好的生存與發育環境。

而生命力的尋回是一個更加漫長的過程。

高中時有一個同桌,在寫給我的信里說,一直覺得有兩個我,一個像太陽一樣,熱烈的、綻放的、光芒四射;一個像月亮一樣,憂鬱的、孤獨的、難以靠近。現在回看,覺得少年人真是有一種寶貴的、未經規訓的敏感與識別力。她這麼輕易地,就看出了人身上的陰陽兩面。後來這兩個自我不斷壯大和豐富,各自多出一連串形容詞,譬如陰性的我,是蒼白的、匱乏的、冷漠的、苦澀的,也是冷靜的、深刻的。

它們互相凝視,偶爾覺得尷尬。

更準確地說,覺得尷尬的是陰性的我。陽性的我並不會過多凝視和觀察別人,哪怕是另一面的自己。她只會一個勁地蹦噠,行動、競爭、表達,不斷彰顯自己的存在與強大,不斷推動事情的發生與問題的解決,achieve her goal. 她不尷尬,她主要是嫌棄,嫌棄陰性的那一面拖累了她。

可陰性的我跟她根本不在一個頻道。這個我並不願意多行動,也不願意參與到這個世界裡來,她是退縮的、沉默的。最擅長的是忍受和等待,把痛苦忍過去、把困境熬完。她彷彿吸收了生命里的所有暗影,自此變得複雜、晦暗、苦澀,跟絕大部分的人無話可說,更不知該怎麼說。在她看來,陽性面的莽直熱情非常不妥——輕舉妄動,必有後果,新誕生的問題又得去處理和應付。況且那樣積極地表演和自我展示,尷尬,太尷尬。

在過去許多年裡,她們就是這樣互斥。有時候a佔據了上風,有時候b壓倒了對方。

現在她們終於變成了同一個我。協調矛盾並促進融合的,是第三個我。或者說,是最本質的「我」。是佛家問,「情緒不是你、習慣不是你、身體也不是你,究竟什麼是你?」的那個答案,是注視著陰陽兩面的觀照本身。

在有這道觀照的力量介入之後,事情逐漸變得清晰。陰性的我雖是一種束縛,卻也是一根定海神針;陽性的我雖浪費了許多時間能量,卻也令自我不至於停滯不前。這種陰陽兩面可能存在於每個人身上,只是細部有所不同。唯有她們合二為一時,人才是完整的。

我並不想把這種割裂的陰陽逐漸彌合的過程,敘述得好像一個突然發生的覺醒與頓悟。事實上,這種頓悟從未發生在我身上。所有的改變在我這裡都是寸寸遞進的,即使有飛躍,也是已有積累引發的質變飛躍。

在真正擁有穩定的觀照能力之前,協助我的,依然是不斷地去思考和理解。陰陽兩面的反差是巨大的,它令我痛苦,但也提供了客觀的可能——斷裂與矛盾之處,往往是思考的起點。在過去那些因疼痛而無法入睡的夜裡,我曾經花過大把大把的時間盯著慘白的牆壁和牆頂,百無聊賴。因為夜太深,光影都幾乎凝固,極其偶爾,有車子在深夜的馬路上駛去,車前燈的光會從牆上一掠而過。靜到極處,可能是一個半小時那麼久,才會突然有這麼一道波動。大把孤獨,不勝虛無。可又從孤獨里生出一些天馬行空的想像,從虛無里生出對生和死的追問。

前兩年讀《人間失格》的時候,無比心塞。過早體會到生命的虛無和荒誕,真是容易覺得「沒那麼想活」。昨天看朋友肖小姐在年終總結里寫,「雖然現在依然不太想活」,也心有戚戚。如今那些斷裂終於被理解。說起來,去年最大的成就其實是,從時常覺得活著也沒什麼意思,變成了很樂意活著。陽性面的熱情和活力注入了陰性面,溫暖了對方。而陰性面的靜默和忍耐力也滲透過去托住了她,使得對方得以松解。

就寫這樣一段,是記錄,也作慶祝。

三、白天不懂夜的黑

夜晚是一個人的世界,白天是更多人的世界。我發現周圍的夜貓子,參與更大世界的醫院都不強,也不怎麼積極尋求別人的回應。

夜當然是陰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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