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片《神秘巨星》票房又爆了!為什麼阿米爾·汗在中國這麼火?
作者論認為,一部電影的個性,通常是由這部電影的導演來決定的。
當我們觀看一部風格獨特的電影的時候,往往一眼,就能分辨出這是屬於誰的電影。
王家衛有王家衛的風格,昆汀有昆汀的風格,塔可夫斯基有塔科夫斯基的風格。
這種觀點,大體上沒錯,不過卻可能忽視了時代背景和文化環境對一部電影的影響。
我們熟悉中國、美國、歐洲電影,所以對這些電影所體現的文化差異已經喪失了敏感。
但,面對那些我們不常接觸的國家的電影,首先讓我們驚奇的,也許恰恰是這個國家的文化。
寶萊塢電影,儘管同樣沒能免受好萊塢浪潮的侵蝕,但仍然難能可貴地保住了一些文化個性。
《神秘巨星》的魅力,很大程度上便來自於這種文化個性,來自於它的「印度風格」。
最為明顯的,當然,是它對寶萊塢歌舞傳統的承繼,是對音樂的不加節制的運用。
乍看起來,這雖是寶萊塢的標籤,但已絲毫算不得新鮮事物,似乎沒有什麼分析的必要。
就我們通常的理解,無論印度的電影創作者們對歌曲如何偏愛,這些音樂,到底是功能性的。
其功能,不管是在中國,在美國,還是在印度,都一樣,無非是為了渲染某種情緒。
不同之處在於,為了迎合某種審美潮流,大多數電影都趨向於將音樂、將抒情目的隱藏起來。
唯有印度電影,採用了一種直接、明確的方式,把許多段落專門留給了音樂和抒情。
這就像我們小時候學習寫作文,被教導要在敘事之後進行總結,闡發事件對我們的意義。
後來,由於意識到從事件中並不總是能概括出明確的意義,我們放棄了這種做法。
顯然,印度電影仍然保持著天真,把音樂放到突兀的位置上,乃至到了一種喧賓奪主的程度。
《神秘巨星》提示我們,這種喧賓奪主,也許並不屬於失誤,而恰恰是來自於一種自覺。
仔細聆聽那些旋律、閱讀那些歌詞,我們會發現,歌唱也是這部電影的主題之一。
這種重要性不是劇情上的,即歌唱對主人公有多麼重要,而是說,它凌駕於電影的劇情之上。
我們完全可以把這些歌唱片段從劇情中拎出來,它們本身就在對我們講故事。
一些打動我們的高潮時刻,打動我們的,很大程度上,不是劇情,而是旋律、歌詞和演唱。
那是些具有民族特色的旋律,簡單淳樸的歌詞,發自肺腑的演唱。
在這些時刻,我們會想,歌唱讓詩歌流傳了下來,而電影,或許正是音樂走向未來的方式。
影片對音樂的使用方式是笨拙的,而處處體現的笨拙,可以說是本片的第二大特點。
主人公茵希雅在劇情中的目標有兩個,一是實現音樂夢想,二是和母親一起擺脫父親的壓制。
無論是哪一個,都不具獨創性,雖然單獨都可以成為劇情動力,但算不得是什麼好點子。
在目標設置上,它被牢牢地籠罩在了好萊塢劇作法的陰影下。
其討巧處在於,它將這兩個目標合二為一,從而讓每一個目標都產生了更強的效果。
要實現音樂夢想,就必須得擺脫父親壓制,要擺脫父親壓制,就意味著要實現音樂夢想。
因為引入男性對女性的壓制這條線,簡單的追夢故事,一下子有了深度和高度。
這倒不是說影片對於社會的批判意味,而是說,它賦予了追夢深刻的內涵。
追夢不再是追夢那麼簡單,而代表著突破父權,代表著靈魂獨立和精神自由。
這種男性的壓迫是如此沉重,以至於,實現音樂夢想,成了一件不可能之事。
因為不可能,從而有明知不可為而為,從而有悲壯,我們方才會深受感動。
怪獸一樣的父親把唱歌,變成了一件非做不可的事,如果不做,就意味著一生的災難。
同時,追夢這條線,則讓父權造成的精神傷害,不再隱而不現,而是變得具體可感。
如果說,它以前帶來精神壓抑、性格萎縮,尚無法明確測量,現在,傷害成了實打實的了。
這樣的雙重目標設施,使電影牢牢抓住了我們的注意力和同情心。
不過,具體到某一個場景,我們卻會發現這些場景設計得都特別笨拙。
在電影上映的這幾天里,有一種普遍的觀點,說這部電影套路滿滿卻感人至深。
這種觀點挺準確的,因為無論是主線劇情,還是個別場景,這部電影都運用了劇作套路。
問題在於,所有的商業電影都是套路的產物,為什麼只有這部電影的套路被察覺到了?
它的獨特之處,不在於使用了套路,而在於對套路的使用方式。
好萊塢給我們的教導,是盡量把套路遮掩起來,把目的性寓於豐富性之中。
這部電影沒有這樣做,跟別的寶萊塢電影一樣,明確的目的統御著每一個場景。
一張比賽傳單發到茵希雅手中,我們知道了她的音樂夢。
母親給茵希雅買了一台電腦,沒告訴她是怎麼買的,後來我們知道,她賣掉了她的項鏈。
小女孩在Youtube上上傳了第一支表演視頻,緊盯著播放量和點贊數,卻遲遲不見增長。
電腦摔碎了,弟弟悄悄用膠帶把電腦粘起來,想給茵希雅一個驚喜。
勇氣的首次復甦,藉助于飛機上的一個場景,茵希雅跟一個男人要回了屬於自己的座位。
在沒法按照要求完成歌唱的時候,茵希雅勇敢指出編曲上的問題,說:要用心去歌唱。
最後的場景,茵希雅與獎項失之交臂,不過獲獎音樂人卻提出要把獎讓給她。
這些場景,每一個的意義都特別明確,動作也都削減到只為意義服務的程度。
它們體現了一種創作觀上的一致性,而這種創作觀,正是我們寫作文被教導的那種創作觀。
簡單、直接、古樸、過時,雖能被察覺出來,卻也總能在觀眾那裡獲得預期的反應。
它們訴諸於同情,設身處地從人物的角度去考慮,捕捉到了那些我們可能會忽視的情境。
一台電腦對我們來說不重要,但對電影中的女孩來說,卻構成了悲與喜的根源。
坐飛機,小事一件,但因為是第一次坐,這次旅程被描述成了一場獲得新知的冒險。
它們不扭捏,渴望獲得他人關注,似乎不像在西方電影中那樣,有道德上的風險。
聯繫到《摔跤吧!爸爸》來考慮,對於競技勝利,寶萊塢有種單純的、不帶批判的嚮往。
不過與此同時,影片又將勝利,歸因到一種心靈上的誠懇:得用心去歌唱。
勝利和誠懇,成了一種並行不悖的東西。
這集中體現了印度人和西方人在文化、思維上的差異,而這種差異,電影裡面還有不少。
像母親的犧牲、弟弟的驚喜、歌手的謙讓,都屬於一種東方價值,鮮少在好萊塢電影中出現。
而從大方向看,精神獨立與人格自由,對父權社會體系的反思,則又屬於西方文化的影響。
或許,我們可以將寶萊塢電影工業理解成一種半開半閉的矛盾體。
它是那樣的兼容並包,情願犧牲獨創性,完全借用好萊塢的套路去講故事。
它又是那樣的自娛自樂,彷彿跑到了時代潮流之外,用原始直接的方式反芻著古老的價值。
它歌唱,它舞蹈,這些歌唱和舞蹈,守舊卻又新潮,看起來將一直受到印度人乃至全世界的歡迎。
某種意義上,這一矛盾體及其它的造物,正是印度文化在今時今日保持鮮活的方式。
文 | 甜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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