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烏鎮
喧囂令人焦慮。霧霾令人窒息。競爭令人冷漠。疾速令人浮躁。
這就是城市生活。無論大連，還是上海。
3月20日。2015年第23屆中國國際服裝博覽會在上海終於落下帷幕。我帶領公司參展人員上演勝利大逃亡，第一時間乘坐高鐵如約來到煙雨蒙蒙，巷弄幽幽的江南水鄉----浙江烏鎮。
辦理好提前預定的門票和住宿手續，經遊覽客船擺渡進入烏鎮西柵景區，已是下午5時。景區遊人雖不算是人山人海，但也可謂絡繹不絕。所以即使是傳說中的小橋流水人家和只在江南水鄉才見的烏篷船真的展現眼前，也未興高采烈或者情緒盎然，人卻在迷茫之中不知不覺抵達下榻的一家名為「含和客棧」的民宿酒店。
2113號客房很乾凈，起居設施齊全。700元的房價可能貴了一點，可推開窗戶感覺仙入小橋流水人家，心情很爽。
烏鎮最美的景色在晚間，更在清晨。
夕陽西沉。遊人絲毫沒有減少，卻擁擠更多。水鄉的每座神態各異的漂亮拱橋上擠滿等待著爭先恐後拍照留念的人們，這也是中國式旅遊的奇觀。但對於更鐘情於拍攝風光圖片的專業攝影者來講，舉起相機卻沒有運氣迅速下手拍得美景、光線和角度俱佳的作品，無疑是一種煎熬。
我只是普通攝影愛好者，我不著急。我有時間。
順著烏鎮西市河南岸悠然漫步不久，就被迎面的「青瓷苑」小店所吸引。我曾在網上尋到一張有關烏鎮「青瓷苑」的圖片，卻沒想到該片拍攝現場竟是由一位梳留長發的青年店主刻意運用植物、青瓷和油布老傘在店外精心布設的美妙招牌，內心開始由衷讚歎年輕人的奇特創意。
繼續前行，我又被一家和「青瓷苑」地理位置為背靠背，取名為「烏之屋語」的購物店所引誘。「烏之屋語」的店外更是隨地擺放著磨盤狀的小石桌和數把竹椅，路過的遊人，倘若行走多時，可利用在此處歇腳的短暫時間，坐下來觀賞緩緩而流的水面上時隱時現的烏篷船和熙熙攘攘接蹤而至的各色遊人。
「烏之屋語」的店面裝飾和出售的商品頗具特色，幾乎每個物件均散發著一種懷古和浪漫的美。很多人進店欣賞，卻又捨不得離開，也許是因為每一樣小東西似乎都有著屬於自己的珍愛或者浪漫的故事吧！告別「烏之屋語」，右拐走上近在咫尺的石橋，天空下起小雨。也只有這樣纏綿的絲雨才配得上這座懂得思語的古鎮。
絲雨輕柔，聽不見淅淅的響聲，也感覺不到雨澆的淋漓，這大概就是杜甫筆下潤物細無聲的意境。
春雨滋潤了宛若古鎮血脈般流淌千年的西市河，滋潤了西市河岸猶如喜迎遊客而心旌搖拽的綠樹，滋潤了古鎮百年古宅鱗次櫛比的青瓦和古樸窗前不敗的花草，也滋潤了來自各地旅行者的心。
雨還在下。河岸邊先後掌燈的老木屋飯店開始了喧鬧。雨中水面的燈光撲朔迷離耐人尋味，但這僅是零星光射還不能夠算是古鎮夜晚美麗之最。於是，也是想暫時避舍絲雨的親昵，也是想盡情享受水鄉獨有的小橋流水人家的南國佳肴，遂快步閃進鋪設青石板的古鎮商業老街中一家喚作「辣烏鎮菜館」的酒店晚餐。
一行四人選擇靠窗臨水的餐桌就坐。隔著窗戶，可以看到河對岸夜幕下景色的變幻。
也許是就餐的遊客陸續增多的緣故，在屬於我們的第一道菜品上桌之後的較長時間裡，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繼續「等菜」。
畢竟是在適應悠閑水鄉這般如此緩慢生活的安逸節奏，身處異鄉的人們好像突然沒有了在城市高壓生存所固有的焦慮和浮躁，有的只是平和與謙遜。這大概是因為吳越仙境枕水江南的水居，漿聲燈影的河道會魅惑人們的視野，驅策大家的言行，蕩滌遊客的心境之緣故吧！
烏鎮的夜晚是迷人的。對岸的店鋪前、酒樓上、古宅內，屹立在河邊枕水閣的楹柱間，跨越在河上拱橋的涵孔內，都陸續閃起了耀眼的橘黃色燈光，既不雜亂，也不刺眼。在無邊的霪雨暗夜中，橘色燈效顯得那般樸質，也更能啟人遐思。我舉起相機按下快門，留下了我的第一張江南水鄉浪漫之夜的圖片。
天哪！這簡直是一副令人驚奇、巧奪天工的攝影作品。畫面中，我們的餐桌，餐桌上質樸的茶具，還有，桌上唯一的那道菜品，以及酒店頗具特色的燈飾同窗外夜色美景水乳交融，形成渾然一體的藝術佳作，這幅映畫詮釋的儼然是漂浮遊動在水面上的即將開始的饕餮盛宴！
還有什麼比拍得這幅的珍貴圖片更令人心醉呢？
在煙雨江南之中是不會擁有孤獨的。女人們不習雨行先期返回酒店，我則獨自撐傘在水墨烏鎮繼續開始尋覓起時光倒流的美妙意境，追尋著倘使記憶停頓的奇異瞬間。
據說同屬浙江境內的另一夢幻水鄉西塘的煙雨長廊是一道獨特的風景線。烏鎮的臨河雨廊雖有斷續，卻也是綽約風姿。所謂雨廊，其實就是帶頂的廊棚，古人的搭建用來助商販交易、行人過往無日晒雨淋之憂。
細雨中是戀愛的時節。晶瑩的雨滴垂直點擊遊客撐起的油布雨傘，頃刻間又迸發分解成數個水珠晶體先是彈向夜空，然後再自由躍入由橘光映射的水面並迅速激起漣漪，同心的水波兒隨後湧現進而漫不經心地擴散，好似情侶在畫中輕聲的呢喃。
慢步走在狹窄街巷，欣賞臨河而立的木建古宅，從它們泛出的烏黃顏色中，散發著經年的沉香味道。在一家石木結構並且只有幾張木製餐桌的古宅小店裡，情侶們餐後或許忌憚空氣中侵潤的濛濛細雨，或許可能真的行走累了，紛紛偎依在敞開的木窗前，瞅著對岸朦朧的景色和水面過往的烏篷客船發獃。
我喜歡夜色籠罩下水鄉的一片迷濛燈光，遠遠近近，纏纏綿綿，如夢如幻，如詩如畫。你可以站在水鄉的每一座石橋上，看西市河的兩岸，無論主人或者遊客，人們皆沉醉在水鄉特有的夜色里，和風拂面，細雨沾衣；柳下系舟，相邀明月；把酒持螯，觥籌交錯......
天色已晚，雨點增大。儘管撐傘，僅能保障胸前的相機無恙，可身上的皮衣還是被夜空里漸漸演變成的陣雨打濕，再打濕。
踏上返回下榻酒店的那條鋪滿青石板的濕漉漉老街。街巷兩邊是古鎮特有的石木構建的閣樓式房屋，經過上千年的風雨洗禮，表面斑駁的石牆、門板和窗欞依然保持著它們與命運同在的淳樸尊嚴和傳統風韻，它們還在頑強地記載著自身早已逝去的光陰和歲月。
烏鎮郵局的面貌已見滄桑，卻還在忠於職守。雖然，它的最古老的信息傳遞方式已經被人們逐漸遺棄，但是它還是選擇堅守，依然一絲不苟地為遊人做好由古鎮發往全國各地特色明信片的最後業務擔當。
時針的指向表明已近午夜。在這個不同尋常的瀟瀟雨夜裡，最美妙的事兒，莫過於手持相機在煙雨水鄉追求和尋覓夢想而疲於奔波的我，終於可以在臨水古宅枕水入夢了。
晨靜，星淡，月隱，風寂。天空剛剛掛有一絲魚肚白。獨自行走在空曠的街弄、石橋、廊棚、河巷，水鄉沉靜得讓我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我深信，此時在古鎮沒有任何因素可以干擾我對水鄉依戀不舍的複雜心境，也不會有第二個遊人同樣早起來妨礙我的拍攝靈感。
被寬闊的西市河及狹窄的河巷分割但並非孤立的每一個古宅群里，黎明中還零星閃爍著朦朦朧朧的夜燈，這星羅棋布般的燈火好像分明是在告訴我剛剛過去的煙雨水鄉浪漫之夜的溫馨和喧泄，告訴我任性過後，疲憊的人們此時還在枕水甜夢中。
回眸行走間閃過的一棟棟曾經無限接近的滄桑古宅，側目曾經穿行中親歷過的一條條幽深弄口，遠眺遊覽時曾經佇立其上的一座座青石古橋，瞭望雨中曾漫步過的一段段煢煢孑立的神秘廊棚，我的身心完全消融於江南水鄉沉寂的清晨。
此時，我似乎變成武陵漁人奇異飄入了世外桃源。遺忘了昨日世間殘酷商戰中為追求福祿和功名的明爭暗鬥爾虞我詐；遺忘了明日征程還將跋山涉水鞭長駕遠；遺忘了現代親情里的冷漠無助和泣下沾襟；遺忘了當今社會市井小人為覬覦蠅頭小利那無所不在的利誘和蠶食。
水鄉虛無縹緲的晨霧無聲無息地洗卻了人間凡塵與生俱來的悲歡，人生蹉跎歲月的經歷在這個時候驟然凝固，往昔浮光掠影的記憶在這一瞬間開始倒流。我在漂浮不定的彷徨中失去自己，忘卻了自己身在何地，心在何處，路在何方？
終於，聽到從遠處傳來久違的小船搖櫓的「吱呀」聲。衝破黎明的薄霧，穿過冷清的晨風，今日水鄉的首艘烏篷船載著它的第一個遊人從遠處緩緩游弋而來，整個原本水平如鏡的水面不再靜寂，開始有了微波蕩漾，驀現的層層漣漪在輕輕喚醒還在枕水沉醉的人們。
再見，我一個人的烏鎮。
我知道，在水鄉，早已烙印下我人生之旅中一個深深地印記。
但是，我不知道，下一次，我還會不會順著遺留下的這矢志不忘的印記，再次追尋得到魂牽夢縈的我一個人的烏鎮？
（寫於2015年5月）
TAG:威獅喬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