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挺沒文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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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挺沒文化的
坐在圖書館讀書的時候，我常常無法避免去想：在現在的中國社會中，文化真的重要嗎？對我們來說，什麼樣的人才是可以算有文化呢？我們追求的是文化嗎？文化是可以被所讀過的書抑或是接受的教育所衡量的嗎？思想和教育能掛上鉤嗎？朋友圈裡大家出去喝酒吃飯，穿上好看的衣服也要曬一曬，每一條都是精心編輯又在適當的時候刪除。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我發現得到點贊數量最多的永遠是發自拍，吃的，還有出去玩的照片。紐約時代廣場不斷變化閃爍的燈光和屏幕代表了現在流量時代給予我的眩暈和不真實之感。在這樣的時代下，我如此迫切地希望保存真實的自我，去追求和學習那些經得起時間打磨推敲的智慧的創造物。
最近回國如饑似渴地閱讀中國文學作品，重讀王小波之時，有一段話讓我連續思考了很多天，思緒頗多，有種如雷灌頂的架勢。在他的短篇雜文「知識分子的不幸」中，他是這樣說的：「作為一個知識分子，我對信仰的看法是：人活在世上，自會形成信念。對我本人來說，學習自然科學、閱讀文學作品、看人文科學的書籍，乃至旅行、戀愛，無不有助於形成我的信念，構造我的價值觀。一個公開的秘密就是：任何一個知識分子，只要他有了成就，就會形成自己的哲學、自己的信念。不斷地學習和追求，這可是人生在世最有趣的事啊，要把這件趣事從生活中去掉，倒不如把我閹了…」在美國談論到信仰的時候別人常常問我：中國人有信仰嗎？我支支吾吾地答：有人信佛教，也有人信基督教的。但都不是大多數。但其實我心裡特別想說：我們信的是成功，是金錢，是名望。
我回國的飛機上旁邊坐了一位我校牛氣哄哄的商學院學金融的學生，和我訴說了幾個小時他多麼熱愛金融，金融的力量多麼強大，是一切的主宰。不過幸好他還算喜歡讀歷史，我就盡量和他談歷史 － 他可能不知道，我家有做金融的老爹一天到晚要逼迫我學金融，那些大道理我耳根子都聽爛掉了。但是讓我覺得我和那位兄弟無法交流的是，他說：我們為什麼要學創意性寫作？應該學寫財務報表才對呢！不過聽他和我說他的爸爸媽媽從小要求他成績好，他沒有一天是為了自己活著的。我覺得他那樣驚為天人的話我也可以理解一點了，畢竟他沒有享受到學習和思考的樂趣，精神的寄託當然是學寫財務報表、做大家認為最好的工作、多掙錢，如此而已了。他的信念是什麼呢？他的哲學又是什麼呢？我覺得可能都不難猜到吧。但至少他喜歡讀歷史，也在思考金融的意義，那就是好的。雖然這樣說有一點貶低那位兄弟的意思，但現在有多少人知道自己的哲學是什麼，自己的信念又是什麼呢？可能有的人都不知道我們為何要思考吧。
在幾十年前，人們還在用著「知識分子」這樣的標籤，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知識分子的概念已經慢慢消亡了。在我心中知識分子總是有著一股年輕的態度和熱愛，抱有著對知識和自我信仰最真誠的渴求。金錢，地位，可能都不是困擾或可以左右他們的事物。反而是內心的那股源源不斷的熱情和真實是他們的財富。我的好朋友Emma對於知識分子的理解我很喜歡：知識分子一定要博學，一定要有專精的領域，一定要有人文情懷。雖然有些理想主義，但是說的十分準確。在現在的社會，我們早已不再用「知識分子」一詞，也許是因為它造成了階級化，又或是因為文革時期知識分子們悲慘的命運和對於痛苦時代的標籤。總而言之，理想化的知識分子一詞早已在潛移默化中被更加有代表性的「成功人士」所代替。諷刺的是，成功人士這樣的標籤不僅沒有縮小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反而促使人們去互相比較，將「成功」的定義大大地單一化了。穩定的工作，白領，高工資和學歷，買房買車，和睦的家庭，30歲以前結婚生子。成功一詞將幸福，事業，教育，金錢，地位等概念交錯盤纏混為一談，使得我們在混沌之中根本無法區分他們之間的差別。
不知道人們現在享受的樂趣是什麼樣的，是和他人對比來的優越感，還是實現自我價值的滿足，有多少人在享受學習和思考的樂趣？至少我在人大附中讀初中的那幾年是沒有的。我從來都不是成功人士，考不到前幾名，上課也就是亂讀小說。不過幸好我那時候有音樂，我鑽研音樂，我熱愛音樂。諷刺的是，也正是因為音樂我得到了被保送的機會，但我又把那別人求之不得的機會隨手就扔掉了。我才不是成功人士，我也不是「別人家的孩子」，但我活的那樣自由和快樂。我的信念是什麼？我的哲學是什麼？我倒遠遠稱不上知識分子，但我覺得我還算是有希望的。
說起知識分子的情懷。在我回高中的時候，和高一非常喜愛的語文老師聊天（最喜歡的語文老師）和她聊起我想要學文學的事情，她說這讓她想到了當時她所經歷的那些糾結和痛苦 。她大概是這樣說的 「學了文學之後，就發現和平常自己喜愛讀書是不一樣的概念了，要做很多自己不喜歡的東西。到頭來很多學文學的人都不會寫了。就像我當時決定要做語文老師，我的爸爸想要我當公務員，我也考上了公務員。經歷了各種事情之後，還是來到了附中當語文老師。」 這句話中稍微有一種 「命運就是這樣安排我」的意味，但我很佩服她當時的決心，因為身邊很多人都沒有思考自己的命運或者足夠有趣到選擇自己的樣子，而我爸爸也就是這樣逼迫我放棄電影學金融的。
後來我問到她當上語文老師後的感想，她說：「自己做出選擇的好處是，即使當你認為生活給你帶來了痛苦，過的辛苦勞累，也沒有別人瀟洒，這個選擇還是你自己做的，所以這是可以接受的。但如果當初這不是你自己做過的選擇，你接受不了，那會更加痛苦。」我及其認可這樣的想法，因為我不敢想像當我沒有辦法為自己的生活做出選擇，丟失了我的情懷，過著別人要我過的生活的那樣的日子。如汪曾祺手下的角色邱韻龍所說：「我寧可精精緻致地過幾個月，也不願窩窩囊囊地過幾年。」 可能換成我來說這句話的時候，就變成了 「我寧可做我喜愛的事情自由地過幾個月，也不願像木偶一樣麻木地過一輩子。」說到這裡，我想到有些人可能覺得我去走了極端，但我倒是暗自欣喜自己還算是有骨氣，有堅持。
我倒也不是想表達文藝學者比金融工作者更有文化這樣的意思。如果單單從一個人的工作定義她／他本身的話，未免太膚淺了一點。也不是所有人都要成為學者的，但是某種精神的狀態是可以被保留的。總有人和我說，你有再多的想法，沒有錢怎麼能完成呢？（意思就是金融很厲害），但是我又要用自己改編過的小波的話來打你的臉了：有錢確實可以做很多事情，但是沒有腦子你再有錢也一事無成！錢買不來思想啊！
當然，我非常相信我的朋友圈收穫點贊最多的還是：曬吃的，曬玩的，晒衣服的，如此類推。我也相信很多人也根本不會點開或者看完我的文章（看完的人：謝謝你們）。但就是因為這樣的思考給了我如此的快樂，我很想和你們分享，所以我一定不做那沉默的大多數。作為沒有文化的人，我還會繼續好好學習的。
另，配圖都來自The New Yorker 有才的人們
我希望有一天他們可以發表我寫的小說
https://www.newyorker.com/cartoons
Welcome to the journ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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