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愛》的另一種現實，比《至愛梵高》更好的藝術家電影

這兩天看了不少電影，真正戳到我淚點的只有這部《Maudie》。同樣是講藝術家的電影，它在我心中勝過《至愛梵高》。我決定痛快地劇透，幸而這部電影不是通過情節懸念來推進的，真正的看點在於畫面的美感與表演之細膩。先搬運簡介：

真人真事改編，描述在加拿大美麗的大西洋省份新斯科舍省（Nova Scotia），一位患有關節炎的民間藝術家莫娣·劉易斯(Maud Lewis)，對藝術不懈的追求，與她的丈夫相識，並以藝術、販賣作品為生的勵志生活。

電影的開頭就交代了，茉蒂的弟弟查爾斯擅自將他們的房子賣了還債，把患有嚴重關節炎的姐姐丟給艾達姨媽照顧。性格保守的艾達姨媽不情願地負擔了茉蒂的生活，對她嚴加管束，限制她畫畫和泡吧，指責她為家族蒙羞。為了爭取自由和尊嚴，茉蒂去應聘漁夫艾福瑞的女傭。剛開始艾福瑞很嫌棄跛腳的茉蒂，為了建立自己的權威，甚至對她動輒打罵。做完家務的閑暇時間，茉蒂在痛苦中拿起畫筆，在小屋的牆上、傢具和窗戶上畫畫。

艾福瑞與茉蒂結婚了。有一次向艾福瑞買魚的客人發現了茉蒂的繪畫天賦，開始向茉蒂訂購手繪小卡片，後來她又接到了大幅畫作的訂單，她上了報紙，甚至副總統都找她訂畫。於是艾福瑞的小屋被改造成茉蒂的小小畫廊，茉蒂逆襲成功，馴服丈夫，翻身農奴當家做主。然而茉蒂的得了肺氣腫，漸漸握不住畫筆，最終與世長辭，留下艾福瑞一個人守著滿屋的色彩，沉入黑暗。

從感情線來說，茉蒂就像簡·愛一樣實現了逆襲，從相貌平平一文不名地位低下，到凌駕於丈夫之上，讓男方死心塌地沒脾氣。然而跟勃朗特姐妹式的抓馬相比，這個現實的故事恰好是《簡·愛》的反面。

茉蒂一次次在受到羞辱和粗暴對待之後返回艾福瑞的小屋，只不過是因為無處可去，不願面對親人偽善的嘴臉和鄙夷的眼光，兩害相權取其輕。

作為藝術家的伴侶，艾福瑞卻從來不能理解和欣賞茉蒂的畫作，碎碎念道「五歲的孩子都比這畫的好，竟有人出這樣的價錢，一定是瘋了」。他們之間不存在精神交流，我們也不指望艾福瑞能欣賞茉蒂高貴的人格與獨特的個性。

艾福瑞第一次在床上愛撫她，純粹出於性衝動，遭到拒絕後的第一反應是：「你要多少錢？」

他們的結合不是為了愛情，而是兩個社會邊緣的畸零人依偎取暖，是基於生活需求的經濟盤算，是為了名正言順地同居和做愛。

沒有簡·愛的慷慨陳詞，沒有從天而降的大筆遺產，茉蒂為自己掙到家庭地位和人格尊嚴的方式非常現實——當她賣畫的收入超過了艾福瑞打魚的收入，當她獲得知音的欣賞與藝術家的名聲，艾福瑞對她的態度也因經濟地位的逆轉而發生改變。當茉蒂對掃地的艾福瑞說：「顏料還沒幹，你揚起的灰塵影響我畫畫了」，然後把他推出去關上門時，她徹底奠定了自己的勝利，佔據了原本屬於艾福瑞的領地，把兩性關係的主導權牢牢握在手裡。艾福瑞不得不包攬家務活，面對採訪他們的鏡頭局促不安，艱難地接受兩人地位的逆轉與落差，卻再也離不開茉蒂。

記得兩個畫面特別有愛：茉蒂坐在小推車裡，由艾福瑞推著，走在鄉間的小路上。新婚之夜，身量不足的茉蒂赤腳站在艾福瑞的鞋尖上，兩人相擁著，在昏黃的燈光下緩緩轉圈跳舞。但也僅限於此了。

這一對沒有「撩暖蘇」，與我們想像中的愛情相差甚遠，充滿了「湊合」「將就」與「彆扭」，卻是白頭偕老真正的模樣。

兩個主要角色都相當挑戰演技：演茉蒂需要還原她蹣跚的步態，孱弱扭曲的肢體和異於常人的表情；演艾福瑞必須從頭到尾面無表情，表演得收著，情緒表達的方式糾結而內斂。隨著影片的推進，我們看到時光在兩個人身上留下的痕迹，茉蒂的身體越來越佝僂，漸漸生出一絲絲白髮；艾福瑞的力量也有所衰退，性情卻越來越溫和。兩位演員完成得非常好，讓我忍不住去搜演員本人的生活照，因為我沒法想像他們正常的坐立行走、喜怒哀樂的姿態。以下是茉蒂的原型：

剛開始我並不能欣賞茉蒂的繪畫，因為她盡畫些花兒鳥兒貓兒，一脈天真，和艾福瑞的評論一樣，太像兒童畫了，而且色彩飽滿，裝飾性太過。但當片尾字幕中間茉蒂本人生前的畫一幅幅滾動的時候，我慢慢領會到她的觀察世界的眼光如此赤誠。

與金字塔尖的梵高不同，她屬於藝術家中的大多數，一幅畫只要5-10刀。這種畫大多數人都能欣賞，她不會因為先鋒前衛而曲高和寡，也不會因為強烈的個人風格而青史留名。

她的畫完全紮根於生活，就像她選擇共度一生的男人一樣質樸，不包含任何趨向高遠理想的野心，沒有任何經過專業訓練的痕迹。但這些從生活夾縫中長出的野花，讓我們看到她內心的澄澈與陽光，苦難中逆流而上的力量。

The whole life has been framed, right the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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