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啥我特沒有底氣編製村莊規劃?
為啥我特沒有底氣編製村莊規劃?
文/魏立華
※一※
有一種感覺,特別奇怪,不知道哪裡出了差錯,但又無法言說,便秘似的難受,尤其是這段日子,更是看什麼都不爽,連續寫了一些文字,質疑城市規劃的邊界應該在哪裡?鄉村規劃為啥兒我打心底兒就一股子的厭惡?媳婦兒老是說:「你做著城市規劃這一行,不能老說這一行不好,哪能自揭傷疤呢?」
自己讀過很多的書,算是一個知識分子吧!我曾自認為「知識」很豐富,便不自然地流露出一種基於知識的自傲,行走在那些村子裡調研給他們編製規劃的時候,一種牛逼哄哄的自信浮現在臉上。有那麼一刻,當那些老農的臉上表現出一種對於我的規劃話語的鋒芒畢露般的鄙視的時候,他悄然起身,準備離場,書記說:「老李呀!你得聽完,這都是從省里請來的專家呀!」他繼續往外挪移,「聽不懂,我得回家侍弄菜地去!」
在那麼一刻,我也崩潰了。做規劃設計這麼多年,對於窮苦民工以及鄉下的農民們來說,我特沒自信,壓根兒就不知道怎樣言說!是他們愚昧呢?還是我是傻逼呢?這才是問題。我所認為的「知識」,我所講出的話語,是現代城市規劃的所謂原理或理論,能否用到農村呢?若是非要藉由一個村莊規劃編製指引之類的規章,將這些「知識」強行推廣至農村,這樣做的目的又是什麼?不能總是低著頭幹活,總要想想遠方到底是什麼呀?真的是他們所許諾的天堂嗎?
「知識」有很多個基於不同價值取向的系統,每一個系統都指責另一個系統的「知識」是無知的、愚昧的,我們被學習了一類的知識體系,便覺得除此之外的都是荒唐可笑的。
※ 二※
在每個村子裡,貌似真實的情況,被外來的知識,證明是虛假的!
這就是現代主義中的城鄉規劃所試圖傳授的「知識」在工程實踐中的窘境;好在對於「知識」本身還有一種真理式的迷戀,所以城鄉規劃似乎還能維持幾年。
若是在哲學立場上發生一些轉變的話,正如福柯「知識/權力」的普及,「城市規劃原理」將被抽筋剝皮,甚至被挖心,知識不再只是那種一杆子杵到底兒一條路走到黑的原理,而是由當時當地的人們的經驗所確認的。一旦如此,城市規劃/設計師去那些極具地方性的場所,就顯得毫無底氣,臉上謙卑,低著頭扎紮實實地開展調研,質性研究中深度訪談被認為是必不可少的。
大數據(Big Data)所淹沒的是小數據中的趣味兒,被挖掘出來的只是現象而非知識,盜墓者,而非考古學家;故事講述的是地方的味道,屋檐下掛著晾曬的媽媽做的臘腸......。我一直懷疑大數據採集及其解讀過程中的虛偽或故意地掩飾並扭曲地理解,這其中的動機是市場利潤導向的,或者說是政治穩定或政治正確為出發點的!所以我看到一些科研論文的解釋是如此可笑的時候,我便對自己的智商保持了一如既往的自信!
病根兒在哪裡呢?一旦承認可以從「科學」的角度來確定個人的行為、行動和本性,那就只能說明「人」是沒有自我的物。人本身就是時間和空間的創造者,因此我們不能指望大數據(Big Data)能夠解釋人,不能指望造物去解釋造物者。
迄今大數據(Big Data)只是描述了人的行為,並沒有給出解釋;它沒有解釋的能力,在市場經濟以及行政統治的考量之下,「不解釋」就是它的目的;為啥兒要解釋呢?一解釋的話,就要考慮到人的本性,怎樣引導人走上更為自我的道路,引導他們對於自身的行為進行反思,產生是否進行下一步的判斷。多麻煩呀?在嘗試著解釋的過程中,還啟發了民智,得不償失!
※ 三※
什麼是城市規劃的研究對象?第一個層面的理解是」空間(space)」,是馬克思主義和現代市場經濟的視角的;第二個層面的理解是「地方(place)」,是人本主義或者存在主義的哲學立場的。空間與地方,仍屬於城市規劃有待研究的表象層面上的對象。其實城市規劃的弔詭之處是如何油滑地處理「現實與想像之間的關係」,這是一種社會心理層面上的安撫與慰藉的政治治理的策略。
為啥兒做城市規劃的人以及那些政府的一把手們如此專註於那個所謂的城市願景、效果圖或者城市發展定位什麼的?就這麼幾句話,耗費如此多的不眠之夜?這些口號是什麼?人們口頭上總是說:「要活在當下」,因為人們總是這樣說,也印證了其實人們並沒有活在當下,而是活在對於未來的想像中,活在遙遠的別處。
夜色里躺在床上的我,總是想著我在五年之後的某一個夜晚,睡在了珠江新城南向望江的高層豪宅里,意淫......等我有那麼一剎那清醒過來之後,覺得當下的日子真他媽地沒法過,忙碌而焦慮的臉色,匆忙的腳步,難以平靜的心情,睡前那一杯安神的燒酒......
因為現實是一種不能過分揭露的秘密,只能用未來的增量麵包來平息當下的不平等;換句話說,「現實」非常不利於那些擁有權力的人或階層,所以他們需要構建一個想像的未來,給當下躁動不安的心們一個善意的夢,把想像植入到當下的生活中,把現實偷換到很遠很遠的遠方,這個時候人平復下來,又開始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悶頭工作的狀態,不那麼瞎想了,這樣的人的這樣的日常生活是權力所希冀的。
「混淆現實與想像」的各類城鄉規劃,顯然是政府進行城鄉治理的核心工具,城鄉治理的本質還是心理層面上的;每一次的躁動,或者說對於發展或進步的慾望如此不可遏止的時候,一輪次的規劃便誕生了。
「同志們!鄉親們!別著急!我們正在編製一個規劃.......這是一個振奮人心的規劃......,我們雖然處境艱難,但我們有這個規劃呀!」
然後我總是看到這樣的一個悲觀景象:人們都已不能活在當下,都為了虛飾的未來而損耗著如此趣味而短暫的人生,這就更是規劃的本質:「忘掉當下,生活在理想的幻境里;然後努力地向著一個沒有遠方的遠方歡樂地奔跑」。
※ 四※
為啥兒是梵高?
我也一直認為,能否理解梵高的畫以及對於他的死的態度是一個現代都市裡的人之層次的重要表徵。別人說《蒙娜麗莎》怎樣怎樣?我在盧浮宮的真跡面前看了許久,默默地罵:「這有啥呀!至於嗎?我怎麼一點兒都看不懂呢?」但我還是假裝很欣賞!
梵高之所以繪畫,是因為他活在當下,我們總說自己活在當下,這樣說的人都他媽生活在想像的未來里,這是理性主義的柏拉圖和馬克思主義的進步與發展的幻境。為啥兒梵高那麼痛苦?痛苦指的是,「怎麼周邊的人都想著很遠很遠的遠方,而對於眼前的現實視若無睹呢?」
這就是現代主義的弔詭之處:模糊現實與想像之間的關係,把未來當成現實,把當下當成想像。梵高的畫抵制這種混淆,回到當下。
紅樓鬼話
讀讀書,跑跑步,然後坐下來想想怎樣有意義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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