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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刊 | 范可:困惑於「我們」與「他們」

原標題:新刊 | 范可:困惑於「我們」與「他們」


編者按


本文為紀念著名人類學家瑪麗·道格拉斯而作。道格拉斯因對人類文化和象徵意義多有闡發而聞名於世。范可這篇文章圍繞她打破二分法所做範式突破,而做出自己的理解與闡釋。

困惑於「我們」與「他們」


文 | 范可


二〇一七年五月十六日是著名人學家瑪麗·道格拉斯Mary Douglas去世十周年忌辰。在她去世十年後的今天,學界大概沒有人會否,她的主要獻在於力打破傳統學「我代)與「他原始」或者「去」)知區隔;在一般意上將「我與「他」之的差異咎於制度、組織,而非其他本性的因素,並且嘗試就所有社會都可以察到的一些自相矛盾和模稜兩可的分類實踐來明,」與「他」是一種建構。人社會普遍存在的相互矛盾或者自相矛盾的分、事恰恰明,」與「他在本上是相同的。


瑪麗·道格拉斯


那麼,道格拉斯如何理解「我」與「他」之分與調和二者呢?她相信世界上所有的文化里都存在一些與生學意並非相關的與不念。念是人宇宙成部分。人學家早就注意到人社會廣泛存在著這類觀念,而且也注意到了念與社會文化所的自然、境息息相關。有些這類區分最初可能源於當地的自然境,但隨著史的推移,迄今止,那些簡單地將與不的社會信仰咎於自然境的因素已明地解乏力。即便我自然境條件是最根本的因素,但是任何與之相關的因果分析都可能是一種蠡。然而,這類信仰與念是如此之普遍,人學家無法不去待。當然,並非所有的社會文化人學者都想要生或者踐行念的知探索。更多的人只是將它一種社會事而加以論證,使之服闡釋其他社會事


然而,正如瑪麗·道格拉斯所指出的那些涉及禁忌taboo的事實總是想當然地被多學者作「我」與「他」的區對這種區的解往往又是建立在一種自然主之上,由此判定「他」與「我」有著本上的區。法國學者列-布留Lucien Levy-Bruhl認為原始人」的思是跳性的,並他自己的一想像造了一個概念—— 「邏輯pre-logical。列-布留聲稱,種不同的思考方式乃在於「我」與「他心性不同mental difference種本質論的斷言,遭到了道格拉斯的批判。正是由於有人嘗試著將「我」文化中的一些相類實踐與之於「原始文化」中大量的似事做真正意上的比研究,反倒將後者作與「我實為據,道格拉斯才著力於理解「我」與「他」是否存在著本上的差。出版於一九六六年的《潔凈與危染與禁忌的概念分析》Purityand DangerAn Analysis of Concepts of Pollution and Taboo,正是瑪麗·道格拉斯回答這類問題嘗試



《潔凈與危險 :污染與禁忌的概念分析》( Routledge USA and London;Reprint edition ,1996)

有人,如果只讀過一本瑪麗·道格拉斯的,那一定就是《潔凈與危下引此只注頁碼)道格拉斯在里從學者常的兩分角,即—— 有著大宗教的傳統—— 和「他—— 信仰原始宗教,恐懼所困,來展開她的討論試圖解構這樣角。她認為多民族志料並沒有明,原始社會的人們為什麼被恐懼所駕馭。因此,度無法將「他與「我」區開來。此外,於「染」的「信」僅為原始社會的人斷,所有社會都存在著控制無序,清除或者避開污穢這類或者企。但什麼所有的社會都相信染的存在?是因為污染可以服於兩個目的圍繞染信仰生互相制的言,人過這言來站念其反映了社會秩序的一般看法。由此可,道格拉斯似乎是通過對「差異」細查找所有人的相同之。「代人」普遍認為,在「我」的社會裡,神聖的事物與地方被精地保起來,以防染。而原始宗教的志卻往往被認為無法清晰地區分聖骯髒。如果確如此,那不啻是認為和我的先人之,我和當代的原始人之,存在著巨大的海灣」7—8


但是,道格拉斯認為這樣的海灣是不存在的。在那個代,所有的宗教人學的討論都有很烈的他我之。道格拉斯卻不么看問題。在她看來,」的宗教念里之所以有這樣強烈的他我之,是宗教本身建構出來的。言之,它實際上是一個不斷建構界和分程。道格拉斯將種西方宗教建構出來的,與「原始宗教」之的他我之,與猶太教和天主教、天主教與新教之的他我之同等看待。她認為似的兩分激在基督教世界的不同傳統里固了「大的宗教」與「原始的」信仰之的關係。從而,清教與天主教之的關係與些關係:希伯來人與異教徒、宗教與巫、內在意志與外在表、信仰與式,等等。之,在道格拉斯看來,宗教研究當中截然的他我兩分是有問題的。


道格拉斯還試圖說明,在心理學的意上,對經驗世界的感受是建立在已存在的分之上的。在邏輯上,一個人整理經驗和知的能力是與其所能有的知經驗對應的。塗干從康德那裡接受了念,但又展了念。塗認為,如果範疇的出是社會性的,那麼分式必定是以社會模式。此,道格拉斯有追隨之,但主要點與之有。她認為,一個清楚的式體系肯定一個內在混亂的世界生意,但在事上並非絕對如此西因其反常,或者模稜兩可,人將它們歸類。在這樣境里,文化——一個共同體所具有的一系列准價——那些無法入任何共享的分類圖式的成分做出表述。道格拉斯列出了理模稜兩可或者反常事的五種選擇


一、重新歸類反常事物(通常由某種儀式確認);


二、物理性地控制反常事物;

三、迴避反常事物的規則確認和強化 :反常事物是難以定義的 ;


四、反常事物被貼上危險的標籤,這是避免爭論的最佳方式 ;


五、在儀式中使用模稜兩可的象徵——如同它們被使用在詩歌中和神話里——來豐富意涵和引起對其他層次之存在的關注(40—41頁)。


如此一來,十九世以來那種他我之的二分念遂被潔凈與危險這類相互矛盾的概念所取代。些相互矛盾的概念在本上都與有序與無序、形式與非形formlessness構與非構有關。些相互矛盾的西都表現為某種程的後果,外在自然世界和人類經驗都被視為潛在的威與無序。被施加的秩序是可理解的人的經驗,或者可知的人類團結的前提。但在施加秩序的程中,會有失序的殘留物。文化會根據它在不同的類別理模稜兩可和反常事物而將之分。「我——代人或者原始人——都是關於經驗圖式秩序程之同下的主體,法同等地作用於神聖和世俗的事情。因此,任何有關分classification的研究都必是整體性的,而式就是分的工具。如同演可以生思想那式可以造體式是一個經驗的架構,個體在個架構中可以期待所接受的經驗。道格拉斯認為式具有真實結:中非恩丹布治療師Ndembu healers來社會關係的重新調整,代社會中的社工工作何其相似71—72頁)。而庫納薩滿Cuna shaman把女性的生育從痛到盆分娩,戲劇為戰勝艱難險阻的神聖旅行抵達則顯示出,薩滿不啻心理治療師72—73 頁)兩個例子體出來的與「我」的相似性,向於抹去「他」與「我」之的差


研究非洲中南部"Ngoma"的著作。"Ngoma",班圖語,意為鼓、歌、表演以及治療儀式(By John M. Janzen,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October 1992)


以上例子,道格拉斯試圖說明,」與「他」之存在著共性,種共性就是在理日常世界的程中,都存在著多自相矛盾的西。然而,在以「原始世界」為題的第五章里,道格拉斯卻轉過討論起「我」與「他」的差。道格拉斯的前幾章里用一些例子強調,原始社會的所有經驗都是重疊和相互滲透的,但「我」的經驗發生在不同的空里,因此是碎片化的。於是,她有了這樣結論步意味著分化。而原始意味著未被分化;代意味著被分化。」78頁)


多人會從技如理性與科學的展來理解步與原始之道格拉斯也無法完全免俗。但她指出,技因素的差異無法支持有關他我之存在著知性差異的假hypothesisof intellectual difference多非洲和澳大利原住民的宇宙極其復,儘管勞動分工水平低下。道格拉斯分工添加了特的意,也就是康德的原,即:思想只有在人意到自身主體性的條件之後才能提高。她強調,反身性reflexivity就是「我」與「他」之的差異。


道格拉斯了有關「原始文化」這類概念什麼「原始」蔑的含首先當然是「我」歐洲人相信自己有著文化上的優勢。當話語囂塵上之,提及「原始」是自然不的事情。多利亞時代的人學家相信,我必然經過那麼一個段,從原始到文明是歐洲人走程。然,在十九世和二十世初的人學裡,人並不諱談「原始」,但後來學界開始迴避使用它。道格拉斯認為,以這樣的方式淡化差異實際致了真正的差異被刻意地忽。「染」常被用於鑒別「他」與「我」,但並非「他」所有,我的文化也有「染」的問題所以,必釐清「染」在他我之的區所在


無疑,道格拉斯認為存在著「原始」和「代」兩種型的文化。但她又認為,兩種社會的差異並非因「我」與「他」在本上不同所致——-布留的批其例。道格拉斯指出,列-布留爾應該在原始和代的社會制度中找差異。她如果「代人」與「原始人」有任何意上的不同,那都是外源性的,二者的內在本沒有區。在點上,瑪麗·道格拉斯有點像她所尊敬的列-斯特——試圖把人的共性建立在我共有的生理學physiology種內源性的基之上。



列維-斯特勞斯《憂鬱的熱帶》(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5)


從第六到第九章,道格拉斯聚焦於有關原始社會差異的社會度上—— 討論式,旨在將「原始社會」重新確認為正當性的研究主體。她的點是:人學家應該在無序中找有序。由於無序既定秩序是破壞性的,因此無序象徵著危和力量power如同分,社會有其正式構。社會系既有定完善的區域,也有以定隙。社會反常和模稜兩可既危又充滿力量。通過對社會正式的構、正式的力配置,以及危分布的解,道格拉斯揭示了人共有的困境。在她看來,力是建立在「正式」與「非正式」峙的基之上的。最直接的力與威體系結為;而一般人是在社會構的不明晰去拾取模稜兩可的角色;我們應當把一些非控制性的功於他100 頁)。而內在的、以言的超自然力量則歸屬於那些使社會失序的人。在討論社會構與力相似性的問題上,道格拉斯有三重分,即威的迫性—— 正式的力、生於各種構的隙當中的初步inchoate powers對違背社會構之反染的力。她注意到,在多文化里,使用法sorcery的人往往隙中。她的最終結論是,社會構與神秘的力量高度復,我們難以將它直接系在一起。


而,道格拉斯理分的不同方面:她首先定社會,指出社會有著清晰的界和內部分工,而社會分工本身就足以「攪動的行115 道格拉斯用「身體」來比社會體,認為二者之是相似的。毫無意,因Hebert Spencer和塗兩位社會學的鼻祖都在不同的照里這樣。但道格拉斯認為,使用身體來象徵社會,必理解社會的象徵在身體中,社會構至關重要的力與危也再生於人的身體中。道格拉斯用了之於原始社會和印度社會的例子明,在對污染的「信」上,人是如何利用身體來體——如同希伯來人被排斥「少數」那之,式是關乎「存在」與「入」的象徵。言之,群體社會界的力與群體其成身體界的關注所生的力是相似的。道格拉斯指出:式扮演社會關係的形式並清晰地表達些關係,使人知道他的社會。」129在此,她不重申了塗干有關宗教表述religious representation點,也與Max Weber有關式致力於區隔身份集status groups點殊途同



埃米爾·塗爾干《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 edition, June 15, 2008


最後,在「系的破碎與更新」一章里,瑪麗·道格拉斯離開差異的討論,回到了強調「同」的立。道格拉斯提出了本最初的問題:有沒有任何社群會把神聖與不混淆起來呢?在製造社會界的域里,我看到,道格拉斯似乎認為二者之是模稜兩可的。但在一章里,她斷言每種文化都有它自己污穢的概念,些概念與文化那些不可否構的概念形成照。......有些宗教的確常將那些人而拋棄的西神聖化。」因此,道格拉斯要,通常情況下具有破壞性的垢何以會在有些成具有造性了呢?


如果,確定不起了排斥和建構界作用,那麼是否在神聖的合都能接受不——如果式本身建構了「內」或者「我與「外」或者「他」之,兼具包容inclusion與排除exclusion的功能?當然在事上是不可能的。作一位虔的天主教徒,道格拉斯常從一位信仰者的立來思考問題多關於污穢污染的案例,在她看來最終總是與「死亡」相系。她認為大的哲學都與死亡關有著淵源關係。大文明又何不是如此——如果我每一個大的文明都是一株大宗教之的枝蔓所構成,而任何宗教的核心關都是死亡?在道格拉斯看來,萊勒人也理解死亡,但他將個體的死亡看作反社會者施果。她承這類對於死亡的推使當事人避開了有關死亡的形而上思考。到底,道格拉斯是無法代的「我」與原始的「他」之兩分。,萊勒人穿山甲的膜拜活提供了於人思想範疇不完善性的沉思」。在討論中,她秘地流露出一些或她自己不會意到的,因自己信奉基督宗教油然而生的越感竟有格做種思考(關於「死亡」)的人數極少。


,道格拉斯的《潔凈與危是把是否關「死亡」作形而上哲學在宗教里生的關所在。她這樣的思考沒有,她甚至把抱死亡的象徵或者死亡本身視為善力量的放」的前提。從一立,道格拉斯試圖證明原始宗教與世界上所有的制度性宗教具有共同之。當然,明所有人的本是相同的,是一個崇高的目的。然而,從道格拉斯的討論里,當她聚焦於差異,死亡是一個話題,並在此秘地,而且完全可能是下意表露出「我」之所以「我」的越感——「我」意到死亡之不可避免,故而理解存在的意。當她回到論證所有人的共性,死亡再度成為話題回她相信「他」有自己死亡和存在的理解,儘管她迂迴並且模稜兩可地解種可能性。但竟我們還是從中體會到一位英產階級背景的人學家,在努力理解人共性的程中,所彰出來的人道主和平等主


Mary DouglasPurity and DangerAn Analysis of Concepts of Pollution and Taboo. LondonRoutledge and Kegan Paul1966)


* 文中圖片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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