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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家族四代人與大克鼎的命運糾葛

新一期的《國家寶藏》,上海博物館隆重推出了大克鼎,這並不意外,畢竟這是上海博物館的鎮館之寶。曾經專程去上博欣賞過大克鼎,為它深深拜服,如果說大克鼎本尊帶給人的是震撼,那它背後的故事則是催人淚下。

與大克鼎命運相關的,其實有兩個家族,一個是眾所周知的蘇州潘家,另一個則是陝西扶風任家。大克鼎在黃土下被掩埋了兩千多年再度現世,就是因為任家先祖任致遠在光緒十六年(1890年)的一次取土。1890年,清朝政府已是窮途末路、風雨飄搖,大克鼎在亂世中被掩埋,又在亂世中現身,註定了它要顛沛流離。對於一介農民來說,青銅器是改善家庭生活的利器,在和古董商討價還價的過程中,任致遠了解到了青銅器的價值,於是任致遠將大克鼎和同期出土的一批青銅器拉到西安售賣。可是他把世界想像得太美好,那樣的亂世,平頭百姓連自己的性命都無法保護,又如何能保住這價值連城的青銅器?

圖為大克鼎

果然,任致遠被人恐嚇,說他私盜皇家墓葬,會被問斬。他畢竟只是文化水平不高的農民,馬上被嚇跑了,大克鼎輾轉之後被著名學者柯劭忞購得。柯劭忞出身書香門第,在光緒十二年中進士,此後潛心學術研究和著述,他曾獨立編著《新元史》 ,負責總成《清史稿》。潘家先祖潘祖蔭得知這一消息後,通過軟磨硬泡,終於讓柯劭忞將大克鼎轉讓於他,從此大克鼎的命運與潘家緊緊相連。

任致遠回到扶風後,他究竟是懊悔還是憤怒,後人已無法知曉,而他的兒子任登肖在1940年又因取土發現了一個青銅器窖藏。因為出土的東西很多,也有不少大器物,任登肖就喊來村裡人幫忙,搬運過程中也有不少村民分到了東西,於是任家有寶貝的消息就傳開了。這個消息實在太具爆炸性,古董商們聞風而動,土匪們也叫囂著要奪寶,從此任家便不得安寧,土匪甚至到村中公開搶劫。就算解放後,文革期間,任登肖也因為挖出過文物而被批鬥,可謂因寶致禍,動蕩一生。在時代洪流的裹挾下,個人的命運是如此脆弱,只能隨波逐流。

值得欣慰的是,十年動亂結束後,任登肖得以平反,並成為文物保護通訊員,直到去世他還要求將文物保護通訊員證書一同入葬。老人的命運與文物糾葛了一輩子,相信走完一生,他還是感謝這些來自西周的客人。

1977年,任登肖的孫子任周方考上了北京大學考古系,他在學校圖書館意外看到了家鄉曾兩次出土青銅器窖藏,便詢問父親,這才得知家族中這些塵封的往事。任周方後來曾任寶雞市文物旅遊局局長,一直致力於青銅器的研究。從懵懂無知的農民到研究青銅器的專家,任家走過了一百多年,這種疼痛撕裂後的成長令人刻骨銘心。

再來說說潘家,潘祖蔭的祖父是清代名臣潘世恩,為乾隆五十八年的狀元,為官五十餘年,是歷乾隆、嘉慶、道光、咸豐的四朝元老。潘祖蔭則是咸豐二年(1852年)的探花,曾任軍機大臣,並對下屬多有提攜。與大克鼎同具盛名的大盂鼎便是左宗棠送給潘祖蔭,以報答救命之恩的。潘祖蔭嗜好金石收藏,為當時收藏青銅器的第一大家,甚至宮中的太監收藏了古董,都要求他鑒別。正所謂「海內有三寶,潘家有其二」,大克鼎與大盂鼎齊聚潘家,在當時成為京城的一大新聞。

圖為大盂鼎

同時收藏到西周時期最大的兩個鼎,潘祖蔭也是激動萬分,特意刻了一枚「伯寅寶藏第一」的印章,還表達喜悅之情。為此,潘祖蔭定下了「謹守護持,決不示人,世世代代留在潘家」的家規。可是潘祖蔭得寶僅一年便去世了,六年後夫人去世,因無子嗣,便由其弟潘祖年處理這些遺物。面對各方權貴的覬覦,潘祖年偷偷將兩個大鼎連同其它文物一起千里迢迢運回蘇州。

潘祖年曾有兩個兒子,先後過繼給哥哥,卻均早夭,兩個女兒中大女兒嫁至同里徐家,早逝。小女兒便是潘靜淑,後來嫁給了著名的書畫家、收藏家吳湖帆。潘靜淑的嫁妝非常豐厚,其中最為著名的就是宋拓本歐陽詢《化度寺塔銘》、《九成宮醴泉銘》、《皇甫誕碑》三帖。潘靜淑知書達理,和吳湖帆琴瑟和諧、夫妻恩愛,本是一對佳偶,可惜年僅48歲時就因闌尾炎去世。

圖為潘靜淑與吳湖帆

潘祖蔭和潘祖年均無子嗣,潘祖年就從潘氏子弟中過繼了一個孫子,兼祧兩家,這便是潘承鏡。潘承鏡長大成人之後,迎娶了門當戶對的丁家閨秀,這位丁家閨秀入門之後,改姓潘,並將名字由大盂鼎的諧音改為達於,從此這位看似柔弱的女子將一生與大盂鼎和大克鼎緊緊相連。

冥冥之中,命運之手總是喜歡捉弄人,成婚僅三個月,潘承鏡就因病去世,連點血脈也沒留下。潘祖年考慮到孫媳婦的處境,不再過繼孫子,改由潘達於過繼兒子。僅僅一年之後,也就是1925年,潘祖年也在愁苦中撒手人寰。此時,中國社會動蕩不安,正所謂「樹大招風」,面對偌大的家業,面對虎視眈眈的各方勢力,面對膝下的一雙幼小兒女,年僅20歲的潘達於不得不用她纖瘦的肩膀在風雨飄搖中撐起一片天。

潘達於雖只是粗通文墨,但後來很多事都證明了她的睿智和勇敢,她曾識破多個騙子的迷局,巧言拒絕了多方試圖奪寶的勢力,守口如瓶只當大鼎不存在。為了給後人留下相關影像資料,1937年她曾邀請可靠的攝影師秘密為家中所藏的380件青銅器拍攝照片,所攝的380張玻璃底片她後來也捐獻給了國家。面對日本人的入侵,她恐大鼎流落異國,就讓家中的兩位木匠打造了一個大木箱,將大克鼎和大盂鼎以及其他一些文物,深深埋入地下,並向兩位木匠承諾:「潘家養你們一世!「這兩位木匠也信守諾言,未曾對旁人吐露半句,都說君子一諾千金,這兩位木匠雖出身市井,也用一生踐行了誠信二字。

1944年,因木箱腐爛,地面塌陷,潘家不得不將大鼎再次起出,暗中收藏。但知情人都恪盡職守,潘家雖經過日本人七次搜尋,損失了不少財物,但兩個大鼎終究沒有被搶走。

一轉眼到了1951年,歷經幾十年坎坷的潘達於致函華東軍政委員會文化部:"竊念盂克二大鼎為具有全國性之重要文物,亟宜貯藏得所,克保永久。誠願將兩大鼎呈獻大部,並請撥交上海市文物管理委員會籌備之博物館珍藏展覽,俾全國性之文物得於全國重要區域內,供廣大觀眾之觀瞻及研究……"大克鼎和大盂鼎再度現身,只不過這次再不是亂世。

從此,大克鼎成為上海博物館的鎮館之寶,大盂鼎在1959年遠赴北京,收藏在中國歷史博物館。2004年,上海博物館為了一償潘達於老人希望再見兩鼎重聚的夙願,將大盂鼎秘密運到上海,在潘達於老人百年壽辰之際舉辦回顧特展。這距離潘達於老人將二鼎獻給國家已過去了五十餘年。2007年,潘達於老人以102歲高齡駕鶴西去,但她的故事會隨著兩大巨鼎一直流傳下去。

圖為潘於達老人在回顧特展現場

鼎雖不語,卻能訴人千年事,穿過兩千多年的時光,青銅上磨礪出歲月的斑駁日影,也收藏下人世悲歡。誠然,人是脆弱的,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但面對荊棘和泥濘時的勇氣是可以自給的。潘達於老人雖是臨危受命,無從選擇,但幾十年身系國寶而不悔,這種勇氣實在是可嘆可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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