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說 詩經里的植物
《詩經》里的植物，可以使人更容易想像遠古文明生成的場所：山風裡的一呼一吸、雪雨中的一飄一落，雖然已經相隔差不多兩千五百年，但似乎因著這層緣故，使我突然間覺得家鄉，比之前所看的要更為厚重，更為縹緲，更為神秘。是的，我的家鄉正是被詩經反覆吟唱過的古豳之地。
【豳，本意指豳山，又用作古都邑名，也作"邠"。周后稷的曾孫公劉遷居於此，相傳周代祖先即在此立國。古公亶父率眾由豳地所南遷於周原。豳風：詩經十五國風之一，共有詩七篇，是我國最早的田園詩之一。現彬縣、旬邑等正是被《詩經》所反覆吟唱過的古豳之地。】
艾蒿、飛蓬、薺菜、旱柳、桑陌、白楊、芍藥、郁李、桃花、古柏……這些在《詩經》裡面或清明或朦朧的植物，將很多曾經熟悉的美麗推到面前，原來我已經忘記了它很久，原來我的童年曾經這麼富有。
1
艾蒿
「彼采艾兮，如三歲兮」這是《詩經》里的艾蒿。我記憶中的艾草，初夏毛茸茸的嫩。每逢端午，我和小朋友會爭相摘下葉尖掛在耳朵邊上，淡淡的綠，輕微的香。手腕腳腕系著外婆縫的「蒜」，衣服上掛香包。這些回憶里的鄉間舊事，想起來依然讓人覺得歡喜。
2
白茅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
有女懷春，吉士誘之。
林有樸樕，野有死鹿。
白茅純束，有女如玉。
3
柏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
耿耿不寐，如有隱憂。
微我無酒，以敖以游。
先秦的詩詞有著天然韶華自然隱現。我想起，曾在黃陵縣軒轅黃帝陵廟院內見過一株黃陵古柏，高20米，圍合10米。傳說是軒轅帝手植，距今已經四五千年的歷史了。我曾在此樹下抬頭望去樹頂，古柏頂上一片藍天，藍天在靜默中。
4
芣苡（車前子）
采采芣苡，薄言采之。
采采芣苡，薄言有之。
車前子很常見，山野、路旁、花圃、菜園到處都有。因這名，回憶起童年裡一個無知無畏的小人在田野里蹦蹦跳動的畫面。我們叫它男女草，因為一個小遊戲。彎腰扯一根它的葉子，和小夥伴一人一半捏著，喊一二三開始拉，等葉子扯成兩半。葉脈多的就是女孩（像頭髮的形狀），少的就是男孩。要是男孩手裡拿到的是頭髮多的或者女孩拿到的是頭髮稀少的，大家就會一哄而笑。
5
垂柳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印象中的咸陽湖旁，有一條路全都是這樣的垂柳。一到春天，就隨風輕揚。現在想起來，那樣的日子著實清爽明媚，令人目眩。
6
茆（蒓菜）
思樂泮水，薄采其茆。
- - -《魯頌·泮水》
茆，蒓菜。還記得去年年初在蘇州喝過的銀魚蒓菜湯，鮮嫩爽滑。從舌尖流到舌根，從舌根滑入喉嚨，最後再跌入腸胃。
7
飛蓬
自伯之東，首如飛蓬。
豈無膏沐，誰適為容？
飛蓬的花很小，白色或微微顯些紫色。花落而結實，花頭毛柔柔的，大多數人都沒有注意過這麼不起眼的植物。然而《詩經》中，卻把花落的飛蓬做成了生動，甚至可以說是經典的比喻。以後，在郊外，倘或再遇到飛蓬，你能否俯下身去，多端詳端詳它，念著「自伯之東，首如飛蓬」，回味下《詩經》時代的愛情，感受命運無常、不得把握的蒼涼況味。
8
茯苓
山有榛，隰有苓。
雲誰之思?西方美人。
9
甘棠
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
10
葛藟葡萄
綿綿葛藟，在河之滸。
11
葛藤
葛生蒙楚，蘞蔓於野。
- - -《唐風·葛生》
12
枸杞子
陟彼北山，言采其杞。
13
荷花
山有扶蘇，隰有荷華。
不見子都，乃見狂且。
14
花椒
椒聊之實，蕃衍盈升。
（麻麻魚里的花椒，呲溜~）
15
蒺藜
牆有茨（蒺藜），不可掃也。
中冓之言，不可道也。
所可道也，言之丑也。
16
荊棘
翹翹錯薪，言刈其楚。之子于歸，言秣其馬。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17
卷耳
采采卷耳，不盈頃筐。
嗟我懷人，寘彼周行。
18
蕨菜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
19
苦菜
誰謂荼苦?其甘如薺。
20
蘭草
溱與洧方渙渙兮，
士與女方秉蕑兮。
在古代，蘭草的身上，除了藏有自然清淡久遠的幽香之外，還有殊靈暗藏祝福的未知之力。佩蘭而行的人，是受天降吉祥庇護的人，這是蘭草身上的神性。蘭草對後世的影響力，則更多的得益於孔子的自嘆和屈原的蘭心。「蘭之猗猗，揚揚其香。 不採而佩，於蘭何傷。」（哈哈好喜歡我的名字啊）
21
李子
投我以桃，報之以李。
彼童而角，實虹小子。
- - - 《大雅·抑》
22
櫟樹
山有苞櫟，隰有六駮。
未見君子，憂心靡樂。
23
栗子
東門之栗，有踐家室。
豈不爾思？子不我即。
（初冬的標誌，就是樓下糖炒栗子的出現~）
24
蓼藍
終朝采綠，不盈一匊。予發曲局，薄言歸沐。
終朝采藍，不盈一襜。五日為期，六日不詹。
25
蔞蒿
翹翹錯薪，言刈其蔞。
之子于歸，言秣其駒。
26
蘆葦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27
麥
我行其野，芃芃其麥。
（蟲聲似故鄉，而麥田是我永遠的歸途）
28
梅果
摽有梅，其實七兮。
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29
獼猴桃
隰有萇楚，猗儺其枝。
夭之沃沃，樂子之無知。
30
莫（酸模、野菠菜）
彼汾沮洳，言采其莫。
彼其之子，美無度。
31
木瓜
投我以木瓜， 報之以瓊琚。
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32
木槿
有女同車，顏如舜華，
將翱將翔，佩玉瓊琚。
【舜：木槿 】
33
匏瓜
匏有苦葉，濟有深涉。
深則厲，淺則揭。
34
泡桐
定之方中，作於楚宮。
揆之以日，作於楚室。
樹之榛栗，椅桐梓漆，爰伐琴桑。
我想起以前家裡後院東北角的位置有個泡桐樹，樹榦很粗，幼年的我兩臂環抱剛剛好。一到三四月份，滿院子都是這種顏色的花。葉子很大，有長柄，柄上有絨毛。下雨天，我就拿一兩片當雨傘使。家裡的狗狗就養在樹下，和它相伴無數個季節。後來，狗狗搬去了棄用的小房子。家裡重新修葺房子，因地形原因，砍掉了那棵泡桐。
後來，偶然得知泡桐的花語，「永恆的守護」。若是家中生下女孩，父母會種上一棵泡桐樹，待到女兒出嫁時，砍了這棵泡桐，用其木料打制一套傢具，算是父母給女兒的嫁妝。雖然爸媽可能不知道這花語，但，那棵泡桐應該和我一樣，都看到了他們的愛吧。
35
菩提
南山有栲，北山有杻（nǐu）。
樂只君子，遐不眉壽。
36
蒲草
揚之水，不流束蒲。
彼其之子，不與我戍許。
懷哉懷哉，曷月予還歸哉！
37
薺菜
誰謂荼苦，其甘如薺。
宴爾新婚，如兄如弟。
---《邶風．谷風》
38
青檀
將仲子兮，無逾我園，
無折我樹檀，豈敢愛之？
....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39
青楊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40
茹藘(茜草)
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
匪我思存。縞衣綦巾，聊樂我員。
出其闉闍，有女如荼。雖則如荼。
匪我思且。縞衣茹藘，聊可與娛。
41
桑
桑之未落，其葉沃若。
於嗟鳩兮，無食桑葚。
42
芍藥
維士與女，伊其將謔，贈之以勺藥。
- - - 《鄭風·溱洧》
43
蓍草
冽彼下泉，浸彼苞蓍。
愾我寤嘆，念彼京師。
44
黍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
行邁靡靡，中心搖搖。
知我者，謂我心憂；
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45
水芙蓉
於以采蘋？南澗之濱；
於以采藻？於彼行潦。
46
酸棗
凱風自南，吹彼棘心。
棘心夭夭，母氏劬勞。
47
桃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 - 《周南·桃夭》
48
菟絲子
蔦與女蘿，施以松柏。
49
芄蘭
芄蘭之支，童子佩觿。
雖則佩觿，能不我知。
容兮遂兮，垂帶悸兮。
50
薇（大巢菜）
採薇採薇，薇亦作止。
曰歸曰歸，歲亦莫止。
51
烏蘞莓
葛生蒙楚，蘞蔓於野。予美亡此，誰與獨處？
葛生蒙棘，蘞蔓於域。予美亡此，誰與獨息？
52
香椿
我行其野，蔽芾其樗。
婚姻之故，言就爾居。
爾不我畜，復我邦家。
53
荇菜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54
栩（柞樹）
肅肅鴇羽,集於苞栩。
王事靡盬,不能蓺稷黍。
55
諼草（萱草）
焉得諼草，言樹之背。
願言思伯，便我心。
諼草就是萱草，也就是日常的黃花菜。小時候家裡會採集黃花菜，蒸熟晒乾之後儲存起來，放在砂鍋里超級好吃。
56
野豌豆
山有蕨薇，隰有杞桋。
君子作歌，維以告哀。
57
益母草
中谷有蓷，暵其干矣。
有女仳離，慨其嘆矣。
58
銀白楊
東門之楊,其葉肺肺。
59
莠（狗尾草）
無田甫田，維莠驕驕。無思遠人，勞心忉忉。
無田甫田，維莠桀桀。無思遠人，勞心怛怛。
小時候經常揪狗尾草玩，但是每次編出兔子的耳朵就進行不下去了...
可別人的手都像會變魔術....
60
榆樹
山有樞，隰有榆。
子有衣裳，弗曳弗婁。
61
榛樹
鳲鳩在桑，其子在榛。
淑人君子，正是國人，
正是國人。胡不萬年？
62
竹
秩秩斯干,幽幽南山。
如竹苞矣,如松茂矣。
63
苕（紫雲英）
防有鵲巢，邛有旨苕。誰侜予美？心焉忉忉。
中唐有甓，邛有旨鷊。誰侜予美？心焉惕惕。
所有的植物自有一種光華，
人類無能去執掌它的內心。
只好用自己的心情去闡釋，
這是一種詭秘的一廂情願。
-20180119 No.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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