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斂而純粹的佈道者 暴雪中國掌門人鄭鴻升

寫在前面的話

暴雪中國，2008年4月24日在上海正式成立。鄭鴻升（Teh Hong Sing，下文簡稱Teh），暴雪中國現任掌門人，在馬來西亞長大的他能說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和廣東話。

鄭鴻升在網上的公開資料很少，只有他的領英上我們才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在各大公司老闆紛紛在社交媒體為自家產品站台的今天，這種低調顯得很另類。在前任戴錦和功成身退之後，為什麼是他來執掌對暴雪來說如此重要的中國市場，這件事的背後有著怎樣的故事？他是否有出眾的業績或者特長？他本人如何看待這份工作？這顯然激起了我們的興趣。

經過與暴雪中國公關的溝通，我們很順利的得到了這次談話的機會。雖然因為工作的關係，我曾經和Teh有過一些接觸，對於他的低調寡言已經有足夠的心理準備。但是在實際的談話過程中，他的「淡然」和「耿直」還是讓我感到意外。他真的會仔細面對每一個問題，認真的給出自己的答案。

借著這次與這樣一位處處散發著反傳統氣息的大佬進行一場真誠對話的機會，我們希望能帶給玩家更真實的鄭鴻升和更透明的暴雪中國。

鄭鴻升其人

Teh目前的職位是暴雪中國總經理，負責所有暴雪遊戲在國內的運營，以及和網易、玩家們的溝通，而十多年前他還在新加坡工作的時候則是暴雪當時母公司維旺迪的一名財務人員。

「之後因為組織調整，他們把這個公司從新加坡那邊調到了上海，因此我就過來上海工作。來上海工作後，在2006年的時候，我加入了暴雪，一直到現在。」算起來他作為暴雪中國的一員已經有11年的時間。

給自己定位為「謹慎冒險型」性格的鄭鴻升，並非被動接受了從財務總監到地區負責人的轉變，而是他主動申請的結果，因為暴雪的開放文化向來鼓勵員工自覺自愿地提出要求，而不會粗暴地指定說「我讓你來做這個工作」。在經過一系列和同事的討論和自己的反覆思索之後，他決定接受這個挑戰。

剩下的問題就變得比較簡單了。性格隨和大度的鄭鴻升原本並不特別在意工作的地點或環境，更何況接手暴雪中國之前他已經在這裡生活工作多年，他認為只要能跟家人在一起，特別是能跟兩個孩子一起度過閑暇的時光，再偶爾看看書玩玩遊戲，這樣就足夠了，不一定需要那些所謂的精彩生活。

談到這其實已經不難理解為什麼這位暴雪中國的負責人能始終保持低調，這一方面是因為他此前的工作原本就在遊戲行業里沒什麼露臉的機會，不像媒介、商務、發言人那樣需要時常出現在公眾和媒體面前，最重要的是他自己原本就具有與世無爭的性格，專註於自己的專業和職業要求，而與那些習慣衝鋒陷陣的領導相比給人的印象大相徑庭。這種低調與生俱來，並非刻意為之。

暴雪之緣

「其實我不算是一個很硬核的玩家，我更喜歡的是一種休閑的方式去玩。」上中學時一些回合制策略遊戲的經歷讓鄭鴻升至今難以忘懷，而接下來佔據遊戲時間最多的則變成了《魔獸世界》，其中還少不了其他親人的影響。

「那個時候我還記得我是在玩美服，跟我的妹妹一起玩，之前我也在一個視頻採訪里（《艾澤拉斯的人們》）介紹過這故事，那個時候我是跟我妹妹一起（魔獸），而我妹妹就因此認識了她的老公，就嫁到美國去了。」

《魔獸世界》早期的遊戲界面

不過這個想必讓不少宅男感到心中一暖的小故事並非Teh加入暴雪的直接原因，之前也提到過，他最初是在維旺迪從事與實體遊戲發行有關的工作，比如《魔獸爭霸》和《暗黑破壞神》等等，2003、2004年左右的遊戲發行與傳統的出版品分發其實也沒有太大的差異，整個行業還沒有進化到今天對互聯網路如此依賴的程度。直到《魔獸世界》的出現，讓他開始真正融入一整個虛擬的遊戲世界之中，開始從另一個角度深入了解遊戲行業。

《暗黑破壞神》

後來暴雪推出的《爐石傳說》讓喜歡策略類遊戲的Teh十分開心，他不僅自己玩，考慮到這款遊戲所要求的大量思索和計算，所以也推薦給了自己的兩個孩子，希望他們能接觸各式各樣的遊戲，同時在學校與其他人交流也會聊到類似的遊戲話題，甚至還會主動給他們買新卡包，先培養興趣，然後再將其延伸到故事線、人物、世界背景等話題上。暴雪遊戲在這方面的詳細設定為他提供了豐富的談話素材，成功將工作內容與日常生活有機聯繫在一起。

鄭氏運營態度

很多玩家長久以來都有一個疑問，那就是暴雪遊戲在大陸的實際運營其實主要是由網易方面來完成的，那麼暴雪中國的存在意義究竟是什麼呢？有什麼事可以找暴雪中國，什麼時候該找網易？

「暴雪中國作為全球暴雪公司的一部分，最核心的職責和使命是起到一個溝通的作用，將國內玩家關於遊戲的真實體驗以及想法傳達給美國總部，看看哪些是出乎開發者們預料的內容，以及有什麼改進的空間。」

」當然具體形式多種多樣，可以是從論壇、社交媒體，接收的內容包括漢化意見、遊戲內容方面的建議等等。我們總體是持一個開放的態度，開通官方微博也是出於這一目的，希望能夠建立遊戲開發者、製作人與玩家之間的直接聯繫，而不必經過第三方媒體的轉述。」

暴雪中國官方微博

而對於不同的玩家聲音，他們也一直保持著非常良好的心態。

「（笑）對於玩家的意見和不滿，其實因為過去很多時候都是網易日強哥他們頂在前線，很多時候被噴也是他們在頂著的，所以我們也做得比較低調。當然之後我們也慢慢地做得比較多一點，就是關於本地化這方面的工作，所以我們也希望團隊可以直接地跟玩家有這方面的一個接觸，然後直接去接受玩家的意見，無論我們的工作做得好或者是不好，接受批評，我們才會有直接的提高。」

不過對於業界常見的社區經理模式，或是以個人身份與玩家進行交流的建議，鄭鴻升表現得比較謹慎。

「我們真的很慎重地考慮這個問題。我們根據過去的一些經驗來看，其實去做這方面的一個比較個人化的溝通的話，控制起來是比較困難的，因為畢竟當你想表達一件事情的時候，我們還是希望以一個代表公司整體的方式去說這件事。」

這種溝通交流方式，與開發者跟玩家間的直接交流還不太一樣，有開發者在的情況下，話題方向和內容往往比較容易把控，而如果把官方人員的身份換成社區經理，由主動交流變成被動接受玩家的意見，那麼很有可能無法提供給他們一個滿意的結果。鄭鴻升認為與其如此還不如以更官方的形式，一種單向通道與玩家進行接觸。

「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渠道。」鄭鴻升用了一個國內網路上的流行詞「扎心」來形容他看到某些社區評論的感受，但他表示完全可以理解玩家為什麼會以這樣的角度和觀點去提出批評。同時作為暴雪的一員，他當然也十分清楚製作者為什麼做出了讓玩家不解的決定，所以這中間的溝通與反饋就顯得尤為重要，也是暴雪中國這個組織的關鍵職責之一。

「我會把問題轉給下面具體負責的人，同時希望他們比我更先看到這些問題，比我更了解玩家的擔心，並且以最快的速度反饋給玩家。」

天衣無縫的「鄭李」組合

網易副總裁李日強，不過他更為玩家所熟知的身份顯然還是網易與暴雪中國的溝通窗口，國內各種與暴雪遊戲有關的內容發布活動上，往往都能看到他手拿話筒賣力為大家做介紹的身影。

顯而易見，鄭鴻升與李日強在工作上屬於對接關係，平日里少不了各種交流與合作。雖說職位兩人難分高下，但國內遊戲圈一直流傳著「暴雪爸爸」的戲謔說法，讓人懷疑網易方面與暴雪對接的負責人是不是會天生矮半級。當我們請Teh評價一下這位合作夥伴時，他又一次體現出了謙遜內斂的性格。

「這個評價我就不敢了，因為他是前輩。」

別看Teh擔任暴雪中國領導人的時間並不算長，但實際上他與李日強結識已有10年之久，早在網易接手WOW國服之前，二人已經多有接觸。相同的廣東話習慣讓他們之間的交流更加順暢，很多事情談起來也更融洽。Teh直言很多關於遊戲行業和中國內地市場的知識還是從李日強身上學來的。

李日強與鄭鴻升

不過網易和暴雪雖然對待遊戲產品的理念相近，但畢竟是兩家誕生背景完全不同的公司，再加上中國內地市場本就與全世界其他區域相比在玩家構成、付費習慣、推廣套路等方面有著顯著的差異，在一款遊戲的某些具體情況上遇到分歧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如何妥善處理這些矛盾，顯然是李日強和Teh日常需要面對的問題。

「我是跟他基本沒有稱得上衝突的事情，當然偶爾會有一些意見不一樣的地方有過爭論。可是也不至於說達不到一個共識。」

具體來講，由於雙方都是在同樣一個地區進行運營工作，所以Teh表示他基本上能夠充分理解李日強代表網易提出的一些點。而他自己無論是看到社區上的反饋也好、還是直接發現了問題也好，主要的困難還是集中在如何幫助暴雪總部的人來理解發生在內地的一些狀況，以及如何討論方案解決問題，和網易之間的某些意見分歧並沒有讓他太過頭疼。

而面對「具體有過哪些爭論」的提問，鄭鴻升陷入了此次對談期間時間最長的一次思考，長到兩邊的公關都已經開始給他打圓場，但這位老總還是固執地堅持著想要回答這一問題。

「我是一個比較容易達成共識的人，很多時候我們自己也不知道一個決定是否正確，因為實在有太多的不確定因素會影響其結果。所以很多時候我們可以討論一下，然後就作出決定吧，然後看了結果後我們再做一些改動。具體有過哪些爭論，我真的不太會去專門記住這些事情。」

全球化與本地化

提到暴雪遊戲和中國大陸的關係，有一件事不得不提，那就是《魔獸世界》的第四部資料片「熊貓人之謎」，為什麼暴雪這樣一家面向全球遊戲市場的企業會以如此明顯的地方文化特色為主題來設計一款WOW資料片，是否如外界所說是為了討好中國市場。

面對這個問題鄭鴻升反覆提到兩個概念，一是暴雪的集體主義精神，二是全球化的運營思維。

國服「熊貓人之謎」長城慶典活動現場

「『熊貓人』這一主題當然是暴雪中國反覆給總部建議的『中國元素』之一，但最終做出決定肯定不只是參考了我們這一個地方的意見，而是整個開發組共同協商的結果。暴雪內部有一個十分成熟的意見採納機制，崇尚「每個聲音都很重要」原則，很少出現因為某個個人的建議和決定而影響集體決策這種情況，所以只要是這種波及範圍較廣的決策，肯定是群策群力。」

「至於全球化的產品習慣，大家可能從《守望先鋒》里看得更加清楚一些，代表全世界各個大洲、各個文明的角色和背景設定在裡面都有同樣的露臉機會，中國、日本、印度、美國、非洲、歐洲等等，並且各種元素之間的融合十分自然和諧，完全不會給人十分突兀的感覺，這就是暴雪全球化製作理念的最好體現，將來顯然也會在產品中繼續堅持這一原則。」

鄭鴻升在CDEC高峰論壇上分享暴雪公司理念

當然，針對不同地區推出有針對行的市場策略，有時也是非常必要的，比如《暗黑破壞神3》國服的商城。

「我們核心價值還是以『遊戲性第一』為主，那麼當你把所有的東西都拿進來考慮的時候，其實你是沒有辦法可以找到一個產品是對於每一個國家都是最優勢的。」

更何況面對中國這麼一個相對來講比較特殊的遊戲市場，也許有的功能在國內能夠取得很好的效果和玩家反饋，但拿到世界其他地區去就不一定了。所以總的原則還是以產品為主，開發一款大多數人都樂意接受，都會願意去玩的遊戲，這跟暴雪的核心價值是一致的。

點卡 or 月卡？

由從事財務工作出身的鄭鴻升來擔任暴雪中國負責人，外界很自然會聯想到是否意味著暴雪將開始強調中國大陸地區的盈利，再結合去年跟隨「軍團再臨」上線的月卡制度，儘管暴雪中國和網易的初衷肯定是為了給玩家提供更好的服務，但難免受到一些質疑。

「因為點卡那個模式其實是十多年前就開始在用的，那個時候我們是完全考慮了亞洲的一些消費方式。再加上那個時候在互聯網上，尤其是遊戲，其實在中國當時還有很多例子是完全免費的，如果要根據美國那種方式來付費，那是更加不可能的。」

網易副總裁李日強宣布了國服月卡模式的啟動

「當初選擇點卡是為了降低遊戲的入手門檻，讓更多玩家參與進來。要知道外服WOW本體和資料片都要單獨花錢買的，而且基本按海外3A級遊戲來定價，如果這個政策直接搬到中國大陸，肯定會水土不服。」

「但這樣一來會產生一個問題，當初設計者在開發WOW的時候由於海外有月卡機制存在，所以並沒有太過在意點卡消耗的問題，而是希望玩家能夠忘記時間盡情享受遊戲中的每一個細節，而不是總去擔心點卡還剩多少。」

所以針對這個問題不管暴雪中國也好，網易也好，其實一直在跟暴雪總部的開發者們進行溝通，畢竟從設計理念來講只有點卡的WOW國服並沒有達到最理想的狀態。最終在「軍團再臨」上線的時候推出了國服的月卡機制並且捨棄點卡，這是一個多方充分討論的結果，從初衷來講肯定還是以「為玩家服務」為宗旨的。

「我們還是覺得說採取這個模式其實是會給玩家帶來很好的遊戲體驗能夠更好地去體驗內容，其實也不只是個人體驗的內容，也包括與你的朋友一起玩的時候所帶來的這種感覺。我們也一直在跟網易討論，希望可以有更多的方法讓新的玩家更容易加入。」

暴雪中國的未來

鄭鴻升給自己團隊制定的目標很簡單，也很明確：「我是希望說我們可以做得更好，在各方面的，無論是遊戲上還是玩家體驗上都可以得到提高，然後還包括漢化類似的東西，也包括在運營上，因為很多時候我們是提供支持給美國、給網易的運營團隊，所以所有這些方面我是希望都可以提高。那麼談到目標的話，我是希望說讓暴雪所有的產品所有的IP都可以更廣地去發展，就是提供真正的娛樂體驗而不只是遊戲。所以希望可以看到更多方面的一些業務可以帶給中國玩家。

電影《魔獸》主題展全球首站亮相成都

具體來講，他表示將爭取將來讓中國大陸成為更多全新資料片或是重要活動的首發地，讓內地玩家能真切感受到自己的地位不輸給美國或是歐洲的暴雪用戶，相信這是廣大中國玩家十分樂於見到的發展方向。

而暴雪作為一家全世界無數玩家心嚮往之的遊戲企業，如何才能成為其中的一員是鄭鴻升經常會被問到的事情，從他的立場來看，暴雪最注重的還是對遊戲的熱情。

「對遊戲的熱情，不只是說對暴雪遊戲而已，基本上對所有遊戲的熱情對遊戲的理解，然後在文化上跟我們比較相似的，我覺得這個是很基本的一個要求。」

「除此之外當然還有一些所有公司都會提出的要求，比如必須在工作的某個方面有著卓越的能力，重視團隊合作精神以及開放包容的思想態度等等。正如之前所提到的那樣，「每個聲音都很重要」是暴雪的核心文化之一，讓要自己儘快融入集體之中與大家積極地展開合作，具備實力又敢於表現自己，而不是像個藝術家那樣卓爾不群，這是暴雪跟其他企業有些不太一樣的地方。」

後記

作為在中國大陸影響力最廣泛的海外遊戲廠商之一，暴雪以及暴雪中國在鄭鴻升走馬上任三年來的表現有目共睹，不僅與網易攜手實現了幾乎所有遊戲版本的同步更新，包括此前不被市場看好的《暗黑破壞神3：奪魂之鐮》，廣開言路積極應對國內玩家的各方面反饋，而且在遊戲之外的各種活動也層出不窮。

網易愛玩主編血臉殺手與鄭鴻升先生的合影

低調謙遜只是鄭鴻升的表面標籤，三年來暴雪遊戲在中國的每一次版本更新、每一場成功活動的背後都少不了他與他團隊的運作和支持，去年他還曾在ChinaJoy期間登上高峰論壇的講台分享暴雪中國在泛娛樂和跨界合作方面的經驗和思考，而這兩個原本也是國內遊戲行業近兩年來最熱門的話題和趨勢，充分說明暴雪並不像很多人傳聞那樣的不接地氣。對暴雪自身IP的保護和開發，一直是鄭鴻升很看重的工作之一。一方面，他帶領下的暴雪中國始終堅持通過各種方法來維護暴雪在華的知識產權；另一方面，他也會希望能與更多的中國公司開展IP方面的合作，逐步探索和發掘中國在IP授權方面的廣大市場。

鄭鴻升一直在用他特有的節奏與方式既完成總部交給的市場拓展任務，又不斷調和遊戲與大陸玩家以及跟網易之間的關係，看得見的市場策略與無形的傳統理念相互交織，一個更符合玩家需求與期望的暴雪社區似乎正在形成。前路依然漫長，但我們相信期待必不會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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