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舊書：一車嫁妝！

2014年8月30日下午，正在讀大學中文系二年級的寶貝女兒與同學相約一起去五角場舊書店淘書。未幾便微信問我家中是否有顧頡剛的《秦漢的方士與儒生》一書。

印象中大學期間所有批閱過的書籍，當年都已陸續帶回了崇明老家。後來因為無人照看，被家人或作引火之物，或作墊桌之木，陸續散逸，不見了蹤跡。

《秦漢的方士與儒生》一書為中國現代著名歷史學家、民俗學家，古史辨學派創始人，現代歷史地理學和民俗學的開拓者、奠基人顧頡剛先生的代表作之一，還清晰記得30多年前自己在大學時從上海書展（那時自己是上海各大書展的常客，有時每天都要去逛上一次）上覓得時的驚喜，以及後來在床頭枕邊樂不釋卷下苦功仔細研讀的欽嘆，內心折服，印象深刻。記憶里似乎也已攜回了老家，又怕記憶有誤，急匆匆去書櫥翻查，居然很快找著了。

該書是作者在燕京大學代鄧之誠先生講《秦漢史》的講義。後來作了修改，並改題為《秦漢的方士與儒生》。主要講的是漢朝的經學，以及在經學的影響下發展起來的政治制度。在顧先生的書裡面，關於經學的突出的觀點就是：儒生和方士的結合是造成兩漢經學的主因。方士們宣揚的陰陽五行、五德始終、長生不老等，對歷代的君王有著極大的吸引力。而儒生們窺見了這一點，為了接近統治者，於是改變了「子不語怪力亂神」的傳統，開始大談天命，把皇權神性化。而朝廷官員都從儒生中選拔的，不少方士也讀儒典，披上儒生的外衣，於是儒生與方士就這樣漸漸融合，經學便從中產生了。方士化的儒生，或者儒生化的方士們極大地參與到朝廷禮儀、政治制度的建設中，於是有了封禪、郊祀、天人感應，有了明堂說、三統說、災異說。等等。

由於是講義，所以詞句非常口語化，內容也偏於故事與史事，這樣讀起來非常簡單而有趣味性，對於剛入門徑的女兒來講，自然是極好的普及讀物。本人讀書時偏好中古文學，並經常告知女兒只有經過時間篩選、歷史積澱的作品，才是真正的經典。女兒受我影響，平時得空便「宅」家裡翻書讀書，興趣也漸漸轉到了古典文學上來，不僅大學本科選了中文系，後來直升研究生，還直接選了唐宋文學作為自己的研究方向。

夫人說我找書的速度絕對一流，言下之意家務活兒一定是拖沓無比的。自忖大學四年，雖木然於花前月下，卻始終沉溺於枯燈黃卷，不僅遍訪名師，在與他們的聊天和閑逛中「偷學問」，而且養成了買書、讀書的好習慣。少時即喜買連環畫，大學則買學術名著。成家後為兒、女讀書計，始陸續購進各類文學作品的選本。

書越來越多，書櫥也逐一添置。加上各類贈書，書房早已容納不下了，近萬冊圖書如今分散在小小的書房、兒子與女兒的卧室、客廳以及老家崇明鄉居的十幾個書櫥里。雖外觀雜亂，擺放自有我之規律……四年前崇明老家的新居落成，將原本應是衛生間的狹小空間，以及屋頂的「假三層」也改成了書房，將上海家裡幾百冊覺得目前「用處不大」的書籍、雜誌陸續螞蟻搬家般地運了回去。十餘年後，故鄉崇明或者就是我書田、硯田和農田的耕作樂土了。

看女兒微信發來的照片，其所見之《秦漢的方士與儒生》舊書，與我所有者應是同一版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1版二刷，原價0.44元，但小攤居然要價26元。因為夫人微信里同時跟女兒開著玩笑，說我已經反悔將數千冊圖書作為嫁妝送給她，小姑娘正糾結著與是否要真買下來，所謂「人有不如己有」……

女兒在我家是出了名的「執著」女、「糾結」兒，萬事講究個認真，考試不甘於人後。從小學開始一直到大學，每每遇到大小各種考試就開始緊張，生怕她囊中之物的第一名被別人搶了去。也曾反覆以如今年輕人「神馬都是浮雲」的話勸慰她，但始終沒有什麼效果。

怕她真受刺激，隨即微信安慰女兒道：「只要你喜歡，家裡的書都是你的，以後我也不可能帶到棺材裡去吧？！你到時買個大房子，設個圖書室，我正好過來帶孩子、看看書」。並且還告知她：「虹口公園的山陰路或者老南市的文廟書市，因為都是擺攤的，所以那地方的舊書應該比較便宜」。不過我的這些信息都是十多年前的舊事，也許現在早就沒了。心想：以後若是真有時間，一定陪她到處轉轉。

余秋雨有感於自己的藏書無人繼承而有《藏書憂》之文，其實文字之外擔心的是他的「淵源家學」少了承續，「卓然成就」斷了香火……女兒喜歡讀書，可能是受了我的影響，所以早就吵著要我的藏書作為嫁妝了。自己雖然不是什麼文人，也絕非書香門第，近萬圖書又非珍稀之物，本沒有可惜與懊惱之處。但女兒討書，似乎已經了卻了我那個隱隱的心愿，那就是希望將讀書、購書、藏書的好習慣一代一代傳承下去。自己常跟孩子們開玩笑說，中國文化源遠流長、博大精深、浩如煙海，就是花上幾輩子都未必能瀏覽一過，更何況是研究透徹。而作為一個中國人，最大的責任，也許就是努力學習、竭力弘揚、傾力傳承偉大而精微的中國文化。

看來這第一次的接力棒，我是可以傳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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