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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呼喚——讀張鐳《中國人三部曲》母親章節有感

2018年第 14 期(總第 923 期)

作者簡介

閃耀,漢族,山東平原人。一位將文學與生命連接在一起的文學愛好者。

母親的呼喚

——讀張鐳《中國人三部曲》母親章節有感

【江蘇】閃 耀

作家張鐳近影

第一次讀到阿容(張鐳)先生關於母親的文字,我就被震撼了,被感動了!從此我就成了先生的鐵杆粉絲。也正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發現先生關於母親的文字愈來愈多,愈來愈感人。這勾起了我的興趣。

2000年農曆3月15日,阿容先生的母親走完了她78歲的一生。

這一天,距阿容34歲生日只差七天。驚聞噩耗,阿容大慟。

從此,阿容先生在這個世上再也聽不到母親的呼喚——

先生總說他跟母親有一種特殊的情感。這話似乎聽起來很讓我好奇。哪個孩子不是母親的心頭肉?哪個孩子跟母親不親呢?能有什麼不同?直到有一天,我讀過《母親的命運》這篇文章之後,才真正懂得了先生所謂的他與母親之間的「特殊感情」,是怎樣一種特殊?

「爸!媽!女兒想去找你們,到你們膝下服侍盡孝!這心早已有了,可總下不了狠心,扔下才九歲的兒子。……」漆黑的夜幕里,背景是外公和外婆的墳墓和不遠處偷偷跟著母親的最小的、最心疼的、最不忍心撇下的兒子。當兒子的哭聲頃刻間劃破夜空,當母親緊緊抱住一直在她身後悄悄跟著她的兒子,母子倆淚流成河時,那是夜的嗚咽……

——因為有你,所以我活著;因為有你,我才屬於這個世界。

——這是一種母子之間互為生命、互為希望的全身心依賴。

「從此,母親走到哪裡,我便跟隨她到哪裡。」先生說。

阿容先生出生在江蘇句容,乳名:阿容。母親則親昵的喚他:容兒!母親愛容兒,容兒也更深、更深地愛著母親,而且是我們一般人所難以企及程度。在先生的作品裡,母親的綿細與阿容對母親的濃濃眷戀,都深深地融入在先生細膩、多情、敏感的文字情懷裡。

「母愛不僅僅是指母親對孩子的愛,也包含孩子對母親的愛。」這是科威特的納素夫對母愛的新穎詮釋。乍一聽,真是新奇,旋即在頭腦里打了一個問號?但細一想,又合情入理。情感是互動的,互動才有價值,互動的情感才值得推崇。愛情、友情、親情凡是美好的情感無不如是,而母愛隸屬於親情的範疇,亦當如此。透過納素夫的這句話,讓我們看到,阿容和母親所為我們詮釋的正是這樣一種最美好的,也是更為完整的母愛。

阿容先生對於命與命運的思索不可謂不深。先生說,「我的命是母親給的,我的命運也是。每每想到母親的命運,就會想到我,想到我的命運。我不確定,命運是否遺傳?」因為心裡時刻惦記著母親,母親一生的悲苦也深刻地融入了阿容的生命之中。在精神層面,顯然得到母親的「遺傳」。阿容先生身上似乎有一種凝刻在生命里與生俱來的憂鬱感,或者說是悲劇感,而在朋友們眼裡,先生也是個心性細膩多愁善感的人。

情感細膩、心地善良富有同情心的人,總是淚水長。這淚水並非像有些人所說,代表軟弱無能。而是內心的細膩與情感的真實流露。我總是不能理解為什麼有的人幾乎從來不流淚,即使是再怎麼感人的場面,似乎也無動於衷。許是淚腺不夠發達?還是真正的心腸硬?我有些說不清。也許,跟這兩者都沒關係。人的差異性太大了,每個人都是個體化、個性化的,尤其是人的情感世界。

淚水,原本凝結著人們最真的情,最曖的愛,最美的心。這也是阿容先生的觀點。

阿容先生和他的母親都是淚水多的人,先生寫過《輕彈未必不男兒》。而阿容與母親究竟是怎樣一種情感?或許母親與兒子那長長的淚水可以告訴我們。

——關於眼淚,母親是這樣說兒子:

媽媽心疼你這個兒子,是因為你對媽媽有著與眾不同的感情。你小的時候,媽媽總因一些事情而流淚,每次你都在熟睡中醒來,抱住我和我一起哭……《夢或者幻覺》

——關於眼淚,兒子又是這樣說母親的:

阿容先生自小生活在他母親的眼淚里,甚至不妨說,阿容是在他母親的淚眼裡長大成人的。這種情境下長大的孩子,多愁善感勢所必然。阿容一方面怕別人流淚,一方面自己又常常流淚。

母親的淚,顯然與生活的艱辛有關。當然,也不排除情感與婚姻里的一些難以述說的東西。而我的淚,則是對母親的一種回應。我愛她,她哭我理當哭,她笑我理當笑。工作後無論遭受多少辛酸事,卻從不流淚。——這大約就是男子漢剛強的一面吧!然而,每每想到母親,卻總抑不住淚水潸潸。母親去世後,這樣的情境更時時發生。《輕彈未必不男兒》

「過往的歲月教會我,人的一生中有一個字,是冷,徹骨的冷。」這是魯迅的原配夫人朱安在《一生欠安》中的自述,也是她傾盡一生的感悟。尋味人生,對於一個女人來說,這感悟又是何等的凄涼?!

這凄涼一如阿容先生的母親,將一生的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女人決定不了自己的命運!

梧桐葉落,庭院深幾許?欲語淚先流。人類最深的痛苦,總是在女人身上表現的益發淋漓盡致。封建社會「三從四德」是女人一生不得逾越的圭臬,「三從四德」泯滅了她們作為人的自由與權利,以身殉「道」。縱然,在那段艱難困苦的歲月里,男人與女人的生活都不容易,但我堅定的相信,與男人相比,歲月的艱辛會如同幾何倍數一般,疊加在女人的身上。一如,魯迅先生寫的「吃人」。我相信,最先被吃掉的不是老人、也不是孩子,而是女人!

「你外公不應該逼迫你母親跟你父親成家!」在阿容先生的層層追問下,舅舅終於說出的實情!這句話也一併地刺痛了我眼睛。母子倆在凄清寒月下的墳前,抱頭痛場景再一次浮現在我眼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在那個年代,女人的命運根本無法掌握在自己的手裡。而先生母親的淚水,正是她那深重地欲說還休的悲傷與無奈。

身為女人,落筆至此,心竟是如此地沉重。我停止了打字,閉上了眼睛,卻止不住眼淚流下來……

隱隱地,耳邊似乎傳來了電影《黃土地》中那首悲涼哀婉的陝北民歌:《女兒歌》——「六月里黃河冰不化,扭著我成親是我大。五穀里數不過豌豆圓,人裡頭數不過女兒可憐,女兒可憐,女兒喲!千石板栽蔥扎不下根,想說心事我開口難,開口難,女兒喲……」。

人生路上的苦難有千萬種,但有一種最苦的苦難,那就是不能說,不可說的苦。大約,凡是可以與人訴說的痛苦,都不是人生的大悲痛、大苦難。人生中真正的大悲痛、大苦難都是不能說出口的,都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而我堅定的相信,這種無法言說的苦,更多的體現在女人身上。一個女人的難到底有多難?也許每個女人都有自己的答案。如今,翠巧的時代遠去了,阿容先生母親的年代也遠去了,而我卻依然沉浸在《女兒歌》憂傷之中,久久不能釋懷……

「最深刻的痛,是不能向世界宣告」。「開口難」正是這樣一種不想說,不能言說的哀痛。

我們這一代女人,再也無法體驗兩三個孩子,兒女繞膝的感覺了。誕生於上世紀八十年代,空前絕後的獨生子女政策,讓母親原本豐厚的人生變得乾癟。有兒子沒女兒,有女兒沒兒子,女人的生命里總是少了一味兒。

十指連心,過去的人們愛把十指比作母親的孩子,可十個手指頭伸出來也不一般長。可見,孩子與母親也是緣有深淺,情有濃淡。阿容應當是與母親緣分特別深的孩子。時光荏苒,日子一天一天走過,儘管阿容是家裡最小的孩子,可情感之外,阿容是與母親思想交流最多孩子。母親最知曉阿容,阿容也最懂母親。在母親每日的生活里,一言一行中,最知道母親生活的不易,也更加懂得心痛母親,孝敬母親。這讓阿容養成了從來不讓母親給自己端飯倒水的習慣。

中國人的傳統里講得是嚴父慈母,但我更覺得一位有素的母親,往往對孩子的影響更深遠一些。古有孟母三遷,培養出了中國的亞聖孟子;亦有岳母刺字,成就了民族英雄岳飛。而近代新文化運動的啟蒙者胡適先生,更是深感於他慈母嚴師式的母親。

胡適先生在他的自傳《四十自述》中寫過他父親早逝後,自己是如何在母親的嚴格要求和深情關愛之下成長的往事,字裡行間全是母親對他的深愛和嚴格的教育。

在胡適先生眼裡,母親是慈母,更是嚴師。母親時時關注著他的學習、生活,教育他成長。「每天天剛亮時,我母親就把我喊醒,叫我披衣坐起。我從不知她醒來坐了多久了。她看我清醒了,才對我說昨天我做錯了什麼事,說錯了什麼話,要我認錯」。母親對胡適的教育是那樣的細緻,教他做人,小錯誤也要說得一清二楚,更不用說犯較大的錯誤了。但母親又是那麼愛惜他,不管多犯了多大的錯兒,從不在外人面前打他一下,罵他一句。胡適說,「犯的事大她等到晚上人靜時,關了房門先責備我,然後行罰,或罰跪,或擰我的肉,無論怎樣重罰,總不許我哭出聲音來」。對於學習,母親「要我用功讀書」,催「我」早起上早學,「十天之中總有八九天我是第一個去開學堂門的,等到先生來了,我背了書。才回家吃早飯」。

胡適先生的母親23歲便做了寡婦,又是當家的後母,一生受了許多生活的痛苦。在對胡適的教育上,母親不僅有言教,同時還以自己做人處事的實際行動影響著、教育著他。「我十四歲(其實只有十二歲零兩個月)就離開她了。在這廣漠的人海里,獨自混了二十多年,沒有一個人管束過我。如果我學得了一絲一毫的好脾氣,如果我得了一點點待人接物的和氣,如果我能寬恕人,體諒人——我都得感謝我的慈母」。

阿容先生也說過:「有一個高尚的母親,就會有一個高尚的兒子。」胡適的母親對她的愛和言傳身教給了他極深的影響。阿容與胡適都有一位好母親,都深受母親的影響很深。

胡適的君子之風深受世人仰慕。有人說,世間如果有君子,名字一定叫胡適。陳丹青先生這樣評價胡適,「完全是學者相,完全是君子相。」在此,我願意借花獻佛,將陳先生這句話送給阿容先生——「完全是學者相,完全是君子相」。

母親的勤勞樸實堅毅深深地影響著阿容先生。在那些艱難的歲月里,正是上有老,下有小。母親每天起早貪黑的忙碌,洒掃、漿洗、在大灶台上做著一大家子人的飯食,儘管清貧,一家人的日子卻打理的井井有條。幾個孩子,衣服破了、舊了打上補丁也不要緊,但都穿得整整齊齊。母親與千百年來天下勞苦大眾人的母親一樣:善良、勤勞、樸實、堅毅。

母親曾對阿容說,「對別人寬一點,對自己嚴一點」這句話深深地影響著先生。前半句做得如何且不去論,但這後半句,顯然阿容先生做到了。

人活著什麼最重要?阿容先生回答的簡約,三個字:做事情!先生並非專業作家,而他的寫作速度和創作力度卻是驚人的,許多專業作家望塵莫及。早些年,先生每天都要寫上一篇短文,近幾年每周一篇有思想、有深度的大隨筆則是務必完成的「作業」。一如學生向老師交作業,阿容每周都準時地向他的讀者「交作業」。如此雷打不動的寫作,一直堅持著,能夠在繁忙的工作之餘堅持讀書寫作,足可見先生堅強的意志力和自我約束力。

「對別人寬一點」這句話對阿容先生來說做起來並不容易。因為嚴格要求自己已經成為他的習慣,一種做人做事的格調。自然,他也會不自覺地由己推人。要做事情,而且對任何事情都追求完美,也構成了阿容的最顯著的性格特徵。

在阿容先生的文字中,我們常常感見到先生對蒼生萬物的大愛和大悲憫,應該說這種悲憫情懷也遺傳自母親。

母親一生踐行的信條是「天下人可以負我,我不可以負天下人。」六十年代初,全國三年困難時期,當一個即將餓死的乞討者把一隻破碗端在母親面前時,母親毅然把家裡僅有的半碗稀粥倒在他的碗里。而氣急之下的祖母卻狠狠地給了母親當頭一棒,手捂著的頭血流如注……其實不能怨先生的祖母狠心,實在是這一家人怎麼活?在那樣的情況下,那半碗粥,就意味著把生的希望給了別人,把死路給了自己啊!那時阿容還沒出生,年幼的哥哥、姐姐飢腸轆轆,可阿容的母親竟這樣做了!如今,聽來真像是一個故事,然而它又是真真實實地發生在阿容先生母親的身上,長大後姐姐把這個故事講給了阿容。

中國人講「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什麼是真正的善?什麼是博大的愛,母親行動就是最好的答案。如今,母親的善良與博愛,如同複製在阿容的身上,亦在先生的思想里、文字里散發著明亮的光芒。而這種悲憫與博愛也常常化作阿容先生的淚水,奪眶而出,在文字間奔涌。先生說:「我的確很不明白,為什麼面對自己的命運浮浮沉沉、坎坷波折時卻連眼睛都不紅,而當我面對母親、面對親情、面對弱者、面對他人的不幸時,卻怎麼就抑制不住自己的淚水呢?」

母親曾是大家的小姐,衣著整潔,講究衛生,有著很好的生活習慣。阿容至今記得母親給他洗臉時的情景,這一幕想想都是幸福——「給阿容洗得臉白白的,靈魂就能找到我」這句稚嫩的話里自然有故事,但講究衛生、講究儀錶的好習慣卻在阿容及他的兄姊身上保留下來。這在蘇北的農村人家並不多見。熟悉阿容先生的朋友們都知道,先生一向十分注重儀錶,考究的穿著,一塵不染的鞋履,打理精緻的短髮,面容冷峻,精神氣十足。形神合一,表裡互襯,很有些屈子的風範。高潔的外表昭示著內在精神氣質,一如君子的相貌、大師的偉岸。

都說子不嫌母醜,其實在每個孩子的心裡母親都是最美的。阿容就曾經在他的文字中不止一次在誇獎母親的美。雖未見曾見過先生母親的肖像,但從兒子身上,已可見母親的美與不凡。母親愛美,阿容更愛美!雖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在男人中卻是不多見,在當代作家中亦不多見。若說魯迅以頹態標榜氣質,則阿容以至美彰顯精神。愛美,追求美!亦是阿容的精神氣質之一。

——今天,母親所有的優秀品質,都在兒子的身上得到了很好的傳承。這一點,一定會令九泉之下的母親感到欣慰。

而前番之所以寫到孟母、岳母,還有胡適先生的母親,絕非借題發揮,而是取其一脈相承之意。意指阿容先生的卓爾不群和他走上寫作的道路,都與他的母親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許多年前的一個夜晚,先生的母親曾經拉著迷惘中阿容的手說:「迷惘人生也未必儘是壞事,怕只怕偏執,深陷其中自拔不得。你的學業到達哪個階段,我並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你對人生、對宇宙的探問不能停止。」每每,阿容先生常自詡:十四歲那年懵懂之中被文藝女神點去。而我以為這位引領阿容的「文藝女神」並非另有其人,而是疼他、愛他和給予他教誨的——母親。

或許,可以這樣說,母親不僅養育了他,更在有意或無意之中,給了他思想的啟蒙、開悟、與引領。

阿容是家裡最小的兒子,母親生育他時,已經四十多歲。哥姐都比他大得很多。而母親對阿容總有一種虧欠感——阿容沒有吃過母親一口奶汁!或許是因為母親高齡,抑或因為生活的艱辛。其實,在那個缺吃少喝,生活困苦的年代,阿容的出生本身就是一個奇蹟!從養育他們姐弟幾個起,母親幾乎沒有吃過一頓飽飯,也因此,母親餓出了病根兒。在那個時候把一個要吃奶卻沒有奶吃的孩子養大,是多麼的難以想像?沒有牛奶,更沒有其它替代食品,看著嗷嗷待哺的阿容餓得直哭,母親的眼淚撲簌撲簌地流下來,打濕了阿容的小衣裳……亦因此,父母親都更加格外地偏愛這個小兒子,陪伴他的時間也隔外地多。特別是母親,給阿容講故事、唱兒唱歌,人生半百,母親的生活感悟、思想通過故事和兒歌,傳遞給了阿容。何況阿容自幼稟賦極高,天生聰慧,穿著整潔的小衣小褲,一雙眼睛,軲轆一轉——故事就來了。這是個多麼會討人喜愛的孩子!

過去的女人自嫁入夫家,便隱姓埋名——張氏、王氏、李氏……阿容先生的母親自然也不例外。先生的母親原名沈道蘊,是阿容先生費了很大週摺才知道的。這個名字一聽就有文化,好聽!阿容先生的母親出身於大家族。外公是個文化人,每到年節,總會親手寫了對聯送給村裡人。阿容先生的母親,沒有上過學,卻是有一些文化的底蘊,這與自幼生活的家境有關。雖然沒有讀過書寫過字,吃穿用度日常的見識,待人接物的禮儀,為人處事的心胸,還是要強於小戶人家的女兒。

直到母親去世後,阿容才知道母親曾經有過一次短暫的婚姻。母親去世前給父親留有遺言——死後要與她的第一個丈夫合葬。而父親的話對阿容無異於五雷轟頂,當時阿容的震驚與傷痛自不必說。「人不能只想著自己!」最終,還是父親的一句話,平息了阿容姊妹們的情緒。母親不忍心早逝的前夫孤獨的在另一個世界,父親善解人意,阿容父親母親都是有情有義的人。

阿容不止一次地說,母親一生都是苦難的,我想應該與後來阿容才知道的這短暫的婚姻有關。而母親在深夜裡的那長長的無聲無息的淚,流出了她老人家難言的傷痛,也流進了還不懂事的阿容幼小的心靈里。幼小的阿容不知道母親為什麼哭,甚至也還不知道問一問母親為什麼哭了?只是因了母親哭了,他亦跟著母親哭。眼淚,讓這對母子有了一種與眾不同的感情。後來阿容再說起他與母親時,說:「我愛母親,母親哭我理當哭,母親笑我理當笑。」

阿容先生剛剛參加工作時,蘇北還相當的貧窮。當時工資也低得可憐,每月只有二十幾元的收入,這對我們來說,大約相當於一個住校學生的生活費。但先生這點可憐的工資,不但要養活自己,還要供給體弱的母親看病和生活使用。對我們這些一直生活比較優厚的油田孩子來說,實在是難以想像。先生在《人生在世》這篇文章中,對那段日子做過認真的回憶——

我參加工作的時候,我所拿的那點薪水,不但養活不了父母,連我自己都養不好。我的母親體弱多病,我每月二十幾塊錢的薪水,大半給母親買葯。遇上母親病重,我的薪水全搭進去,也還是不夠。那時,我常忍飢挨餓。我當時就想,我一定要努力奮鬥,爭取有個好工作,拿更多的錢,更多的錢,可以治母親的病,還能給母親買她想吃的食品,當然,我也想吃得飽。

母親一輩子都是苦難的,即便在她生育我們兄弟姐妹時,也未吃過飽飯。她的病,與她的挨餓有關,與生養我們有關。作為兒子,幼小時不諳世事,不知感恩母親,這也能夠理解。可當自己長大了之後,如果還不諳世事,還不知感恩、回報,那就是做兒女的不孝道了。我參加工作,當時腦子裡,心裡所想的,就是給母親買吃的,買好吃的,補她的身子。我在內心發過誓:不能再讓母親忍飢挨餓了。寧可自己餓死,也不能再讓母親挨一次餓。

實際上,在「母親哭我理當哭,母親笑我理當笑。」之外,還有更深的一層,即:母親痛我理當痛。是的,母親的痛苦也是我們每一個孩子的痛苦。阿容先生曾經寫過「酸甜苦辣咸」之外,他還有別人所不具有的:第「六味人生」——「痛」的味道。

而這「痛」不是緣於別處,而是緣於母親常常病病歪歪的身體。這痛,是心與心相連的疼痛;這痛,是母子血肉相融的疼痛。先生說:「我深愛我的母親,她肉體上的疼痛,彷彿就是我肉體上的疼痛。她疼痛的愈久,我的心情就愈糟糕、愈悲苦。最後,悲苦的心變成了悲苦的心靈。」看著母親病痛中的痛苦樣子,卻無能為例,阿容害怕極了,他怕病魔會把母親帶走;他更心痛母親,恨不能替母親分擔這病痛。

母親年輕時即落下了哮喘病的病根兒。人的情緒中喜、怒、哀、樂,哀傷肺,哮喘與母親的憂傷分不開。一春一秋的總要犯上幾回,不停地咳嗽,有時則憋悶的喘不上氣來,整夜的坐著,太嚴重時就必須住院治療,到上了年紀,心臟又不好。在阿容先生幼小的記憶深處,母親因病重到醫院住院醫治時,也緊緊地攥著他的小手不放,也要將他這個年幼的小兒子帶在自己身邊——已是病重的母親,拉著阿容的小手上樓的一幕,不但溫暖著阿容走過的童年時光,若許年後,依舊溫暖著已年過半百的阿容先生。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阿容是懂得感恩的孩子,自從他工作後,母親再也沒有挨過餓,母親的病也得到了一定的醫治。儘管那時工資很低,有時為了省下錢供母親用度,甚至要背著母親自己餓著肚子。但阿容卻更加地為他的母親擔心了。俗話說年齡不饒人,母親老了,身體每況愈下。阿容先生說過,孝敬父母不能等他們病了,不能等他們老得不能動彈了。因為父母有時不給我們這個機會。是的,盡孝要趁早這個道理再也沒有誰比先生體會更深更准了。

他總怕說不定哪一天,母親就永遠地離開他走了;他總怕說不定哪一天,就再也看不到母親了。

父母對孩子的疼愛是不求回報,無怨無悔的。這世上,除了父母,誰又能做到如此?人們往往認為家裡孩子老小得到哥姐父母的痛愛最多最幸福,但我的母親卻不這樣認為。她曾對我說,老小最苦了,早早的就沒了父母。而我覺得,老小的苦楚還有一個,那就是人們所常說的,「子欲養而親不待」。這苦楚的滋味,阿容先生一定體會最深。在一篇文章中,他就說過:「造化弄人。在父母相繼離世後,我的物質生活有了極大的改善。可是,當我的錢不能供父母使用時,這錢還有什麼意義呢?」

魯迅先生有句話: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當我面對阿容先生對待母親如此的兒女情長時,面對一個兒子對母親細膩的愛時,我對魯迅先生這句話竟有了更真切的認同感。阿容對母親深厚的情感,讓身為女兒的我,也深感汗顏。不敢說別的,僅就對母親的感情,我遠遠地達不到阿容先生愛的深度,並且,在讀到先生文字之前,我也從未有過這種情感的認知。我想,阿容先生對母親的這種情感,也是超越了許許多的兒子,許許多多的女兒的。這不僅令我們汗顏,簡直有些令我等羞愧了。

母親對阿容先生心性、氣質以及後來思想的形成都影響巨深,正是由於母親自幼對先生思想的啟發,使得阿容先生從很小的年紀,就養成了愛思考的好習慣。也正是緣於對母親非同尋常的情感,先生對於女性命運給予了更多的關注與思考。並由對母親命運的關注思考引申、衍生出對千百年來中外女性命運、女性生存的悲慘境遇、女性在婚姻家庭和社會生活中所遭受的種種不平等的關注、同情與思考。

阿容先生以理性的思維,廣博的視野、悲憫的情懷和細膩的關愛,站在歷史與現實的不同緯度上,長久的關注女性,思考女性的命運,思索女性的人生:他對封建社會基因下男女雙重、多重甚至畸形倫理道德對女性的摧殘予以揭露批判。他嚴厲的抨擊男權社會中,女性社會家庭地位低下的辛酸史。他對當下市場社會中物質異化的女性生存、女性未來的發展深深地憂慮;他延展人性,從女性身心健康,情感需求給予女性人文的關懷。從為女兒到為人妻為人母,從女性在愛情婚姻家庭中的不同人生角色中,對女性的一生中每一個人生階段都予以深刻而廣泛的思考,為古今中外女性鳴不平。申訴女性的冤屈,呼喚女性的獨立,挖掘女性的美德,給予女性最美的歌贊,在歌贊中喚醒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

全世界婦女的地位都是一樣地令人心酸,只是,中國比她們更有過之而無不及。——《害怕愛情》

一個女人一生的幸福,在我的理解里,莫過於有一個她深愛的丈夫、再生一個她深愛的孩子。可惜,許多女人總是只有自己深愛的孩子,卻沒有自己深愛的丈夫。所以,這世上真正幸福的女人,是不多見的。——《女人與孩子》

女人也是人,而且是一個大寫的人!她們不是男人的衣服,更不是男人的附庸,她們不僅有高貴的尊嚴、高貴的靈魂,而且就生命這個層面而言,她們都是我們的母親。她們是神,是真正的神;而男人則只能做人,他們永遠也成不了神。——《不進「圍城」》

歷史將會告訴未來:生活在21世紀的一批女性們,用自己的智慧在社會轉型時期重新發現了自我,開始了對人生、對婚姻的質疑與挑戰,她們是覺醒的一代,而覺醒就意味著超越。因此,她們又是偉大的一代。「新女性」,始於她們,屬於她們。 ——《不進「圍城」》

但相對而言,中國女性更逆來順受,更樂於接受她們這命運——男性給她們規定的人生規則。男人的卑鄙乃在於:一面給女性規定了規則,一面卻假惺惺地給予女性以「極高」的讚美:勤勞與善良。勤勞,是肯定女性辛勞,能幹活;善良,則是認可她們的聽話?但中國女性,一般來講還是很高興接受男人對於她們的這種歌贊的。——《被造就了的纖弱》

在我眼裡,在我心中,我母親也很偉大!而且非常偉大!這非常偉大就偉大在,自有人類以來,自有婚姻以來,幾乎所有的女性都選擇了做女兒、做人母、做人妻這一永恆不變的模式,而且是終生模式,一直做到另一個世界。——《獻給母親的愛》

…………

就女性命運而言,這顯然是一個大命題,卻不曾有幾個男人或者女人,認真地去思考過探究過?作為一個作家,一個思想家,阿容先生以男人之身,心懷悲憫心,為女人代言,為女人鳴不平,這是一種吶喊,也是一種喚醒。

帶著人性的溫暖與人類的大悲傷,站在博愛的至高點上,從悲憫與拯救的出發,是啟蒙又超越了啟蒙,是喚醒又超越了喚醒。路見不平一聲吼,甚至拔刀相助是先生的性格,這一切都嵌入在文字里,將生命意志訴諸真實的個人情感,以情感的力量打動並震撼著每一位讀者。在先生的文章里,蘊藏著無限的生命張力。

就像先生所說:「男人的堅強,如果體現在保護、愛護女性及弱者,那倒也好,可男人的堅強,卻變成了征服。」反覆的讀,方知在先生的文字里,句句看來全是血,字字讀來全是愛。先生埋進骨子裡的愛升華為一種靈魂的疼痛。由生理的疼痛到心理的疼痛,由肉體的痛苦到心靈的痛苦。不管是神創造了人,還是生物進化造就了人,我都堅信:是愛創造了人!而現如今,阿容先生也在用他的愛為我們創造一個世界,創造一個由愛結構的世界。

母親去世之後,尤其是近年來,在先生的作品中寫母親、寫女性的文章很多。早一些的有:《女人與孩子》、《中國的母親節》、《父親的夢》、《被造就了的纖弱》、《愛情婚姻的罪與罰》、《哭人生》……這兩年有:《回家》、《活見鬼》、《「興奮劑」與「安眠藥」》、《獻給母親的愛》、《母親的命運》……這一篇篇飽含深情、心懷悲憫的文章,隨著阿容先生思想的日趨成熟,一篇比一篇寫得細膩精深。對先生來說,為女性寫作,就是為母親寫作;為母親寫作,也是為天下女性的寫作。

一位博客網友在閱讀過阿容先生的文章之後寫下評論說:「閱讀阿容最近的三篇博文《愛情與婚姻的罪與罰》、《被造就了的纖弱》、《哭人生》,震撼而又感動……沒見哪個作家(男作家或者女作家)以如此篇幅如此具有鮮明個性化的大散文形式來為女性仗義執言;沒見誰如此客觀而深刻地呈現女性在家庭和社會中遭受的不平等;沒見誰如此犀利地剖析出由現象到本質抽絲剝繭般揭開問題的癥結……文章既有層層深入理性的剖析,又有對女性感性的悲憫情懷,這樣的文章有深度,有溫度,引人思考,催人自新。雖然每篇都有四千字左右,細細讀來卻一點也不覺得冗長,反而愈讀愈新,每一次的閱讀,就是一次思想和精神上的再充電。感謝阿容寫出如此精彩的博文。」

是的,寫下這個評論的一定也是一位女性朋友,字裡行間全是閱讀之後心靈的震撼與情感的共鳴。可見,阿容先生為女性寫下的文字是多麼走心?

「千年的大道走成河,多年的媳婦熬婆婆」。晚年的母親,曾經3次與阿容先生談及女人的命運。用先生的話說:「一次比一次深刻,一次比一次令我坐立不安。」母親留給阿容先生的三句話,顯然是對自己一生的慨嘆,這是母親一生生活經歷的濃縮。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說,這就是女人的命運。

女人一結婚,男人的命運就成了她的命運。她說。

女人決定不了自己的命運。她說得很決絕。

多少辛酸?多少淚水?多麼無奈?多麼絕望?母親用淚水雕塑出女性骨感的命運。端的,與其說這三句話濃縮了她的一生,不如說這三句話是母親一生淚水與苦難的凝結。

先生的母親是千百萬從舊社會走到新社會農村婦女中的一員,這三句話不僅是她人生命運的真實寫照,更代表了千百萬生活在同一時期一代女性的命運。而母親的這三句話,也給了阿容先生前所未有的震撼與啟發。這之後先生開始長久的關注女性,思索女性的命運。這也是我在前面,一再強調阿容先生的母親,對他思想形成的啟發引導作用的原因。

「我不嫁給你父親,也要嫁給別人。女人,在那樣的時代,是不能在娘家過一輩子的。」「兒啊!女人死了後,要是能被送回娘家,該有多好啊!」先生母親晚年有個「回家」的心愿,但屈服於世俗的力量,最終未果。阿容先生只能轉而求其次——將母親的衣冠同他外公外婆埋葬在一起,算是了了母親回到父母身邊繼續做女兒的心愿。

女人結了婚,就失去了自己。但哪個女人又能不結婚呢?從娘家到夫家,哪裡才是女人真正的家?結婚對女人無異於再投生,好與壞全由命里的丈夫決定。婚姻對女性的不公,折射出的是社會,是千百年來的禮教規制對女性命運的殘酷盤剝。

母親這個稱謂總是與善良、勤勞、樸實、吃苦耐勞連在一起,這代表著千百年來、千百萬中華母親的美德。阿容先生曾經給予母親,連同天下所有人的母親一個很高很高的評價。他說,「在我眼裡,在我心中,我母親也很偉大!而且非常偉大!這非常偉大就偉大在,自有人類以來,自有婚姻以來,幾乎所有的女性都選擇了做女兒,做人妻、做人母這一永恆不變的模式,而且是終生模式,一直做到另一個世界。」

經濟獨立,婚姻自由,作為一名生活在當代的女性,一味地盲目的慶幸顯然是非理智的。似乎,先生母親那幾句用在我們身上也並非過時。一如先生所說,戀愛自由了,離婚也自由了。這雙重的自由,給社會帶來的不是文明與進步,給女性帶來的也不全是平等與尊重。在先生深邃的目光里,看到是男性與女性更大的不平等,更大的不尊重。為什麼呢?因為儘管「自由」可以看作一種進步,但自由背後的實質並沒有變,男權社會的根基沒有變,幾千年沉積在國人思想里,人們男尊女卑的思想意識沒有變,而泛化了的市場社會下,女性的命運會變得更加悲催。自由表象下仍然是男女生存境遇極大的不平等。但我們也不能全盤否定「自由」,只是這個「自由」還在幼兒園裡,還很稚嫩。

也許,一切都還需要時間。去證明,抑或去改變。

在《不進「圍城」》一文中,阿容先生曾經以女性的進步定奪社會的文明與進步。他說,「我永遠認為,社會的進步與否,並不只看它的經濟,而看它給女性帶來怎樣的衝擊。只有女性們覺醒了,自我意識強大了,這個社會才是真進步、大進步!」

「痛苦悲哀若是人類命運的必然,那女子們當然無法排除在外。問題不在於這種命運的相同,而在於這種命運的不同。即便在所謂男女平等的當下,整個人類社會都面臨這樣的現實:男女在很多方面都做不到平等。她們比男性付出更多,得到更少。她們的痛苦悲哀也遠比男性更甚。

這是事實,卻無人追問。追問什麼?追問這女子們的痛苦悲哀,究竟是制度之殃,還是男人作祟之禍?抑或女子們自身存在問題?」——《哭人生》

阿容先生這三個追問,真乃聲如金石,振聾發聵——社會是否給女人平等的機會?男人是否疼愛尊重女人?女人是否知自強自重自新?可以說,這三個問題,每一個都碰撞著人們的心靈,也充分彰顯出阿容先生思索女性問題的思想深度、廣度與對女性的關切的程度。

如此廣泛、繁複的,多重緯度的理性思考,在女性題材文學作品中並極為罕見。這不只是思想,更蘊含著阿容先生對於女性深沉博大的愛。

應該說,先生的文章不只是寫給女性的,也是寫給男性的文章,是寫給所有人的文章。文字完全脫離了疆域時空的限制,是寫給所有人和所有時代的文章。所有的問題指向,都是整個世界,都是整個人類,都是我們每一個人。

「三個問題」寫在本文結尾,儘管先生沒有明確的給出答案,但能夠提出有價值,有深度,有引申意義的問題本身即是價值和意義的所在。而實際上,細細品味,先生問題的答案就隱含在先生前面的文字之中。

從啟蒙、引領到拯救,阿容先生就像那位領著「我」走出地獄升入天堂的嚮導:維吉爾。這就是阿容文章的價值——對人的啟蒙和引領作用。女人應當從文章中學會覺醒,學會自救;男人應當從文章中學會愛,愛女人,愛世界。

能與阿容先生在文字中相遇是幸運的,與阿容先生生活在同一個時代的女性也是幸運的。阿容先生以理性的思維,感性的筆觸,對於女性經緯兩個方向的寫作與思考都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度與廣度。在先生的筆下,寫出了女性人生角色的血淚,也寫出了女性社會角色的不公。先生以悲憫的情懷,對於女性傾注了無限的同情,給予了無限的愛。這在中國當代和以往任何一個時代的作家中,都未曾有過。

曾經,曹雪芹筆下的《紅樓夢》歌頌的是未曾涉世,不染纖塵的世外仙姝,人間仙子。用現在時髦的話說,曹雪芹在詛咒世事骯髒的同時,寫的是女兒——是「女神」的命運與讚歌,如小徑通幽,這畢竟有些狹隘了。而阿容先生的思考與寫作則是站在生命的高度,打開了人生廣角,從人生角色、社會地位與千百年來因襲的社會倫理道德,寫出了為人女、為人妻、為人母的所有女性的生命史詩。可謂:落筆新處驚風雨,文章凄絕泣鬼神。或許完全可以說,在今後很長一個歷史時期內,在女性話題上,能夠超越阿容先生的都不會有。

一直以來,阿容先生對於當代中國作家,在女性題材作品的思考創作上是不滿的。先生曾經為我們介紹德語國家卷的「藍襪子從書」,其中對《早安,美女》和作者馬克西姆·萬德爾的作品大加讚歎。還不止於此,實際上,讓先生更為欣羨讚歎則是的德國擁有「藍襪社」這樣一個能夠從性、婚姻、家庭等女性現實生活為女性思索創作的女性作家群體。而「藍襪社」則是18世紀中葉英國上層女才子文藝沙龍的一個雅稱。讀過這套書後,先生深為感嘆,他說:

透過這34個德語國家女作家的作品,有兩點感悟:一,全世界婦女的地位都是一樣地令人心酸,只是,中國比她們更有過之而無不及;二,同為受苦受難的女性,她們創作了許多文字,而我們則相形見絀。即便是當下,中國有那麼多的女作家,可關於女性命運的思考、呼號者寥寥無幾。她們像男性作家們一樣思考各種問題,惟獨丟下了她們自己和對她們同性的命運的關注。而事實上,中國女性的地位仍然沒有她們想像的那麼高,那麼好!——《害怕愛情》

我們不得不問:造成這一差異現象的原由是什麼?或許,更深層次的問題,還在於東西方社會文化心理上的差異。僅從這一點,就足以讓我們感受到一種隱隱痛:中國女性的社會地位並沒有那麼樂觀!這又觸發了,阿容先生的對於中國女性的深深憂慮……

每當夜色深了,總有一個人輾轉難眠,想起再也不能相見的母親,陣陣撕心裂肺的疼,恨不能跟去另一個世界追尋母親。這個人就是孤獨的阿容先生。淚水模糊了先生的眼睛,也打濕了頭下的枕巾。母對他的愛——永遠是阿容先生現實生命與創作生命的精神支柱。

生死兩茫茫,一方小小的墳墓,將陰陽兩隔。母親在裡頭,阿容在外頭。這種,生與死的距離沒有人能逾越。

夢,成了阿容先生的一種精神寄託。

厚土的內外,白天是不可逾越的銅牆鐵壁,那麼夜晚,通過一個神秘的叫夢的東西,便可輕鬆的敲開了門,將兩個世界連接在一起——「夢像一條絲,可以有穿越那不可能的相逢。」這是一位台灣女作家的詩,詩句很美,即縹緲又形象。早些年,先生還以此為名寫了一篇文章:《穿梭那不可能的相逢》。

夢,成了寄託、緩解先生對母親思念之苦的一條幽徑。

「母親已經離開我們六年了,可是我一直以為她還我們中間。今夜又在夢中與母親相見,且與母親抱頭痛哭。還有多少個漫漫長夜,自己竟被母親輕柔的呼喚而喚醒過來。……」在夢裡阿容對母親說:「媽媽!我要回家。」「媽媽!我餓了。」……夢,是你思念的人來看你來了,這句話頗令阿容欣喜,每每從夢裡醒來,常常被夢裡情景溫馨,興奮的再也睡不著。當然,也常常會在夢裡哭著醒來,走不出深夜裡的夢魘……

但現實生活中的阿容先生不允許、也不能沉湎於夢的縹緲與虛幻之中。他於深切的追思之中,不停的追尋——母親去世之後,作為孩子的我們還能以什麼樣的方式去愛自己的母親呢?去墓地看望守候或者在書房裡望著母親的照片?這就是對母親愛的表達嗎?

「親愛的媽媽,我就是你,只要我活著,你就活著。」在格羅斯曼給母親的信中,阿容先生終於找到了向母親繼續表達愛的方式:我就是你,我是母親的生命的延續,好好地活著,再好好地做事情。就是對已故母親最好的愛的表達。先生的辛勤筆耕,不敢有絲毫懈怠。而如今,所寫的每一篇文字,都是獻給他的母親的,都是獻給母親的最好的愛——「我沒有在她的忌日里給她寫信,但自她走了以後,我一直沒有停下手中這支筆。世上很難有人相信,我寫的每一篇文字,都是獻給我母親的。我經常會在寫完一篇文章後,哪怕是深夜,我也會在母親的遺像前燃燒一炷香,我會看著這炷香燃盡,才給母親鞠躬。」

母親已經走了,十五年有餘,但母親的呼喚,母親的愛從來都沒有離開過阿容。母愛的深厚與綿細,足以氤氳著阿容的一生,從小到大,從大到老。我相信,不管母親是否離去了,母親的愛始終存在。而阿容自己則說:「母親分明已經到了另一個世界,可我依舊覺得她還在看著我。」是的,不管母親在這一個世界還是另一個世界裡,母親的愛都溫潤著阿容的一生。

人到了一定的年紀,許多事情都淡漠了,唯獨不能釋懷的是對母親的依戀與離別。

有一歌,歌名叫《天使的翅膀》,歌曲創作的本意,未必是寫母子離別之情,但我卻覺得,這首歌用於母子離別也很貼切——「若生命直到這裡,從此沒有我,我會找個天使替我去愛你……」這句話深深地打動了我,那生死不離,涌動在生命里憂鬱而悲傷的愛,彷彿可以穿越時空,穿越世間的一切阻隔,給你生命的力量……

「找個天使替我去愛你」是母親最後的心愿。人生代代無窮,生命中多少過客,只有母親是充滿你一生的人。母親與兒子,生與死的離別,是生命必經的程序。當母親揮手離去,在她那不舍的目光里,卻把愛永遠的留在了孩子身上。之後,在母親離開的日日夜夜,母親的愛,也不再是一粥一食,一水一飯,一聲聲輕聲的呼喚……儘管母親不能再牽著阿容的手,儘管阿容不能再牽著母親的衣襟,但母親的愛,卻從來沒有離開過阿容。

母親對阿容的愛和阿容對母親的愛,一直在阿容心裡最溫暖的地方,亦如留在阿容先生記憶里,永遠也不會忘記的,最美的,母親的呼喚,伴隨著阿容獨自走向更遠的人生……而先生對於女性命運的思索,也必將伴隨著先生繼續前行……

?《中國人三部曲》作者張鐳(,已於2017年11月由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出版,定價:200元。

(在線責編 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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