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周劇變 周公奠基——祛儒之魅番外篇
在中國所歷經的家天下姓氏更迭中，我們都知道元、清是異族政權，但知道暴秦和盛唐也是自西而來的異族的就相對較少了，秦朝的嬴氏和唐朝的李氏，其實都是被前朝天子賜姓所得。有人甚至因此自豪地宣稱，一次次異族侵略，即便成功了，最終也被我們的文化給同化了，他們能武力侵略，我們能文化反侵略，還怕再來個日本么？——他所說的文化，當然是指以儒學為核心的中國傳統文化，然而，如果說這文化本身也是異族帶來的呢？
儒教徒喜歡把大一統磚痔的鍋甩給暴秦，甩給法家，其實，大一統磚痔之傳統，始於有周，始於儒教之祖周公建制，王國維在《殷商制度論》中獨具慧眼地指出：「中國政治與文化之變革，莫劇於殷周之際。」
姬姓部落是通古斯血緣的部落國，時稱西岐，周制和商制的明顯區別是，它建立了立子立嫡之制，並由此生出宗法及喪服之制、封建弟子之制、君天子臣諸侯之制，其實就是更加嚴格明確的等級制度。在周公建制之前，中國其實還是一個有著聯邦制雛形的國家，天子並不坐擁天下，和其他諸侯並沒有君臣之分，而只是相當於後來的盟主，天子也需稱其他諸侯為「友邦君」。他們之間發動戰爭，相當於國家與國家間的戰爭，還需做戰前動員講話，如夏啟之作《甘誓》，成湯之作《湯誓》，姬發之作《牧誓》，強調征伐的理由，以表明徵伐的正義性（雖然實際上未必正義），從而獲得「友邦君」的支持。而周公建制以後，只有天子對諸侯的征伐才具有正義性。也就是後來孔丘所謂的「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下無道，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以及孟軻所謂的「春秋無義戰。彼善於此，則有之矣。征者，上伐下也，敵國不相征也」。在姬旦想要建立的大一統磚痔國家裡，征伐的義與不義，完全取決於等級制度，其他都不是正當理由，這也是為什麼後來的征伐都要千方百計挾天子之名。除此之外，王國維還指出：「周之制度典禮乃道德之器械，而尊尊，親親，賢賢，男女有別四者之結體也。此之謂『民彝』。其有不由此者，謂之『非彝』。『非彝』者，禮之所去，刑之所加也。殷人之刑惟『寇攘姦宄，而周人之刑，則並及『不孝不友』。」也就是說，在殷商以前的刑律中，道德因素是不存在的，而姬旦建制之後，等級制度、倫理綱常被寫進刑律之中，從來儒法是一家，由此可見。知道了商周劇變的內容，我們還要知道劇變是怎麼發生的，真的是起於商紂的殘暴嗎？在對商紂的指控里，具有一定可信度（這裡的可信度是指史料的真偽，而非事實的真偽）的就只有《牧誓》里武王姬發在最終決戰前的講話：「古人有言『牝雞無晨。牝雞之晨，惟家之索』。今商王受惟婦言是用，昏棄厥肆祀弗答，昏棄厥遺王父母弟不迪，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長，是信是使，是以為大夫卿士。俾暴虐於百姓，以姦宄於商邑。」在姬發的指控中，紂王的罪名主要是「惟婦言是用」，我們不知道紂王具體用了什麼婦人之言以及給百姓造成了什麼後果，可能就是後面那一長串「罪名」，翻譯成大白話就是：不祭祀，不給親戚安排工作，用人不問出身。還有一句誇大其詞沒有具體內容的總結陳詞。換言之，其實就是沒有遵守他西岐「尊尊，親親，賢賢，男女有別」的「民彝」。而在滅商之後，姬旦指出殷商的亡國之因則在於「惟荒腆於酒」，不再提任何與女性有關的事情了，我們且不開腦洞揣測其中原因，將殷商的亡國之因歸於「惟荒腆於酒」這本身就是流氓邏輯，就好比一個人將自己犯了強姦罪歸咎於對方穿得太性感引誘了自己一樣。再則，正如王國維所言，由此之說，則「殷之臣民其漸於亡國之俗久矣」，而不是商紂一人的「失德」，同時，根據姬旦《酒誥》里殷民普遍嗜酒以至於他都要用死刑去威懾來看，之前祖伊說「現在我們的臣民沒有誰不希望殷商滅亡，他們說：『上天為什麼還不降下威罰呢？』」（「今我民罔弗欲喪，曰：『天曷不降威？』」——《尚書·西伯既勘黎》）最多也只是把一部分人對殷商普遍存在的沉迷於喝酒的風氣的不滿誇大了說以嚇嚇紂王，而不是真的全體殷民都希望老天來滅掉殷商。並且，從後來殷民的難以改造和誓死反抗上，我們也可以知道殷民絕不認同西岐以「尊尊，親親，賢賢，男女有別」的道德觀念出發的強加給紂王的罪名。
周人重農（「周」的甲骨文和金文字形，就是一塊田），是農耕民族，其宗法制度，也據此而生髮。而越是商業文明的社會，個人越是自由，「男女有別」的觀念越是淡化。「殷商」的「商」，之所以後來成為「交易」的代名詞，是因為殷商國的第七任國君也就是現在被稱為「華商始祖」的王亥，開啟了華夏商業貿易的先河（當時還是夏朝時期，殷商作為其中的聯盟國之一）。
我們試看司馬遷對殷商的描述：
於是使師涓作新淫聲，北里之舞，靡靡之樂。厚賦稅以實鹿台之錢……以酒為池，懸肉為林，男女倮。相逐其間，為長夜之飲。
——《史記?殷本紀》
中山地薄人觽，猶有沙丘紂淫地余民，民俗懁急，仰機利而食。丈夫相聚遊戲，悲歌慷慨，起則相隨椎剽，休則掘頉作巧奸冶，多美物，為倡優。女子則鼓鳴瑟，跕屣，游媚貴富，入後宮，遍諸侯。
——《貨殖列傳》
如果你知道資本家的腐朽生活曾經是被如何描繪的以及其社會實際風貌是怎樣的，那麼就能從司馬遷帶有偏見和妒意的描述中還原出商業貿易給殷商帶來的自由和繁榮的景象，試想，一個暴君壓榨下的國家，人民連飯都可能吃不飽，還能「庶群自酒，腥聞在上」（姬旦《酒誥》）？
我們可以來對比一下後來的姬旦的封地魯國（因姬旦需攝政，所以由其子受封，但是按姬旦的理念治理的）：鄒魯濱洙泗，猶有周公遺風，俗好儒，備於禮，故其民齪齪。有桑麻之業，無林澤之饒。地小人眾，儉嗇，畏罪遠邪。及其衰，好賈趨利，甚於周人。——《史記?貨殖列傳》
司馬遷在《周本紀》里給周公唱讚歌唱得不亦樂乎，然而在《貨殖列傳》里要展示周公封地魯國的政治成果時，他卻發揮不出想像力了，只是簡單幾筆帶過。從這簡單幾筆中，我們仍可以分析出魯民的特點：
其一，「齪齪」，就是謹小慎微，為什麼那麼放不開呢？因為「畏罪遠邪」，非常害怕違背禮教會受到的法律制裁和道德輿論壓力，想必你很容易腦補出在什麼樣的政治高壓下民眾會有這樣的恐懼心理。
其二，「儉嗇」，節儉，吝嗇，通常是因為貧窮，從前面的「有桑麻之業」，到後面的「及其衰，好賈趨利，甚於周人」，我們可以推斷魯國剛開始是重農抑商的，到後來實在窮得不行了，不得放開控制讓民眾也去做些買賣，而這時候民眾浮躁功利的心態比其他地方的人都要嚴重很多，想必這種心態你也非常之熟悉。
總而言之，姬旦「以德治國」的理念最終給魯民帶來的無非是兩點：一是恐懼，二是貧窮。可以說，儒教徒雖然極盡所能地用他們儒教立場的道德偏見描述歷史，然而他們的沒常識、沒邏輯，反而不經意間暴露出了他們想掩蓋的真相。
如此，我們也就能理解，為什麼僅剩的兩個殷商人的證詞別說祖伊就是後來投靠西岐的微子啟也沒指責紂王違反「男女有別」的道德觀念，因為對於已經發展出一定程度商業文明的殷商來說，這種落後的道德觀念根本是個笑話。
關於周人「民彝」中的前三大類「尊尊、親親、賢賢」，我們都能從後來孔丘的話語中找到相關的表達，只有最後一類「男女有別」（這裡的男女有別不是說男女性別不同導致的擅長事務的差異，而是指男女等級身份有別），論語中沒有明確闡述，但是，我們仍然能從孔丘的有教無類的徒弟中沒有女性、論語中沒有和女性的對話判斷出孔丘也持有「男女有別」的道德觀念，如果一定要證據的話，請看以下兩則：
子謂公冶長：「可妻也。雖在縲紲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
——《論語·公冶長篇第五》
子謂南容：「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免於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
——《論語·公冶長篇第五》
孔丘基於自己的好惡，把女兒和侄女當做物品一樣賜給別的男人，這可能就是他說的「惟仁者，能好人，能惡人」吧？當然，也許有人會反駁說，這未必體現「男女有別」，搞不好孔丘也給他兒子孔鯉包辦婚姻了。——噗，如果孔鯉也被包辦婚姻了，那體現的是另一條倫理綱常：「父父子子」。
如果還不夠，那就再看一條：
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武王曰：「予有亂臣十人。」孔子曰：「才難，不其然乎？唐虞之際，於斯為盛，有婦人焉，九人而已。」
——《論語·泰伯篇第八》
武王所說的「亂臣十人」意思是「治亂之臣十人」，也不知道是持雙重標準還是武王的觀念其實比制「民彝」的周公開放或者是別的特殊原因，武王的治亂之臣十人里居然也混入了一個會說婦言的人，但周公的粉絲孔子卻冷冷地說「沒有十人，其中有一個是婦人，所以只有九人而已」。這句話夠簡單粗暴證據確鑿了吧？
有句話不知道是誰說的：「不要聽一個男人講政治，要聽他怎麼講女人，那才是他真實的政治觀；不要聽一個女人講男人，要聽她講政治，那才是她真實的情感觀。」你覺得有道理嗎？
現在某些國家被其他國家指責侵犯人權都會被認為是干涉內政，那麼西岐姬家僅僅基於自己的落後的道德觀念就去消滅別人的國家，無論如何都沒有正義性可言，這也正是伯夷叔齊不食周黍的根本原因，也是殷民拒絕被改造並且誓死反抗的根本原因，試想，如果商紂真那麼荒淫殘暴，被來自西岐的以德服人走哪哪亮的天降偉人消滅了，殷民含淚跪拜都來不及，會在周朝建立之後那麼多年不僅不接受改造還誓死反抗嗎？別以為這是什麼忠君愛國觀念作祟，這些觀念都是後來才有的，而且正是儒教出品。
實際情況是，從姬發的曾祖父古公亶父就開始開始謀劃姬家王朝一統天下的偉大野心了。有詩為證：
后稷之孫，實維大王。居岐之陽，實始翦商。
——《詩經·魯頌·閟宮》
詩中的大王，就是古公亶父，翦商，就是滅商，為實現姬氏家族的偉大野心，亶父通過占卜算卦得知自己的孫子姬昌是個關鍵人物，但是礙於他們立嫡以長的周制，於是姬昌之父季厲的兩位哥哥太伯和虞仲知趣（「被自願」？）地回歸大自然，好讓季厲繼位以傳姬昌。然後姬昌是年復一年地攻城略地，消滅了一個又一個國家。（見《史記·周本紀》）當姬昌滅掉離殷商朝歌不遠的黎國，祖伊被占卜結果嚇得不輕，就跑來恐嚇紂王（就是前面分析過的「今我民罔弗欲喪，曰：『天曷不降威？』」），紂王居然還很傻很天真地來句「啊呀老天不再保佑我殷商了嗎」（「嗚呼我生不有命在天」），作為國家的治理者，這可以說是極不稱職的，也太無為而治順其自然了點。但同時，這也說明紂王不可能是後世所塑造的暴君形象，比如孔丘嫡系子孫孔安國偽造尚書《泰誓》所描述的「焚炙忠良，刳剔孕婦。……斫朝涉之脛，剖賢人之心，作威殺戮，毒痡四海」，試問這樣的暴君在聽完祖伊這麼大逆不道的話之後會做出這麼蠢萌的反應？另外，從箕子所述《洪範九疇》中的「明用稽疑」那條我們也可以知道，殷商的天子並不擁有後世君主那般的絕對權力。
相比商紂的一派天真無邪，西伯姬昌則是「生命不息，戰鬥不止」，一直攻伐到駕崩，再由武王姬發接著攻伐。姬發克殷二年後病逝，又由攝政的周公姬旦繼續攻伐剩餘的國家完成最後的天下一統。當姬旦掃蕩完天下定都洛邑後說：「此天下之中，四方入貢道里均。」（《史記·周本紀》）就已凜凜然有了後來《詩經·北山》所唱的「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大一統磚痔意識，雖然直到秦制這種意識才完全得以落實。
很明確，實現周革殷命統一天下的宏偉藍圖，至少是從古公亶父開始一代代謀劃和經營起來的，而根本不是後來的紂王真有什麼罪過，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也正因為如此，後世儒教徒才需要竭盡所能地將商紂妖魔化以賦予他們所仰慕的創建周制的姬家以偉光正的形象。
從姬發後來的種種行徑，比如拜訪箕子請教治國，比如決定「刀槍入庫，馬放南山」並「欲築宮於五行之山」而不再有志於天下，比如把殷商的封地交給紂王之子武庚而不是投靠了西岐的紂王之兄微子啟，我們能感受到姬發在毫無正當理由地滅掉一個國家之後的茫然、惶恐和懺悔。
也因此，姬發應該是打算沿襲傳統中國的無為而治和諸侯聯邦的，而這，顯然是與周公姬旦及他口中念念不忘的「文王先考」的政治理念不符了。所以，這個不符合「歷史潮流」的人必須死。
姬發死後，就發生了武庚和管、蔡、霍三叔的聯合造反，一般史家認為姬發當初安排三叔在武庚身邊是為了監視武庚，並且後來造反是以「公將不利於孺子」的名義而進行的權力鬥爭。不知你有沒有想過這樣一種可能，就是以姬發和姬旦政治理念相左為前提出發的：姬發把和自己比較親近的三個弟弟的封地安排在武庚邊上，名為監視，實為保護，讓他們好抱團，在姬發死後，姬旦果然欲行與姬發相左之政，這才是三監聯合殷商舊部造反的真正原因，否則豈不太巧，恰好這三叔統統造反且兄弟裡面只有這三叔造反？
我們還可以看到，在姬發死後，姬旦對其兄的功績和遺志沒有任何提及，而言必稱」文王先考「，這似乎也可以輔證上述觀點。由此亦可見，《尚書?金滕》中所記載的姬旦願以身代兄死的說辭，是多麼的愛演。
面對三監、武庚之亂，剛開始似乎很多人不願意站在姬旦這邊，姬旦就試圖用占卜的結果（「朕卜並吉」）來說服大家，然而得來的回應是：「你何不違背這個占卜呢？」（「王害不違卜？」），於是姬旦就只能搬出文王先考的遺志來壓大家，最後還說王兄死了其子遭難你們忍心不救啊？（見《尚書·大誥》）
這個道德綁架厲害了，姬旦成功鼓動了一撥兄弟站自己這邊，平定叛亂，誅武庚，殺管叔，放蔡叔，廢霍叔，把剩餘的「頑民」哄騙到新城「成周」進行集中管理和思想改造。然後還作了一首《鴟鴞》，把年幼的成王和後世的孔子孟子及其教徒們感動到不行。
清除了異見者，這下姬旦可以放手推行自己的政治理念了，史稱「周公建制」。關於周公政治理念的直接表述，主要見諸《尚書》留存的篇什《康誥》、《酒誥》、《梓材》和《召誥》四篇中，其核心便是「以德治國」，這個德，一方面體現為等級道德、倫理綱常，另一方面則體現為懷柔手段，其目的是維穩，而這種政治的本質則是——人治（這正是儒教和馬教的相通之處，所以，兩者被趙家融合也是必然趨勢）。偉人的存在，是「以德治國」的前提。姬旦的這一創造，經過後世儒教徒的發揚光大，使中國至今在「明君賢臣夢」中醒不過來，這既是磚痔的一個結果，也是磚痔得以繼續維持的原因之一。
姬旦最後的「反政成王，北面就群臣之位」為自己的政治理念做了一個堪稱完美的表率，比起自己的手握政治權力，他更看重的自己政治理念得以貫徹落實，在這點上，姬旦確非後世權力熏心的梟雄所能比，怪不得孔丘會視之為夢中男神。（「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論語·述而五》）
子曰：「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既然現在知道了孔丘的夢中男神姬旦是什麼樣的人，那麼從孔丘開始發揚光大的儒教是怎麼回事，他們到底想幹什麼，懷揣了什麼樣的夢想，應該也很清晰了。可以說，並不是只有批判儒教的人可能犯了稻草人謬誤，有些崇尚儒教的人也可能犯了稻草人謬誤（否則他們不會用上「儒憲」之類的蹩腳辭彙），他們估計想不到，還有這樣的歷史，這樣的周公。而孔丘自己應該是知道的，所以他曾教誨過弟子：「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惡居下流，天下之惡皆歸焉。」這句話和日本動漫《海賊王》里一個流氓說的話有異曲同工之妙：「正義必勝？是的，因為只有勝者才是正義的。」《論語》里還記載：哀公問社於宰我，宰我對曰：「夏後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戰慄』。」子聞之，曰：「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可見孔丘對於這段歷史也是諱莫若深。《海賊王》里有「空白的一百年歷史」，而在中國，同樣也有這樣的空白的歷史，並且更久，久到還不知什麼時候結束。
殷民當然不服周公的改造，因為他們都有楊朱之徒所說的「不自由，毋寧死」的精神（見《道德與自由——祛儒之魅》），老子《道德經》中的這段話正是對周公殺伐的回應：「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若使民常畏死，而為奇者，吾得執而殺之，孰敢？常有司殺者殺。夫代司殺者殺，是謂代大匠斫，夫代大匠斫者，希有不傷其手矣。」
然而自從「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的儒教出世並和磚痔權力交媾之後，改造思想就沒那麼困難了，至今儒教依然陰魂不散地覆蓋著中華大地。——儒教道德話語正是從磚痔權力衍生出來的，也必將走向磚痔權力。崇尚儒教的人可能依然會反駁說儒教何曾為磚痔權力說過話？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互相要求的，不是單方面要求。關於君臣，孔子說了：「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孟子也說了：「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除此，《孟子》中還有一段更生猛的對話：齊宣王問卿。孟子曰：「王何卿之間也？」王曰：「卿不同乎？」曰：「不同，有貴戚之卿，有異姓之卿。」王曰：「請問貴戚之卿。」曰：「君有大過則諫，反覆之而不聽，則易位。」王勃然變乎色。曰：「王勿異也。王問臣，臣不敢不以正對。」王色定，然後請問異姓之卿曰：「君有過則諫，反覆之而不聽，則去。」（《孟子?萬章下》）那麼，為什麼後世儒教徒沒有一個會說「這屆君王昏庸無道我們要來一場湯武革命吧」（有一個例外，王莽，而且他比湯武還厲害，是被禪讓的，不知道儒教要不要認領去）？更別說發展出以民主和平的方式上台下台的制度了，儒教徒頭腦里的「民主」從來只是「為民做主」而不是「由民自主」，這本身就充滿了磚痔意識，除了用崇高的歷史使命感支撐著用生命去諫諫諫諫使更諫不入悅復諫號泣隨撻無怨還會什麼？在真正大一統之後，他們也不會支持用腳投票的權利，因為他們和周公一樣擁有強烈的大一統思想，「華」只能有一個正統廟堂、統一是常態、即便分裂也應該走向統一，而有「華夷之辨」的儒教徒更不可能選擇「夷」，只能要麼文死諫，要麼邦無道則隱，來體現自己不同流合污的浩然正氣，這都怪法家咯？兩千多年了，這麼多莘莘學子廢寢忘食甚至懸樑刺股囊螢映雪地研習儒教經典，怎麼都沒有帶領我們走上通往自由之路反而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這不僅是儒教性質使然，也是儒教手段拙劣（拙劣是對於維護權利和普遍性的自由而言的，對於維護權力和特權性的自由而言並不拙劣）導致的邏輯必然。最初姬旦建制，苦於沒有文化傳統的支撐，身邊又沒有孔孟這樣的人才，他什麼話都要自己去說，想引用也只能引用文王先考，別人還不怎麼接受改造，所以最終「禮崩樂壞」了，而儒教正是致力於為這種磚痔權力立言以便維穩，反過來，儒教道德話語也必須依託磚痔權力才能實現，孔孟的「仁義」必須依託荀況的「隆禮重法」和「隆一而治」才能實現，所以，「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的儒教道德話語必然導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磚痔廟堂，就像追求平等和自由的馬教思想必然導致「有的人更加平等，有的人更加自由的」的磚痔廟堂。
儒教除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主線任務之外，還摻雜了許多極具迷惑性的人生大道理或者小格言，使得儒教話語很有張力，後世儒教徒隨時都能塞入更多無論符不符合儒教原教旨的私貨進來，如果沒出什麼問題，那就是體現了儒教的包容開放性，一旦有什麼問題，只消一句此人不懂儒教此非孔孟之旨就能撇得乾乾淨淨，這使儒教教義有時候就像算命先生的「父在母先亡」，總之都是聽者自己理解錯了，而絕不是算命先生說錯了，就這點而言，述而不作的孔丘是無敵的。
每當有天災或人禍發生，土共就會派軍隊來救援，這些救援人員體現出來的是人性本身的光輝，和是不是土共本來毫無關係，然而群眾卻只會高呼土共萬歲，這是傻；同樣的，每當有外來文化衝擊，讀過儒教經典的學人也會主動吸收外來文化，這些學人體現出來的是智慧本身的光輝，和是不是儒教本來毫無關係，然而儒教徒如果因此高呼儒教萬能，這不知道是傻還是裝傻。
一位朋友說：「即便是一坨屎，都有它的價值呢，何況是儒教，然而儒教的危害，是一坨屎能比的嗎？」我深以為然。
屎坑的奠基者，正是周公姬旦。儒教不但不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代表，而且還是毀滅了中國傳統文化、給中華民族集體無意識造成重大污染的惡臭。在這股惡臭的熏陶下，人，不再是與天地精神往來的多次元的存在，而是佝僂著身軀在廟堂的屋檐下聚集腐化的做著天朝上國夢的殭屍。
參考書目：
李劼《中國文化冷風景》
易中天《易中天中華史：奠基者》
二〇一八年一月十八日龍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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