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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紅教我們的那些事

有人說《甄嬛傳》是一本職場小說,我覺得《紅樓夢》更像是職場小說。

今天不說《紅樓夢》里的大boss賈母,也不說CEO王熙鳳,我等小人物的著眼點同樣是個小人物——寶玉的丫頭,林紅玉。

這個紅玉呢,是寶玉處的丫頭,父母都是賈府有些體面的管事僕人,應該算是有所倚靠的;她自己也「原有三分容貌,生得十分俏麗乾淨」。在僕人中地位也不是極低,至少不是粗使丫頭,硬要比的話,大致相當於副主任科員吧。跟襲人、晴雯、秋紋、碧痕等人比起來,她是遠離權力核心的:寶玉問她:「既是這屋裡的,我怎麼不認得?」紅玉冷笑了一聲道:「從來我又不遞茶遞水,拿東拿西,眼見的事一點兒不做,哪裡認得呢。」可見,想被領導重視,你得經常做領導能看見的事,不然就算忙死了也沒人知道。

當然我想說的不是這個,畢竟活總要有人做,嘍啰也總要有人當,雖說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但全是將軍的軍隊會是什麼樣的大家腦補一下就行。

因給寶玉倒了一杯茶,紅玉遭受了寶玉身邊的丫頭們激烈的打壓乃至羞辱:秋紋「兜臉啐了一口」,罵她「沒臉的下流東西」,譏諷她「你也拿鏡子照照,配遞茶遞水不配」;碧痕幫腔「明兒我說給他們,凡要茶要水送東送西的事,咱們都別動,只叫她去便是了」;秋紋再次介面:「這麼說,不如我們散了,單讓她在這屋裡呢。」激烈辛辣的言辭下是赤裸裸的惡意。

紅玉是怎麼做的呢?她什麼也沒做,只有忍。她甚至沒有向父母求助,暗地裡想法設法使個絆子報復一把。

寶玉被趙姨娘和馬道婆暗算後大病一場,病好後身邊服侍的人論功行賞,小丫頭佳惠替紅玉抱不平:憑什麼襲人、晴雯、綺霞幾人都得了賞,紅玉卻沒有?紅玉的回答沒有半分不平之氣:「也犯不著氣他們。俗語說的好,『千里搭長棚,沒有個不散的筵席』,誰守誰一輩子呢?不過三年五載,各人干各人的去了。那時誰還管誰呢?」不得不說,這番話由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說出,其中的通透豁達著實令人敬佩。必須慚愧地承認,若是我,那是定然要發一通牢騷的。她對寶玉身邊的那幾個人,應該是殊無好感;但她沒有羨慕,也沒有嫉妒,更沒有抱著「我不好過你也別想好過」的心態去折騰出什麼動靜來,而是平靜地接受了上面這種並不公平的做法。

直到大觀園祭踐花神那次。鳳姐兒要人傳話,紅玉「連忙棄了眾人,跑至鳳姐跟前,堆著笑問:『奶奶使喚做什麼事?』」鳳姐笑道:「我這會子想起一件事來,要使喚個人出去,不知你能幹不能幹,說的其全不齊全?」「紅玉笑道:『奶奶有什麼話,只管吩咐我說去。若說的不齊全,誤了奶奶的事,憑奶奶責罰就是了。』」這回答實在是自信霸氣,我實在是太喜歡了。後頭的回話是書中最像繞口令的一段,我仔細看了兩三遍,說實話,沒理清其中的人物關係。反正如果是我的話一定會搞砸的。所以紅玉的自信霸氣不是沒有原因的,她的口才和記憶力都很驚人。

然而在找二奶奶回話期間她再次遭受一場排揎:晴雯一見了她便是指責:「你只是瘋罷!院子里花兒也不澆,雀兒也不喂,茶爐子也不攏,就在外頭逛。」且看紅玉的回答:「昨兒二爺說了,今兒不用澆花,過一日澆一回罷。我喂雀兒的時候,姐姐還睡覺呢。」碧痕道:「茶爐子呢?」紅玉回:「今兒不該我攏的班兒,有茶沒茶別問我。」綺霞便說:「你聽聽她的嘴!你們別說了,讓她逛去罷。」紅玉道:「你們再問問我逛了沒有。二奶奶使喚我說話取東西來。」

看這段,有一種看諸葛亮舌戰群儒的快感。三個大姑娘連番發難,紅玉寸步不讓,句句回擊得精準乾脆,十分漂亮。最後晴雯只得悻悻地冷笑:「有本事從今兒除了這園子,長長遠遠地在高枝兒上才算得。」

還真被晴雯說中了,從此後紅玉被鳳姐看上,從怡紅院的一個小丫頭一躍而成為鳳姐身邊得力的丫頭,是一次成功的職場升遷,躲過了抄檢大觀園時的腥風血雨,甚至在賈府大廈傾覆時逃過了一同顛覆的命運,走出一條獨特的道路來。與大觀園風流雲散的群芳相比,紅玉何其幸運。

看了她的故事,我們會發現:不要以為你好好乾活就沒人看你不順眼、打擊你排擠你,如果你以為自己認真幹活、真誠做人就能避開那些打擊和惡意,sorry,你too youngtoo na?ve了。那能怎麼辦?公然撕逼?伺機報復?no。紅玉姑娘說過,「誰守誰一輩子呢?到時候各人干各人去了。」畢竟跟紅玉比起來,我們至少是識字的副主任科員,人家都懂的道理,我們沒理由不懂。所以真正靠譜的辦法是,哈哈一笑,讓傻逼們在陰暗的角落裡繼續費盡心機到處暗算去吧,我們要努力把自己打造成一塊金子,放在哪裡都能發光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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