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差點愛上了我的妹妹
如果她不是我妹妹，我們會不會在一起？現在，她不是了，但我們也註定不會在一起。
神州
22歲
學生
我爸是去年八月份再婚的，婚禮擺酒那天我沒有參加，自小孤僻的性格致使我實在不喜歡熱鬧的場合。
在我離家出走將近兩個月的某一天，我爸給我打了電話，要求我搬回去住。末了還不忘解釋他之所以會打電話過來，完全是聽從他新任妻子的勸告。
其實我打心底里抗拒他，但我不得不順從，因為我手裡已經沒多少錢了，我又不想四處去找人借。
我拎著大包小包回了家，開門的是個略顯青澀的女孩子，身高160cm左右。她看到我時愣了一下，扭頭喊了聲「媽」。一個少婦模樣的女人走過來，接過我手裡的包，熱情地歡迎我進門。
少婦是我爸的新妻子，而那個開門的女孩叫李映月，是她和前夫的女兒。我瞥了一眼李映月，她圓圓的臉長得就像一隻英短貓咪，袖子挽得高高的，正一臉好奇地打量著我。
我簡單地打了個招呼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新成員的加入給我本就低迷的情緒平添了一絲煩亂。
之後的相處大家相安無事，我除了早晨會和他們一起吃飯，晚上回到家大部分時間都在自己的卧室里看書，樓上的衛生間在裝修，所以偶爾共用衛生間的時候我也會和李映月碰面，她總會擠出一個友善的微笑，但我通常不會理她，我不喜歡她和她媽的存在。
樓上的衛生間修好了，我們見面的機會就更少了。有天早晨吃飯的時候，李映月小心翼翼地和我搭話，問我為什麼從來不吃煮雞蛋。
我從小就討厭煮雞蛋，光聞味道都覺得噁心，於是我如實回答了她，她當時正好剛咬下一口煮雞蛋。我看著她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的窘樣，心裡暗暗嘲笑了一番。
李映月第一次進我卧室是來借書的。她看上了莎士比亞的小說全集，央求她媽買一套給她，我想到自己正好有一套，提出可以借給她看。
我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提議，是出於我也很喜歡莎士比亞的小說，同齡的朋友喜歡郭敬明、張嘉佳的居多，很少有和我喜好相近的人。這件事令我對李映月的印象有了很大改觀，其實她看上去，也沒有那麼討厭。
我爸為了方便照顧李映月，把她從原來的學校轉到了我所在高中的初中部，這傢伙變成了我的小尾巴，每天跟在我身後上下學。
有時候就連課間十分鐘都能看到她的大貓臉趴在我們班門口，眼睛滴溜溜地往裡探。她就像一個移動零食倉庫，每次過來都會托我同學幫忙遞零食給我。
我在學校里屬於比較受歡迎的，所以經常有女生幽幽地飄過來問我和李映月什麼關係。後來她們見我一直對李映月態度冷淡，也不問了。
其實我不怎麼愛吃零食，尤其是李映月送來的。我雖然不再對她有敵意，但也僅限於不討厭她。通常在她滿意地離開後，我就馬上把那些吃的分給同學。
有一天，李映月像往常一樣來到我班門口，有個眼尖的女生髮現了她，扭頭對我大喊：「許神州，你妹又來了！」
我聞聲望過去，李映月果然瑟瑟縮縮地站在我們班門口，圓圓的臉上憋出一絲紅暈。前排幾個同學傳遞過來一盒車厘子、幾袋薯片和一排AD鈣奶，我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他們馬上領會了我的意思，迅速分食。
這次我沒有等李映月離開，因為我厭煩了她像打卡一樣定期過來送這些東西，也不喜歡同學們各種陰陽怪氣的調侃。
李映月失望地走了，在我以為終於擺脫這一切的時候，她換了新招數。晚飯的氣氛比較沉悶，李映月灌下了一大口蔬菜湯，率先打破了沉默：「叔叔，我最近功課有些跟不上，可以讓神州哥哥幫我補習嗎？」
我氣得一口米飯差點噴出來，扭頭盯著我爸微微搖頭，無聲地表示拒絕。可我不知道我爸是不是為了彰顯自己對李映月的關愛所以拿我作犧牲，他對我的抗議恍若未聞，痛痛快快地答應了。
我恨恨地瞪著李映月，她非但絲毫不懼怕我的威嚴，還以勝利者的姿態對我眨了眨眼睛。
我平時對自己的要求很嚴格，自然也不會對李映月有任何寬容。她每次學習不到半小時就忍不住要拿出手機一會，這時我就會用筆桿毫不留情地敲她的頭。她總是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但是女孩，這都是你自找的！
身處在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免不了對朦朧的愛情產生一絲絲悸動，我也無法倖免。
初見楊柳是在體育課的籃球場邊上，如狗血校園劇所發生的一樣，我在和同學打籃球的時候用力過猛，導致籃球飛出邊界，好巧不巧地砸中了她的頭。
楊柳人如其名，以風吹蒲柳輕折腰之姿摔倒在地。我連忙跑過去查看她的傷勢，四目相對之間，我覺得我戀愛了。
楊柳是美術特長生，她有一雙修長的手，靈動的雙眼上覆著長而卷翹的睫毛。她講起話來溫溫軟軟的，讓人如沐春風。
我覺得她本身就是一件難得的藝術品，沒遇到她以前，我是一盆長滿刺的仙人掌。但遇到她以後，我想為她一點一點把刺拔光。
三月初的時候，我打聽到楊柳的生日快到了。我想送她一個特別的禮物，但我之前很少和女生打交道，別說特別了，女生有什麼普通的喜好我都不怎麼了解。
一籌莫展之際，我想到了李映月。
李映月很熱心地告訴我她作為典型的軟萌女孩，喜歡手工糖之類的東西，好看又好吃。我心裡惡寒了一下，李映月軟萌我沒看出來，蠢胖倒是挺明顯的。
沒過多久，某天的晚飯時間餐桌上驚現一隻大蛋糕，我有點懵，忍不住問了句今天誰過生日。我注意到李映月滿懷期待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臉上，這才意識到今天是她的生日。
很顯然，我前幾天為了給楊柳買禮物的陳懇諮詢，被她誤解了。其實李映月的失落歸根結底是源於她自己的理解錯誤，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還是有點愧疚，甚至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我鬼使神差地跑去又買了一盒手工糖，趁李映月出去玩的時候偷偷潛入她的房間，把禮盒端端正正地擺在了她書桌上。後來我在自己房間看書的時候，李映月破門而入，笑眯眯地竄到我面前：「神州哥哥，謝謝你的禮物，我好喜歡。」
我竟然有點害羞，為了掩飾我內心的小波瀾，我擠出一副川字眉，裝作兇巴巴的樣子把她趕了出去，並告誡她下次進我房間要先敲門徵求我的同意。
期末考試臨近，輔導李映月的高難度任務再次降臨到我頭上。有天晚上我正看著她做題，她的大臉突然湊近我，問我有沒有喜歡的人。
我的心跳漏了幾拍，腦海里浮現出楊柳笑意盈盈的樣子。
於是我老老實實回答：「有。」
考試結束那天，我早早地站在學校門口等遲遲未出現的李映月一起回家，人潮擁擠中，我好像看到了楊柳。
我艱難地穿過行人擠到她附近，正要喊她，卻看見一個高大的男子搶先走到她面前。楊柳彎起了眼睛，笑得如同暖春下綻放的紅牡丹，然後，他們接吻了。
我不記得我是怎麼回到家的，我的腦子一直嗡嗡作響，不停地浮現出我喜歡的女孩和別人親吻的畫面。可我明明記得不久前在學校的小花園裡，當我鼓足勇氣和她告白的時候，她回應了我一個羞澀的笑容。
我本以為，那代表了她也喜歡我……
整整一個暑假，我渾渾噩噩地度過，每天把自己關在房間里看書。李映月隔三差五就會來「騷擾」我，美其名曰幫我「解悶」。我拿她沒辦法，也生不起來氣了，我感覺我的心就如一灘死水，激不起半點漣漪。
假期過了將近一半的時候，我破天荒地出了門。我實在拗不過李映月的軟磨硬泡，答應帶她去798逛逛。一路上她都顯得很活躍，不停地找話題，講一些蹩腳的冷笑話，而我很少答話。
路過一個街角的時候，李映月發現了一位街頭畫家，中了邪一樣非要拉著我畫一張合像。我無奈地上去問了價，要60塊一張，我轉身就拉著李映月要走。倒不是我摳門，我只是想找個借口離開。
李映月不依，上前和那位畫家砍價，巧舌如簧的她生生砍到30塊，這下我再也找不到理由，只好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當雕塑。
當我覺得自己雙腳快要長進水泥地里的時候，終於畫好了。李映月爽快地付了錢，目光流連在畫紙上，嘖嘖稱讚。我好奇地探頭過去，她卻寶貝似的把畫紙藏在身後。
切，不看就不看，我才不稀罕。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爸和李阿姨的關係開始緊張起來。我爸回家時間越來越晚，四個人一起吃飯都變成了難得的事，再後來我甚至能在半夜去衛生間的時候，隱隱約約聽到他倆壓低的爭吵聲。
很不幸，最後他們還是離婚了。
李映月被李阿姨帶走的那天，她嚎啕大哭，死死抓著門框不肯離開。我其實也有些捨不得她們，在這短短不到兩年的共處時光里，李阿姨對我視如己出。
而李映月，她就像我的影子，早就無孔不入地擠進我的生活，佔據著我心裡一塊小小的角落。
李阿姨堅決地拖走了李映月，我忍不住一屁股坐在我爸對面，質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我爸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最後他深深嘆了口氣，終於說出自己投資失敗，公司已經破產的事實。
我不敢相信李阿姨是那種會為了錢而離婚的人，後來我爸苦笑著感嘆，一段感情的破裂，自然是經年累月，一點點腐壞，最後潰不成軍。
李映月剛走的那幾天，我們每天都會通電話，她告訴我她和李阿姨大吵了一架，還說李阿姨打算帶她離開北京。我安慰她一定會找合適的時機把她接回來，李映月在電話那端用悶悶的哭腔說：「好。」
時隔五年，每當我再回憶起去接李映月那天發生的事情，都忍不住責怪老天爺無情的安排。趕到李映月家樓下的時候，她媽媽正在把大包小包的行李往後備箱塞。
我沒有捕捉到李映月的身影，正要上前詢問李阿姨的時候，竟被人從後面抱住了腰。我一回頭，是哭得梨花帶雨的楊柳。
好巧不巧地，李映月從樓道口出來，正好見到我和楊柳拉拉扯扯的一幕。我溫聲勸楊柳先撒手，我有急事要處理，可她死死地拉著我不放，聲淚俱下地哭訴沒有我的日子她過得很不好。
我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李映月上了她媽媽的車絕塵而去，徹底消失在了我的生活里。
後來我順利考上了一所南方的知名高校，臨走的前幾天，我把房間好好整理了一翻。擦拭書架的時候，我突然想起曾借過一本莎士比亞的小說給李映月，那本書她遲遲未還。
推開她的房門，裡面空空蕩蕩的，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只是人不在了。我很快就發現了擺放在床頭的那本小說，隨手翻了幾頁，一張畫紙掉了出來。
那是我失戀的那個暑假，帶李映月去798時她纏著我畫的畫像——
畫面上的我們深深地凝視對方，雙手是馬上要擁抱的姿勢，儘管我清晰地記得，當時我並沒有給她什麼好臉色，更沒有想要抱她。
隨手翻看背面，一行李映月獨有的字跡躺在右下角：「楊柳雖依依，明月亦照人。」
我的心好似被一隻大手狠狠攥住，時至今日我才終於明白，自己永遠地失去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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