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知當講否，就寫成故事吧-14

第十四章：平常心

「老爺子，您好！好久不見！」阿恆意識到，這位老爺子可能是遊戲環節里的救命稻草，下意識地跟老爺子打招呼。

「小夥子，你好。怎麼？你在崇明島工作？」老爺子的表情，並沒有阿恆預想中的明知故問，要麼，老爺子是一位出色的演員，要麼，老爺子根本就不屬於這個遊戲。

「我來玩兒，錢花光了，回不去上海了。」表面上，阿恆沒有試探、沒有哀求，只是實話實說，心裡卻在揣摩：自己應不應該向老爺子尋求幫助？

「開什麼玩笑，來玩兒，卻沒帶錢？」老爺子本想坐在阿恆身邊，聽了阿恆的話，又提起了已經放下的水桶，滿臉誇張的表情。這誇張的表情，讓阿恆覺得，老爺子並不是一個演員，或者，並不是一個出色的演員。

「小夥子，你的朋友呢？」老爺子警覺地向四周張望，這讓阿恆覺得，自己就像個碰瓷的騙子，在周圍埋伏了自己的同夥兒。

「老爺子，我是一個人來島上的。」阿恆有些委屈，同時，他隱隱覺得老爺子也許真的不在遊戲中。

「小夥子，你的朋友呢？」老爺子重複了剛才的問話，眼裡的不信任，變成了一種期待。

老爺子的問話，就像一個老師在向自己最喜歡的學生提問，當學生回答不上來的時候，這位老師耐心而再三地說：再想想。

阿恆欲言又止，他已經感覺到了老爺子話裡有話。阿恆習慣性的看向上方，腦子劇烈地發散著。

老爺子轉過身，背對著阿恆，向遠處走去。轉身的那一瞬間，留給阿恆最後的表情，是慈祥。

「老爺子，你去哪兒？再見啊老爺子！」阿恆已經被老爺子的神秘徹底俘獲，他知道，老爺子的話，是一種暗示。老爺子越是不直說，阿恆越是沉迷其中。顯然，老爺子對阿恆的這個性格特點，非常了解。

「小夥子，你的朋友呢？」老爺子已經走遠，卻第三次拋下了這個問話，沒有回頭。老爺子的聲調里，像是藏著一種擔心，擔心阿恆的身體狀況，擔心阿恆會對這句話做出負面的理解；又像是在刻意地加深某種東西，就像七擒七縱，就像不打不成交。

阿恆想跟老爺子大聲說些什麼，欲言又止——浪花拍岸的聲音越來越大，老爺子已經走遠，阿恆不確定老爺子能聽到自己的話；老爺子的那句問話已經重複了三遍，阿恆覺得，即使老爺子能聽到自己的聲音，也還是會用那句話來回應。

經過腦子裡的這一番思考，飢餓的感覺更強烈了。阿恆決定，按著老爺子的提示，或者，按著遊戲里應有的平常心，給自己的朋友打個電話，借點錢，好度過眼前的困境。

……

5個小時後，群租屋。阿恆預交的房租，已經到期。租客鄰居告訴阿恆，昨夜，房東把阿恆的家當搬到了屋門外的走廊上。衣服和物品胡亂地塞在拉杆箱里，拉鏈拉了一半，一件襯衫的袖子垂在地上，就像一隻乞丐的手臂，不捨得離開，又不想乞求挽留，只是倔強地抓住地面。

阿恆把袖子塞進拉杆箱，順便看了一眼，箱子裡面，CD隨身聽、筆記本電腦、數碼相機，都還在。阿恆的心情，沮喪到了極點。

手機的來電鈴聲響起，還是那麼輕快，似乎根本不配合阿恆此時的心境。空蕩蕩的走廊上，手機的鈴聲竟有些空靈，和弦的效果被牆面重複反射，就像一個破了音的音箱。

阿恆看了一眼手機屏幕，是大昂，幾天前，大昂和阿輝已經搬出小區：

「恆哥，晚上喝酒吧，明天，我和阿輝就要去北京了。」

……

這幾天，大昂和阿輝寄住在宇哥的公司，宇哥是阿輝的朋友。宇哥的公司在上海的郊區。見到大昂時，天色漸晚，阿恆兩手空空，他把所有行李都留在了群租屋的走廊上。

宇哥張羅了一桌家常菜，這是一夜痛快的宿醉。從校園故事，到天南海北，阿恆和幾個哥們兒，輪流重複著三個動作：喝酒、吹牛、傾聽，誰都沒有辜負酒瓶上的度數。

第二天一早，隱隱的頭痛中，阿恆漸漸醒來。大昂和阿輝已經離開，這會兒應該已經到了火車站，他倆的下一站，是北京。昨夜的酒瓶，歪在桌子旁邊，阿恆想起大昂的話：

「恆哥，幹了這一杯，你得答應我，明天別送我。這幾天，你先住在宇哥這裡吧，明天把行李搬過來。」

快要回到群租屋的時候，公交車上，阿恆接到房東的電話，房東很忙，押金得等到晚上才能退。

掛了電話，阿恆盤算著今天晚上怎麼過夜，如果錯過了末班的地鐵，阿恆的錢根本不夠搭乘計程車。

「阿恆，這兩天還好么？別忘了，戲劇性無處不在，考驗也無處不在。在這遊戲里，最難做到的，是平常心。仔細想想，你什麼時候丟了平常心？當你找回平常心的時候，作為交換，你會有一些損失。」孫曉民發來簡訊，簡訊的內容讓阿恆如墜五里霧中，揣摩再三，差點錯過了車站。

群租屋門口，阿恆的拉杆箱還在。孫曉民的簡訊，讓阿恆放心不下，仔細檢查後，他按耐不住怒火，在心裡對孫曉民大聲地質問——CD隨身聽，筆記本電腦，數碼相機——這三件最重要的東西，不見了。

「不是在遊戲中么？我為什麼還會丟東西？規則里應該有安全保障的！」阿恆傻眼了，把心中的不滿，編輯成簡訊，發泄給孫曉民。

「哥們兒，你不該舍下所有行李離開，在正常的邏輯里，誰都不會丟下完全可以帶走的貴重物品。你丟的不是相機、電腦和隨身聽，你丟的是平常心。」

「你大爺！」阿恆編輯了一句國罵，用了最大的剋制，終於沒有按下發送鍵。

「阿恆，你被解僱了，好自為之。那兩個星期的工資，人事部會儘快打到你的銀行卡上。阿恆，不必回復這條簡訊，我們有緣再見。記住，不是每個人都能感受到無處不在的戲劇性，上天讓你擁有這種能力，必有深深的寄望。保持平常心。」Z先生髮來簡訊。

房東送來押金的時候，已經接近夜裡11點。Z先生的同事，也打來了工資。儘管阿恆有了打車的錢，但從群租屋趕到宇哥那裡，將是一筆不菲的開銷。阿恆決定，這一夜，在小區的地下停車場里湊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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