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過大年
小時候過大年
文/邢荄
臘八已過，日子碎步快走，已經離春節越來越近了。
按我們原平的習俗，春節不叫春節，而是尊稱「過大年」。元旦不叫元旦，而是叫新年。新年可以忽略不記，而大年可就不一樣，人們扳著指頭數，特別是臘八這個出門能凍煞人的節日，人們全都忙得不可開交。因為臘八已開啟了過大年的序幕。
過大年好象是人和神聯歡的日子。從臘八開始人們就緊鑼密鼓地做著接待神的準備工作。在老百姓的心目中，神這個倍受人們尊崇的冥冥魂靈無處不在。大到天地神，近到灶王爺，貴到財神等等。甚至平時被人們吆來喝去的牲畜也被供到神的位置。我曾記得我家三爺的驢圈牆上就供著「馬王爺」。雖然驢並非馬那麼受人尊寵，但也折顯了人這個聰明而又謙恭的群體對一切生命的尊重。
過臘八要打臘八人。打臘八人是我們屁孩們的事。臘月初七下午就跑到河裡去打臘八人。原先活蹦亂跳，操琴吟唱的神山河，此時已經搖身一變，成了晶瑩剔透的冰凌，它把那曾被洪水沖刷的亂石滾滾的河床捂的嚴嚴實實，象用盔甲包裹了起來，昔日髒兮兮的河道變的冰清玉潔，一望無際。隆冬的神山河是我們玩童的樂園，溜冰，劃冰車，玩的盡興、開心。雖然天寒地凍，我們還是玩的汗流浹背。「娃娃們耐凍」這是大人們的共識。所以打臘八人這件神聖的事就義不容辭地落在了我們這幫頑童身上。臘七這一天儘管小手凍得通紅，癢痛難耐也樂此不疲，一個下午能到河裡跑兩三個來回。因為所有的神仙都喜歡臘八人。就是那髒兮兮的糞堆上也要供上一個。
臘月里忙，那些操家過日子的媽媽們更忙。她們雖事繁心雜，但萬事先從緊處來，最先忙的是針線活。我的母親早逝，針線活就累極了祖母。要讓我們齊齊楚楚，乾乾淨淨過大年絕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我們小的時候，扯布要布票，買棉花也要證，所以我們要想光光鮮鮮過大年，衣裳全靠拆洗縫補更新。當時有句順口溜叫:「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一件衣服，服役九年，可謂爛到了家。奶奶雖老眼昏花還得挑燈夜戰，往往我們一覺醒來，奶奶還在那昏暗的煤油燈下飛針走線。拆洗一件棉衣決不單單是一件千針萬線的針線活，而是浩繁的系列工程。先是把臟舊的衣服拆洗燙展，破潰處縫補齊整，再將那丸成蛋蛋的棉花撕成絨絨，然後才是絮、縫、規整成衣。我曾記得，奶奶把兩塊質底較好的藍花達尼的破潰處縫了兩個斜穿的衣兜讓我供氣（神氣）了好多時日。過大年穿上那拆洗一新的棉襖，兩隻手斜揣在衣兜里，走街串巷拜年，走的精神，走的氣派，令那些年青媽媽們也讚不絕口，喝彩奶奶的針線活----絕。
「過了臘月二十三，離年丟（剩）下整七天。」過大年進入了倒計時，大人們忙的不可開交，先是攤折餅、做豆腐、莎豆芽、蒸吃法（麵食），繼後是掃家、糊窗、拾掇院，再後是殺豬、宰羊、蒸供仙（花麵食）。隨著大年的臨近，飯菜也有了葷腥，「過大年真好！」是我們孩子們的真實感受。
蒸供仙是一件最神聖的事，媽媽們互幫互助扎堆兒干。奶奶是媽媽們公認的心靈手巧爽利人，年年蒸供仙的時候忙了東家忙西家，是左鄰右舍的領軍人物。待到我家蒸的時候來前來幫忙的特別多，窄憋的爛南房炕上、地下，人擠的滿滿的，我只能見縫插針地看。媽媽們把那柔白的麵糰捏成了各種花卉、鳥獸等吉祥物的形狀，可謂是心靈、手藝之合成。此時我的心情卻十分怪異，既為她們的心靈手巧稱奇喝彩，也為那些因出了些問題而顯得丑姿八怪的供仙幸災樂禍。有這種心態的原因很簡單，這些丑姿八怪的供仙眾神們不喜見，上不了檯面，我們就可以提前美食一炮（頓）。
過大年，大人們忙的不亦樂乎，我們孩子們也不能閑著。香爐里的沙沙要換新的，神位上的燈碗碗也要用五色紙裱糊一新。換沙沙，擦燈盞盞是我的事。糊燈碗碗這種精細活歸姐姐干，這讓我心有不甘。我著急忙慌幹完我的事也要糊一兩個燈碗碗，我曾拿著我糊的燈碗碗到奶奶跟前諞艷（顯擺），還得到過奶奶的誇讚。
過了二十三，寫對聯也提上了議事日程。大門、家門、房柱上的大對聯父親央人寫，爺爺們的小對聯父親讓我寫。寫的內容都是很傳統的，灶王爺的對聯是:上天言好事，回宮降吉祥；財神爺的對聯是:天下財源主，人間福祿神；井神爺的對聯是:井泉通四海，水旺達三江；大仙爺的對聯是:大在無以上，仙者是能人；天地爺的對聯是:天恩深似海，地德重如山；土地爺的對聯是:土地門前坐，保佑全家人；此外還有:抬頭見喜、出門通順、旺氣衝天、滿斗焚香等等。這些個對聯雖小，但吉慶、歡樂，渲染，誇張，可謂登峰造極。最讓我不解的是關老爺跟前的對聯寫的是:一天三頓飯，頓頓肉白面。一個耍大刀的，已經貴為神仙還如此貪吃貪喝？我曾問父親:「是不是弄錯了？」父親肯定地說:「沒錯！這是老人們傳下來的。你想想，關老爺耍大刀不吃好喝好哪能過五關斬六將！」我想了想有道理。父親的精闢解釋讓我疑惑的心理落了個踏實。
買炮竹是我小時候過大年最上心的事。鞭炮、頂頭炮、大麻炮都要買，而且越多越好。那些年炮竹不好買，但我三叔有門路，能買到，也管顧我家。我和哥哥金槐(三叔大兒)大年三十就把那些大小炮竹燙在鍋渠，以便燃放時清脆震撼。我們兄弟倆你家出來我家進，一人提一個小燈籠，煞是紅火熱鬧，時不時還拆一些小炮到院里燃放。記得有一年不小心在家裡引燃了炮竹，一鍋渠炮竹響了個淨光，把家裡也崩下個灰勃。那場大禍雖然驚天動地，但屁股未挨打，罵也沒人罵。因為大年新節，髒話、狠話忌口，出手打人更會引起神仙的不悅，我和哥哥算是逃過了一劫。那時是年三十傍晚，有人詫異地問:「現在接神有點早吧！」我三叔圖吉利，介面氣，回答絕妙:「今年神仙早點來，明年肯定發大財！是個好兆頭。」三叔是個名氣不小的木匠，第二年款款包了一段工，肥肥賺了一把。
臘月二十三謂之小年，這一天各路神仙都要到天上開會，彙報一年來的工作業績。灶王爺可能是一個多嘴的神仙，所以這一天要供它黏糕糊它的嘴。免得它在玉帝那兒胡說八道，影響上天對凡間的恩賜。托灶王爺的福，從臘月二十三開始，我家的日常飲食也有了質的變化。玉茭窩窩也包上了豆餡泥，甚至那又苦又澀的糠窩窩裡也包一點，名稱也升級為「旦旦」。白茭魚魚蒸了一鍋又一鍋，準備接年，都安放在五豐盆里。偌大的五豐盆里，供仙、旦旦、豆渣餃餃、豆渣丸、還有伴冷盤的盤面，雜七雜八的吃食放得滿滿噹噹，足可保證我家一個正月不餓肚子，而且也很有質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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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邢荄，本名邢雷聲，山西省原平市神山村人，喜愛文學創作，所作《草根追夢》、《神山人文山水》等文學作品，見於原平故事等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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