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華府關門，還能飯否——兼評《2018美國國防戰略報告》
計劃協調人：蔣昌建
【編者按】
1月19日，五角大樓出台了川普政府首份〝國防戰略〞報告。報告稱中國和俄羅斯是美國及其盟友主導的國際秩序的挑戰者。而當日晚，國會參議院未能通過臨時撥款法案，聯邦政府部門從1月20日零時起正式關門。對此究竟該如何解讀，中美友好互信合作計劃特邀復旦大學網路空間治理研究中心沈逸研究員深入分析，以饗讀者。
本期嘉賓
沈逸 研究員
復旦大學網路空間治理研究中心主任
2018年1月19日，美國國防部出台了2018年版本的國防安全戰略報告，主旨是重建支配地位，以更加靈活和致命的軍事力量保持對主要戰略競爭對手，包括中國、俄羅斯等的，優勢。這份報告的措辭據說是很令人印象深刻的，與美國現任國防部長的諢號「瘋狗」據說非常的匹配。一時間，山雨欲來。
但歷史是很滑稽的，1月21日，筆者想去美國國防部網站看看後續的最新進展，結果首頁顯示的是這個樣子的：
馬蒂斯防長用漫威版經典的美軍英雄主義腔調鼓勵美軍堅守陣線，並向美國民眾保證儘管政府關門，但飛機照飛，潛艇照樣跑，航母到處竄，國家是安全的，美軍是靠得住的；雖然可能大概從2月1日開始如果沒有新的預算案通過，超過100萬美軍就真的要以不領工資的方式義務的來繼續為美國這個超級大國的服務了。
是的，歷史老人很滑稽的給華盛頓開了個玩笑：在出台可能是冷戰後措辭最嚴厲的國防戰略報告的同一天，因為美國兩黨的黨爭，美國政府關門了；經常自詡是人類歷史上有史以來最致命的軍事力量，在剛剛發出了應對新挑戰的豪言壯語的之後，馬上面臨著軍隊暫時欠薪的狀態。想像一下，如果這發生在1960年代，古巴導彈危機時刻，豪情萬丈的肯尼迪總統下令封鎖古巴的24小時之內，美國政府關門了。這是怎樣一個大寫的囧字啊？
當然咯，揶揄和戲謔解決不了問題，對於在華盛頓混飯吃的高級政客來說，也是無效的。但換個角度，這樣的場景，就是在美國公布新版總統國家安全戰略以及國防部戰略的同一個時間段內，美國政府關門了，也是歷史正義的一種顯示，一如人們常說的，正義經常遲到，但從不缺席。所謂的正義，彰顯的是這樣一個簡單的事實：美國目前的這條道路，走不通。
從比較長的時間段來看，1991年蘇聯解體之後到2017年，美國在26年間的戰略選擇累積之後，最終走到了今天。這其中最主要的問題，首先是美國錯誤的消費以及透支了所謂的冷戰紅利；其次美國對世界體系的發展方向以及中俄等主要國家行為體的演變趨勢做出了重大的誤判；第三是在前述兩個錯誤的基礎上美國以輕浮的態度制定並執行了一系列的重大戰略決斷；最終並且構成壓垮駱駝最後一根稻草的是美國兩黨政治的失控。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特朗普政府的總統國家安全戰略報告與國防戰略報告遲到了8年；而在失去了8年時間之後，美國政府雖然似乎終於看到了所謂的問題，但暴露出來的缺失極度焦慮下的戰略貧困，具體來說，從國防戰略報告來說，這種貧困表現為：
第一，缺乏變革的勇氣，陷入了國家安全戰略領域的「特里芬兩難」。貨幣銀行學裡有特里芬兩難：信心-清償能力兩難；簡單來說，信心建立在貨幣的稀缺性基礎之上，清償能力建立在貨幣的供給數量基礎之上，兩者不能兩全；今天美國面臨的安全領域特里芬兩難，就是維護對美國霸權的信心，以及可供支配資源的有限性的兩難選擇。冷戰結束之後，美國維持了一套冷戰時期的霸權體系和霸權評價標準，但是又沒有能夠保持與之相匹配的資源支撐體系；結果，當美國眼中的國家級挑戰出來之後，美國試圖節省資源收縮戰線的行為，如退出TPP和威脅退出巴黎氣候協定，都是以損耗美國霸權可信度為代價的；美國試圖重建霸權聲望的舉動，無論是顯示軍事肌肉，搞貿易戰，亦或者重新介入中東局勢，又都需要以美國有限的霸權資源高速損耗為代價，短期內聲望的回升本質上是在加速透支中長期資源。
第二，缺乏創新的勇氣，陷入了代價不斷上升但邊際效益顯著下降的「退回過去」戰略路徑依賴。2016年特朗普勝選美國總統，不是因為他有多強，而是面臨的對手看似很強，其實非常弱：特朗普真正勝選的王牌，既不是莫斯科的愛，也不是粗鄙語言搞的民粹主義動員，他只是說出了美國民眾的不滿，即對美國過度擴展戰線又沒有帶來國內經濟收益與生活感受實質性提升的不滿，因為他的競爭對手連這個問題的存在都不願意承認，所以特朗普很驚險地贏了。但是特朗普沒有解決問題的正確方法，他搞出來的方法本質上是在倒退，是一種對歷史的錯誤學習，就是美國學者傑維斯指出的錯誤類比：特朗普試圖複製里根政府的系列戰略，但他沒法複製的是里根時期的美國和世界。持續不斷的退回過去，如果真的實現，除了透支所剩無幾的戰略資源從而加速美國的戰略衰退之外，幾乎不可能收穫任何中長期的積極成果。
第三，缺乏實踐的勇氣，陷入嘴炮致勝說過等於搞成的自我麻醉之中。特朗普及其核心團隊以及基本盤，與美國所謂的建制派存在著矛盾。這種矛盾的本質，就是特朗普這邊的主流，基本上是美國保守主義的公知，搞個右翼新聞網站弄弄媒體動員是可以的，真的要弄一套政策體系出來，是超過能力界限的。撇開內政問題上某些裝糊塗的表現，特朗普所謂特立獨行的風格，在外交和戰略事務上的表現，其實就是因為他真的不懂該怎麼搞；WTO和聯合國這種國際組織的意義，不在他們的知識譜系範圍內，當然他們比較能不懂裝懂，還有一些鬼機靈，比如，喜歡用誇張的言辭搞「弱而示之以強」的那套，配合其他國家之前被美國軟實力忽悠過去的一批，確實還在很多時候能夠站點小便宜。但是，時間長了，難免露出原形。
就報告本身來說，因為現在能夠看到的基本上是個公開的摘要版，並不完整，所以能夠說得就是那三條路徑：更加致命的力量；強化和擴展同盟體系；機構改革以實現更加可承受的行動；雖然包含了冷戰時期的措辭，初看起來很彪悍，但本質上是滿虛弱的，有點像個要問問能否繼續飯的老先生，至於是否老廉頗，大概還需要觀察。可以肯定的是，特朗普政府沒有里根政府錢包的深度，可以在搞減稅的時候再來一波真的600艘艦艇建造計劃，或者再搞一個星球大戰計劃；所以他需要更多的盟友，更多的為美國火中取栗乃至充當炮灰的盟友，但這存在嚴重低估美國軍事盟友智商的風險；如何削減開支搞好機構改革讓美國重新能夠負擔起相應戰略和行動的成本，可能是最為務實，也是最關鍵的，但要做到這一點，美軍最主要也是最致命的敵人來自華盛頓國會山，而不是北京或者莫斯科。
對中國來說，保持自己的節奏，保持自己的目標，做好自己該做的是，及時打消華盛頓及其少數盟友不缺實際的幻想或者投機性行動，將成為最終贏得百年馬拉松的關鍵。至於美國，說實話，有些事情，還是要美國自己解決，中國還真沒辦法越俎代庖。
總 編 輯 ：趙信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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