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音博羅——直指心靈的詩人畫家

最新 01-23

直指心靈的詩人畫家—巴音博羅

文丨孫建平

早就對我們的美術教育只教技藝、不教表達的現狀痛心疾首，很多學子一輩子都在斟酌語言技巧，他們畫山像山，畫樹像樹，能「狀物」卻不能「傳情」。如今再看繪畫大軍成千上萬，你會發現他們的畫面中多是只描摹自然、而涉足內心情感與精神的內容寥寥無幾。最近結識一位詩人畫家，他沒有系統的美術科班經歷，完全是自學成才，他很少寫生，畫筆直指內心，畫風既原始又當代，令我眼界大開。

《變形記》之一布面油畫140x100cm

巴音博羅在90年代初就以「闖入詩壇的一匹驕人的黑馬」出道。後來他又涉足散文小說，當他在首都領取《北京文學》小說獎時，「他的內心已暗暗醞釀著要主動放棄這一切，開始藝術上更瘋狂的冒險。」他要尋找更適合他表達的藝術形式，來傾述他豐富的情感。巴音博羅是滿族人後裔，從他平和、儒雅的外表很難看出他是個內心充滿了激越的波濤，情感非常豐富的人，而這種豐滿而充沛的激情恰恰是藝術家的天性，也正是作為藝術家必不可少的素質。早年跟隨父母走南闖北的經歷為他積累了深厚的創作資源。心靈的自由很少被強制阻斷，使他想像力超群，閱歷豐富又使他對生命有著深刻的認知，所以巴音博羅的飽滿、充沛的情感要表達——「有感要發」「不吐不快」，所以，他心中早已的積存、凝就的圖像，在得到畫筆和畫布的碰撞中獲得快感時，就開始源源不斷地湧現出來。70年代末，他在一個傳奇中獲得靈感，「因為這些傳奇是『存在的事物』」，開始創作了他的第一幅繪畫作品《0000》，顏料在畫布上塗抹出現圖像的快感和驚喜使得他嘗到了繪畫的無窮樂趣，此後，他一發而不可收。確實，他自從進入繪畫的領域後，找到了自己心靈表達之路，在短短三年里他創作了二百多幅作品。

《悼念一隻大鳥》布面油畫120x90cm

我貪婪地翻閱著他的畫作，看了又看，陶醉在他所營造的神秘且荒誕的世界中。那些畫作的圖像不是直接截取的自然景物，而多是來自他的心靈，來自他的夢境，那些景象似乎是讓我們重新走進了一百年前西班牙的超現實主義畫家達利給我們展開的那個不知是天堂或是地獄的世界，似乎回到了開天闢地創世紀的洪荒大地：多是荒蕪、無垠的土地，多是凄慘、凌厲的夜空，畫面上充滿了獸面人身的怪物，天空中站立的巨人、群妖、鬼魂以及無頭的人身。「他借妖還魂，用鬼言說，以神附體，是一幅幅活生生的、超越了時空界限陰陽隔絕的幻想王國的寓言生活圖景。」恰恰是這些令人難以捉摸的超越自然的景象才引起我們的疑惑和震撼，進而引起我們的思考和反省，也許這正是畫家的本意。

《夢》布面油畫120x90cm

我非常喜歡他的那幅《夢》：象徵末日的夕陽天空上橫掃著幾抹凄紅彩雲，濃黑的土地和山包連在一起通向天邊，一個巨大的穿著紅裙的鹿頭巨妖舒展地斜穿在畫面之中，身下還壓著一個瀕死的老婦身軀，一個有著妖嬈身軀的鹿頭小妖在翩翩起舞，遠處是一個小小的讀書的孩子在觀望著這一切，也許這就是作者自己。愚鈍的我還不能完全領會他的作品暗含之寓意，但我已經被他營造的凄慘動人的畫面所感動。《我的自然母親》系列是他的代表作。還是那茫茫的夜空，還是那無垠的大地，那獸面人身的母親掛滿了小精靈，無奈的表情……充滿了作者的豐富想像。他說：「我認為原始文明之河是一條充滿野性、沒被現代人污染、最接近於人類天性的大河，也是迄今依然保持著勇敢精神和人性光輝的河流。她神秘、寬闊，既有原初的自然之神的兆示，又有日月星辰的響應；既是原始之物，又是現實生活中未來的影像，所以他畫面上的神仙妖怪獸面魔鬼，也是他的替身，更是當下紅塵俗世上庸碌眾生的化身。」我沒有巴音博羅的詩人的豐富想像力，所以一時還體會不到他要憧憬的天堂夢境還是要鞭笞詛咒的地獄深淵。總之，我知道古今往來的藝術家都是用憧憬未來和批判現實來表達自己對世界的看法的。巴音博羅巧妙地把超現實主義和新表現主義的技巧融合在一起，他運用視覺的暗喻手段表現這個不可言喻的世界，有人說他是「原始與當代藝術融匯貫通的奇異之葩」，有人把他稱作「油畫界的卡夫卡」。

《我的自然母親》(之一）布面油畫120x90cm

在巴音博羅的畫中，畫家似乎從來不經意地關注畫面本身的語言表達，但恰恰沒有刻意的經營的語言正是最好的語言，然而他的渾厚和稚拙的畫風已經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我從來就厭惡在舞台上裝腔作勢「炫技」的演唱家，而往往被山溝大漠里動情歌唱的歌者打動得熱淚盈眶。我覺得，能夠傳達出一個人的情感的語言就是好的語言，而風格就是人本身的自然呈現。在巴音博羅的畫中，看不到熟練的技巧和得心應手的經驗，他只是為了渲染氣氛而誇張地加強色彩的對比效果，他的畫沒有傳統的秩序，那打破三維時空的圖像是罕見的，他的恣意縱橫，飛灑如揮的色彩是走在形體之上，也可以說是他的心跡的任意流淌，是他藝術生命力的任溢。線條和筆觸在他的畫里已完全脫離了記錄自然形態的作用，它是心的靈鏡，物的神韻，然而觀者卻可感應到一個有血有肉有情的人的心靈的起伏跌宕。

《對往日愛情的重新考證》布面油畫120x90cm

我一遍又一遍地品讀巴音博羅的作品，感慨不盡。我禁不住還是要回到「藝術就是表達」這個事關「藝術本質」的問題上來。現在，中國人似乎已經麻木，尤其面對精神、有關人性的研究和探索已經無動於衷，多是無病呻吟的書寫和描摹。而作為一個有血肉之軀的漢子巴音博羅，還在用自己的藝術來表達思想，有感而發，有感就發，真是難能可貴，可貴之極。我深知在中國的當代繪畫圈裡，像巴音博羅這樣的非主流畫家很難得到應有的價值認同。即便如此，對比那些用畫筆獻媚或營生者，他孤獨和反叛的內心已經很滿足。在畫布前，巴音博羅的身心得到了自由的釋放，色彩和線條已經給他的想像插上了翅膀，他心安理得，他「孤芳自賞」，他在精神和思想的高山峻岭里傲然飛翔……。

誰離天堂更緊？

2017年12月於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