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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只余鴻踏雪泥,也無風雨也無晴

一直覺得,蘇軾是將「生活不只有眼前的苟且,還有詩與遠方」這句話執行得最徹底的人。

蘇軾有一個高開低走的人生。他十九歲時成婚,二十二歲和弟弟蘇轍跟隨父親進京應考,得了第二。他極得當時的主考官文壇領袖歐陽修賞識,名動一時。不過,正當他準備大展身手時,突然傳來蘇母病故的消息,兄弟倆隨父回鄉奔喪,守制三年。守制期滿回京,應中制科考試,入第三等,任鳳翔府判官。不久後第一任妻子王弗離世,跟著父親蘇洵又離世,他再守制三年,之後舉家遷往京師。這一次還朝後,恰逢熙寧變法,他的人生從此與眾不同,風波迭起,再難平靜。

熙寧四年,蘇軾上書談論新法的弊病。宰相王安石頗感憤怒,上書神宗請求罷黜蘇軾。加上有人告發蘇軾兄弟在運父靈回鄉時偷運私鹽,雖然查明是子虛烏有,但一次又一次的衝突,蘇軾覺得自己無法再在朝中為官,於是請求出京任職。公元1074年,他先是被派往杭州任通判,同年又被調往密州任知州。

在密州任職的日子,蘇軾頗為民眾做了實事,除蝗災、登山求雨、懲盜賊、上書廢除手實法,因此贏得了群眾的愛戴。

這段時間,蘇軾正是處於「四十而不惑」的年紀,雖然在政治上面臨著諸多危險,日子過得艱難,但坦然面對。且看他的《江城子·密州出獵》,充滿壯志豪情:「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即使頭髮微白,又有什麼關係呢?假使朝廷派遣,一樣可以殺敵報國。這時候的蘇軾,寶刀未老,志在千里。

這樣一個豪情萬丈的男子,憶起舊情,仍然充滿柔情。公元1075年正月二十日,他夢見已離世十年的結髮妻子王弗,便寫下了這首「有聲當徹天,有淚當徹泉」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恩愛夫妻,撒手永訣,時間倏忽,轉瞬十年。這十年間,蘇軾因反對新法,頗受壓制,心境悲憤,又逢凶年,忙於政務,生活困苦,現任妻子王閏之及兒子跟隨在身邊,不可能時時刻刻把亡妻放在心裡,但也不會忘記。伊人已逝,過去種種溫馨片段憶起,除了流淚千行,確實也沒有什麼可做的了。

在密州的日子,蘇軾的文學成就也到了一個新高度。那一首《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也是蘇軾在密州時所作。放諸四海,但凡中國人,誰人不曾聽過這闕詞:「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每年的中秋,雖然都懂得「月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大家的心愿還是「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吧。全詞豪放而洒脫,樂觀而曠達,對於偶遇「月圓人未圓」的人來說,也是一種安慰吧。

雖然蘇軾為人洒脫,可是命運總是喜歡跟他過不去,談論新法招來事端的風波未過,厄運又至。用「命途多舛」來形容蘇軾一點也不為過。

元豐二年,公元1079年,蘇軾四十三歲,調任湖州知州,上任後,他給皇帝宋神宗寫了一封《湖州謝表》。這本是例行公事,但蘇軾是詩人,筆端常帶感情,即使是官樣文章,也忘不了加點個人色彩。也有可能是想發發牢騷,他說自己「愚不適時,難以追陪新進」,又說「老不生事或能牧養小民」。這些話被新黨抓住了大做文章,說他「對皇帝不忠,如此大罪可謂死有餘辜」。這年七月二十八日,蘇軾才上任三個月,就被御史台的吏卒逮捕,解往京師,受牽連者數十人。這就是北宋史上著名的「烏台詩案」。

這一巨大打擊成為蘇軾一生的轉折點。新黨是非要置蘇軾於死地不可,滿朝文武,除了弟弟蘇轍情願罷官換取兄長性命,無人伸出援手。好在當時已閑賦金陵的王安石上書說「安有聖世而殺才士乎?」也由於宋太祖趙匡胤早年定下不殺士大夫的國策,蘇軾才躲過這一劫。剛強執拗的王安石,其實很是心胸廣闊的。

「烏台詩案」後的蘇軾被降職黃州團練副使,這個職位相當低微,且無實權,經此一役的蘇軾已經變得心灰意冷。為幫補家計,他公餘帶著家人開墾城東的一塊坡地,種兩顆菜也好,至少也可以節省一筆開銷。「東坡居士」的別號便是他在此時起的。

人生是要經歷一些事情,人才會改變,豁達如蘇軾者也不例外。變身東坡居士後,雖然在政治上已無多大抱負,但性情上,依然胸懷曠達,笑對風雲。在黃州,他寫了不少膾炙人口的詩篇。

《念奴嬌·赤壁懷古》這首詞是蘇軾在公元1082年所寫,當時他47歲,因「烏台詩案」被貶黃州已兩年余。「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此時蘇軾的壯志已消磨殆盡,更加關注歷史和人生。雖然政治上失意,但是生活,還是要有信心的,畢竟,還要活下去,而且要好好的活下去。

《臨江仙·夜飲東坡醒復醉》寫在蘇軾黃州之貶的第三年,即公元1082年九月。「夜飲東坡醒復醉,歸來彷彿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鳴。敲門都不應,倚杖聽江聲。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靜縠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一生營營役役,徒有一腔熱血,更大抱負難得舒展,回想起來,得到的沒有失去的多,既然自己無法掌握命運,就當全身免禍,自由歸去。

當然他沒有就此歸去,以後人生還是起起落落,令人措手不及。1085年,司馬光執政,廢王安石新法,蘇軾升中書舍人,不久又升翰林學士知制誥,知禮部貢舉。這是他的人生最輝煌的時刻,可惜,也不能長久。他對舊黨執政暴露出來的腐敗現象進行抨擊,於是,又不能見諒於舊黨了。他再次請求外調。

公元1089年,蘇軾以龍圖大學士身份任杭州太守,期間疏導西湖,築建蘇堤,「蘇堤春曉」後來成為西湖十景之一。杭州百姓感激他築了蘇堤,過年時抬豬擔酒來給他拜年。蘇軾指點家人將豬肉切成方塊,燒得紅酥,然後分給大家吃。於是,一道名菜「東坡肉」橫空出世,傳至今日。

在杭州的日子,蘇軾過得很是愜意。

只是,天不遂人意,兩年後他被召回朝,不久後因政見不合,先後調任潁州、揚州、定州。這時,他的第二任妻子王閏之也離世了。

公元1094年,蘇軾被貶至嶺南惠陽。在這裡,他寫下了《蝶戀花·春景》。聽說,朝雲常常唱此曲,為蘇軾解悶。每當朝雲唱至「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時,就難抑惆悵,不勝傷悲,哭而止聲。蘇軾問何因,朝雲答道:「妾所不能竟者,『天涯何處無芳草』句也。」蘇軾大笑:「我正悲秋,而你又開始傷春了。」朝雲亦先蘇軾而去。此後,蘇軾孤單一人。

蘇軾的三位夫人都先後撒手人間,令人惋惜。其實也不難理解,蘇軾的一生,被貶次數太多,到處流放,難以安寧。他自己固然是個豁達的人,但他的夫人們需要考慮的比較多,一直顛沛流離、擔驚受怕,難免身心交瘁。一個女子的心不妨有所騷動,但生活最好安定。不然,很容易老去。古今皆然。

公元1097年,年已62歲的蘇軾被一葉孤舟送到了海南儋州。據說派遣到海南任職在宋朝,僅是比滿門抄斬罪輕一等的處罰。看來年邁的蘇軾在官場始終不肯隨遇而安。被貶已是等閑事,他把儋州當作自己的第二故鄉,「我本儋耳氏,寄生西蜀州」。他在這裡辦學堂,介學風,深得後人崇敬。

不得不佩服的說一句,他在每一個停留過的遠方,都留下詩詞與聲名,讓人敬仰。做官做到這個地步,真算是難得。

公元1100年,蘇軾復任朝奉郎,次年北歸途中,卒於常州。一代文豪,人生孤單落幕。

蘇軾的一生,政途跌宕起伏,雖然對現實失望,但他從未放棄,一直至離世,未曾離開官場,這在文學史上是少見的。也許,他想過遠離是非,獨善其身。可是,退隱之後,又能做什麼呢?不如趁著沒有人趕走自己,多多為百姓做些實事。又也許,心底仍然有一個盼望,期待有朝一日自己能夠守得雲開,見到政治清明。可惜,他沒有這種幸運。不過,他又是幸運的,沒有看到二十六年後的北宋滅亡,南宋從此偏安一隅,對外敵俯首稱臣,喪盡氣節。

略顯諷刺的是,因烏台詩案幾近喪命的蘇軾,被宋高宗追贈為太師,謚為「文忠」。

這種生前身後名有什麼意思呢?他已歸去,生只余鴻踏雪泥,此後,也無風雨也無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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