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丘美文』碗若有情
作者:石廣田 | 誦讀:張瑞|圖片:網路
端起漂亮的保溫杯,忽然想起小時候用碗喝水的情形:在村子裡玩耍得口渴了,就近湧進某個小夥伴家的廚房,拎起一隻碗,掀開缸蓋子舀起半碗涼水,咕咚咕咚倒進肚裡。一個人喝飽再把碗讓給下一個人,要是十多個人的話,小半缸水就沒了。
碗是青灰色的粗瓷飯碗。我們用飯碗喝水,來了客人也用飯碗喝水,每個人家裡除了碗,就是葫蘆瓢,根本沒有專門喝水的杯子。就算這樣,碗也不見得夠用——逢年過節,呼啦啦來了好多客人,就得到鄰居家裡去借碗。
飯碗也用來喝酒。把半瓶酒倒在碗里,一桌子七八個人挨著喝。想多喝就多喝、想少喝就少喝,誰也不計較。這樣子喝酒,也有捉弄人的時候。村裡的老七愛喝酒,坐在他下首的人就開始端著碗往下輪,等輪到老七面前,酒已經喝乾了。三圈下來,沒喝上一口酒的老七急得直跺腳,奪過酒瓶子倒上半碗一口氣喝去大半才往下輪,等再輪到他面前,酒又喝乾了。如此往複,每次老七都喝得爛醉。
奶奶對飯碗看得特別重,要是誰不小心打碎一隻碗,她得嘮叨上大半天。我七八歲的時候,父親弟兄五個除了大伯分出去單過,一大家子18口人還擠在一個大鍋里吃飯。我們小輩兒有七八個,年齡相差不多,一到吃飯就亂鬨哄的,打碎碗似乎很難避免。可是趕著毛驢車到村裡賣碗的人來得並不勤,甚至到了碗已經不夠一人一隻輪著吃飯的份上,也不見他來。每次買碗,奶奶都要禁不住嘆氣:「別說給他們吃飯了,碗都買不起啰……」
買碗花錢讓奶奶心疼,忌諱更讓她作心。誰也不知道奶奶從哪裡學來的規矩,她認為打碎碗是件很不吉利的事情。野地里有種叫做「打碗花」的草,每當我們去地里割草或玩耍,她都要千叮嚀萬囑咐,不讓碰它們。
後來,「搪瓷碗」成了奶奶的「大救星」。也許是搪瓷碗太貴,奶奶只給我們幾個小輩兒一人買了一隻,她再也不用擔心打碎碗了。新搪瓷碗很漂亮,我們都喜歡,可是磕磕碰碰中,搪瓷碗上的瓷一塊塊掉下來,時間一久就銹出窟窿不能盛飯。奶奶捨不得買新的,就讓補鍋匠補一塊鐵皮。補了鐵皮的碗很難看,我們誰也不願意再用,奶奶就罵我們,罵得很難聽。
我十歲的時候,一大家子分開單過,又用上了粗瓷碗。
19歲那年,我考上了大學,報到時,學校發了兩隻搪瓷碗。看著搪瓷碗,想起當年奶奶罵我們,覺得很對不起她。大學四年中,我和同學們的搪瓷碗幾乎都換成了不鏽鋼的多層餐杯,掉了瓷的搪瓷碗丟在寢室的角落裡,落滿了灰塵。畢業前最後一次回家,媽媽交代我說:「飯碗要記得帶回來。飯碗,飯碗,吃飯的家什,咋能扔了呢!」
後來結婚有了女兒,怕她打碎碗就去超市專門給她買碗。超市裡的碗花樣可真多,瓷的、塑料的、不鏽鋼的甚至還有木頭的,挑來揀去,考慮到安全實用買了一隻小木碗。那隻小木碗被女兒摔到地上好多次都沒有碎。如今女兒已經18歲了,她從沒用飯碗喝過水。在她眼裡,喝水用水杯,吃飯用飯碗,一切似乎天經地義。
也許,生活好了以後,我們都講究起來、細緻起來,若是家裡來了客人再用飯碗倒水,怕是很不禮貌。碗還是碗,變得很精緻,用處卻只是用來盛飯,也沒有多少人再去過分珍惜。就算過年時打碎碗,也只是笑著說一句「碎碎平安」就過去了。
碗若有情,它還能把你帶進從前的記憶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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